围场里谩骂指责的声音,不断传入慕颜的耳中。

    而慕颜始终低头看着怀里昏睡的人儿,她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人如何斥责她,她只在乎洛浔。

    “这是谁家的,懂不懂规矩,怎么能轻易下场干涉!”

    “这算怎么回事?最后这头狼是她杀的,那这结果怎么算?”

    “哪来的这么无知的人!一看就是第一次入场,场主还不快快把她赶出去!重新开来过!”

    胡延庆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结果,他走到场中央,想要平息众怒,示意大家莫恼,待他询问清楚这女子是何人?

    楚玉妍看着场中发生的一切,那穿着淡粉色长裙的女子是昨天跟在齐然身后的美人。

    她如今怀中抱着的那位,应该就是齐然所说的是她们的朋友。

    见慕颜如此关怀备至,心疼不已的模样,果然是很重要的人。

    “姑娘,你是哪家的人?是第一次来吗?不知场中的规矩?”胡延庆还是好声好气的问着,毕竟他要在众人面前的架子不能倒。

    慕颜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手,还轻轻拍着洛浔的肩膀,似乎是哄着她安睡。

    这样一来,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楚玉妍偏过头望向齐然的方向,此刻齐然已经坐不住了,她缓缓站起身来。

    楚玉妍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未有察觉到笑意,目光紧随着齐然。

    说不定这次是让她成名的好机会,若是可以,她不再是单单齐家少爷的头衔。

    她就是可以独当一面的齐然,齐家未来家主。

    那就让我看看,这些年,你到底有没有长大,成长起来。

    “她是我齐家的人!”随着齐然的话音而落,众人皆转过头看向她,她克制自己内心的慌张。

    她还是头一次,在这么多富商大族面前,如此说话。

    顶着他们的目光压力,和窃窃私语,她自坐位上走到一旁的台阶,一步一步往下走,走到门前,那看守的人将门打开,齐然走进场中。

    进了这场中,这满地的残骸碎肢如此清晰的展现在自己眼前,她心中也不免的有些害怕,可是还要故作镇定的走向慕颜和洛浔。

    一步一步,都似走在刀刃上一般。

    洛浔的衣裙都已被这沙石划破,有些地方的肌肤都漏了出来,齐然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她的身上,慕颜与她对望一眼:“多谢。”

    齐然冲她笑笑,那边的胡延庆已然又一次开口:“还请问阁下是齐家什么人?”

    “齐家长子,齐然。”齐然回道,她站起身来,走到胡延庆面前,对他拱手作揖,又对着场上的那些富商大族作揖。

    就算看不惯他们,可是她作为齐家长子,出门在外也不能丢了齐家的颜面,让人她没有教养。

    “原来是齐家的长公子,可齐家也不是第一回入场了,怎不知场中的规矩,让人随意下场破坏呢?齐家主今次没来参加吗?”

    胡延庆背手而立,就算是齐家未来的继承者,却也只是齐家的小辈,在他面前还是不能太嚣张。

    她来到匆忙,并没有时间知会父亲,这种事情,确实是当家做主的家主来参与的。

    她此前跟在父亲身边,连说话都权利都没有,何谈现在还顶着那么多人。

    “哼,齐家主怎么没来?让自己的儿子在这里公然坏了规矩,齐家家教就是如此吗?”

    “我看一定是这小子,自己偷偷跑来的,他父亲还不知情,否则怎敢让他如此鲁莽行事?”

    “先前听闻,齐家少主软弱,今日一见,却也不像传闻所言啊?”

    “软弱如何,胆大又如何,她如今破坏了场中的规矩,一定得让齐家有个交代!”

    身边的人议论不断,楚玉妍翘着二郎腿,斜靠在位子上,不动声色的看着场中的齐然。

    齐然,这般压力与你,不知你能不能抗住。

    “我正是奉父命而来,诸位长辈也知晓,我是齐家未来家主,父亲想让我早些接手齐家各种事宜,今次便是让我来,与诸位长辈交好。”又指了指慕颜,声音变得坚定有力。

    “她是我的表姐,表姐看中了她,若是她被最后一头饿狼咬死了,胡场主,你觉得这些女子还能活吗?这场唯一有能力存活的人都死了,那你让大家怎么拍卖?”

    其实每一次开场前,为了以防女奴都被咬死,没有存活者被拍卖,他们还会特意寻找有些身手的女子,喂她们吃下药,来确保每场他们都能有拍卖金。

    只是没想到洛浔的伸手这么好,以至于引发了狼群的众怒,只想要撕咬她,齐然说得对,要不是齐家表小姐及时出手,这颗摇钱树可就倒了。

    胡延庆笑了笑,对着场中的人带着歉意的作揖,台上的人见他如此也要顺了其意,因为他们入场本来就是想要和胡家挂钩,才能让自己生意好做。

    再说了,齐然都将自己的身份地位摆上来,她是齐家的继承人这件事情,是板上钉钉的。

    齐家势力也广,他们也得卖齐家个面子,便停止了吵嚷,听胡延庆说着。

    “各位不好意思,齐少主的话在理,你们看这女奴的身手和相貌,若是被咬死了,那就可惜了,不若我们开始拍卖,按照老规矩,诸位可开始出价了。”

    随着胡延庆话落,那些想要拍卖洛浔的人,都纷纷举手开始拍价,数目一下子被拍到了极高。

    胡延庆望着齐然,纵然齐家财力雄厚,就算你表姐看中是个女奴,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女奴而耗尽千金吧?

    下一秒他就为自己的这番想法打了脸,齐然在那些出价的人到最后,有些人觉得最后耗费那么多银两为了个女奴确实不值得。

    再说了后面一定也还有好的,所以有些人也退出了拍价。

    只有五六个财力不凡的富商还在继续拍卖,而齐然的手,一次又一次举着,价格也一直在他们之上。

    齐然觉得一次又一次举着太慢了,可是身上带的钱未必能赢下这场。

    然而她转头深深望了一眼洛浔,她已遍体鳞伤,需要赶快定下,她必须赶紧疗伤。

    最后,她举着手不落下,手指比了个手势,众人一看,皆惊,这分明是点天灯的手势。

    “看来齐少主对这女奴势在必得啊?不想齐公子原来也是如此喜爱美色之人。”

    “话说回来,若她喜爱美色,那京州的楚大小姐可不亚于这女奴之下,还不是被她当众退婚,堂堂楚家大小姐,竟然比不过一个区区女奴。”

    “听说楚家今日也来了,那作为家主的楚小姐不也在场吗?不知她见齐少主此番举动,心中作何感想?”

    那些人大声议论着,台上一时之间讲话头都转向了齐然和楚玉妍退婚一事,楚玉妍脸色十分难看,她盯着齐然一言不发。

    “齐少主,我念你是小辈,场中之人可大多数都是大族家主,纵然齐家财力雄厚,你也可得考虑清楚。”其中一位出价的富商率先开口道。

    齐然放下手来,既点了天灯,众人也知道了她的意思,她对着那人,坚定自己的决定:“我表姐看中的人,只要她想要,我齐家志在必得。”

    “话别说的那么好听,到底是表小姐想要这人,还是你齐少主想要?齐少主,你可别忘了,楚家主也是入场之宾,她可坐在其中呢。”

    又一人出言道,他想要引起齐楚两家不睦,又欲讲两人之事在众人面前掀开,一时间流言又起。

    齐然感受到一股炙热目光看向自己,她环顾四周,最后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人,回望着楚玉妍那张清冷的面容。

    “齐楚两家之事,系我一人之过,楚家主如此完美之人,是我齐然不可相配,又为何要因一纸婚约,而拖累耽误她,诸位是来拍卖的,可不是来议论是非,若是不想加价了,这女子,齐然可就带走了!”

    她此番话落,众人也停下了议论,那些还在出价的富商,也又开始加价起来。

    其中有一人笑道:“齐少主,虽然齐家财力非同一般,可你如今为了一个女奴点了天灯,齐家主可知晓?再说了,你虽是未来家主,却也还只是个小辈,不知天高地厚。”

    “是啊,终究是年轻气盛,若是最后败下阵来,齐家可就是贻笑大方了,我们也不是你可以小看的,齐少主,你还不够格。”

    那些剩下继续拍卖的家主嘲笑道,其实他们也是想借此,让齐然心里压力陡增,从而放弃拍卖沦为笑柄。

    齐然咬了咬下唇,钱的事情,可以后面想办法,可是她必须要赢下这场。

    不单单是为了洛浔,这已经是上升到了齐家颜面的事情。

    “她齐少主不够格?那,加上我楚家呢?”

    看台上响起冰冷的声音,众人寻着声音而去。

    就见一穿着蓝衣女子从位子上站起身来,双手环臂放与胸前,嫣然一副高贵不可冒犯的气派。

    她知道此刻众人的视线都焦距在她身上,可是她也丝毫不怕。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楚家主,楚家主,这齐少主可是退了你的婚,让你当众难堪,到到至今可都还是人言所舆论的事,你难道不恨她?”有人率先挑拨着。

    可楚玉妍不吃他这套,目光似剑一般直戳他的心里。

    “齐楚两家又不是没了婚约,就没了交情,再说婚姻之事也得你情我愿,为何非得长辈定论,齐楚两家世代交好,不在意这些琐事。”

    楚玉妍说的坦然,可那些听的人却不以为然。

    又有一位富商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尔等小辈之间的儿戏?更何况,我听说当日楚家长辈颇为不满,也有对齐家问责的,更意有与齐家断了往来的,如此为难,说你们二人无情,如今却还是愿意出手相助,又当何论呢?”

    “虽说做了家主,倒地还只是个女娃娃,心浮气躁的,你两个小辈在这为一个女奴豪掷千金,齐楚两家长辈可同意?别是你楚家主一厢情愿罢了。”

    一厢情愿又怎么样呢,她乐意!

    楚玉妍眉头一挑,冷笑道:“说我们小辈不够格如何的不知礼数,而你们这些对别人家的事情评头论足,舆论是非,就是你们这些长辈的做派?”

    “你…你放肆!”

    “放肆?你是何等家底,配来对我评头论足的?我是楚家一家之主,我的决定就是楚家的决定,我一人说了算!”

    楚玉妍霸气喊到,那些人也不敢再对着她议论。

    只是其中拍卖的人,见挑拨她两家不和不成,转而又问道:“这女奴哪来的本事,可以让齐楚两家都为她一掷千金?”

    “我看上她,就是她的本事,此前她的身手,诸位不都见识过了吗?将她买来做个护卫,就算千金又有何不可?我楚玉妍看上的人,值得。”

    慕颜低头浅笑,是啊,洛浔她值得。

    还好知道楚玉妍喜欢的是齐然,若非为了齐然,她才不会如此,这千金哪是为了洛浔啊,是为了让齐然答应她的条件。

    好奇,是什么样的条件,她不惜可以花重金,也要让齐然心甘情愿。

    “可是这女奴只有一个,总不能对半分给你们两家吧?楚家主是要与齐少主竞争吗?”胡延庆见众人没了声音,他开口问道。

    若是齐楚两家相对,这价钱可就高了不少,这可真是颗摇钱树啊。

    “无妨,齐少主你尽管出价,就当楚家送齐家一个人情。”楚玉妍看着那些富商,声音在场中回荡。

    “诸位,出价吧!”

    本来一个齐家还不至于有压力,可是加上了楚家,齐楚两家相合,对那些富商还是颇为不利,再加上如今梗着他们两家来,为了一个女奴出那么多钱确实不值得。

    无谓因一个女奴得罪这两家,出了场后,生意上的往来还需要照做。

    到最后加了几次价,也都纷纷放弃了,最后的得主就齐然。

    场上锣鼓奏响,场里的人纷纷道喜,可齐然心里并不开心,她心里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而慕颜心中的大石也得以落地,她将齐然盖在洛浔身上的外袍整理好,抱起了洛浔,朝着齐然走去。

    “齐少主,楚家主,请吧。”胡延庆做了个相请的举动,带着她们走到了另一扇门里,而这扇门则是通过斗兽场外的一间庄子。

    慕颜等人跟着他,来到一间会客的隔间里,胡延庆拿出来一份字据,上面只要齐然与他一同签字,齐然付了银两便可带人走了。

    在齐然看后无误要签字时,慕颜打断道:“这女子伤成这样,是死是活还未可知,若是我们付了银两带回去,她要是死了怎么办?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胡延庆蹙眉,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骤然有些生气:“表小姐这番说法,可是想要抵赖?”

    “胡场主别多心,我表姐所言也在理,毕竟人是你们场里出来的,我也总不能花那么多银子,买回一个死人吧?你放心,我们不会赖账,该给的,一分不少。”

    齐然连忙解释,免得这胡延庆一怒,连人带钱把她们都扣在这里。

    “那按齐少主所言,该如何呢?”胡延庆目光有些不善的盯着齐然。

    “不若这样吧,我在此处有一间小院,我先付个定金,我们把人带回去,三日后,她若活着,我们把钱补齐,她若死了,也是我们的责任,届时银两也会补齐,三日你带人来拿剩下的那一半,你要是信不过我们,可以派人看守,胡场主觉得怎么样?”

    楚玉妍说着,已经掏出了身上的几张银票,齐然见此,也掏出自己银票,一并挪到胡延庆的面前。

    胡延庆看着那些银两,其实只要她们还在淮北城中,就不怕她们会跑,况且不管人是死是活,都能收到钱,她们也不能以此来为难自己。

    于是面上装作信任道:“何谈不信任二位?齐楚两家是大族,自然不会因为这区区一些银两而抵赖,老夫也不会派人去看守的,那就这样吧,她可以让你们带走了。”

    说完他让人将银票收下:“这字据,三日后银两补齐,再一并签了吧。”

    “多谢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