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宗会，水镜道场。
纪景辰极目远眺，一座宏伟壮观的道场呈现在他们面前，道场中央悬着许多明净透彻的水镜，而聚集在这诸多水镜周边的，是上千支来自不同地域，不同宗门的招生队伍。
太有排面了！他在心中感慨道。
看来万宗会是真的很重视这第二轮招选。
就在几人踏入此地的一刹，他们只觉被数千道神识同时扫荡了一番，似乎是要将他们的一切过往扒个干净，纪景辰能感应到，其中不乏有几道异常强大的神识存在。
“随我来。”梁雨瑶素手轻扬，将这当中少数带有恶意的试探挡了回去。
几人紧跟在她身后，绕开了那些宗门所在的区域，他们走过一条长长的石子路，许久之后，来到一处低矮的石柱旁。石柱四四方方，约莫半人之高，顶部平整光滑，恰好能容纳一只手掌的大小。
“将有字的那只手掌放在上方，随后默念...”梁雨瑶道。
纪景辰知道这流程，意思就是让几人说出自己的想法，再等符合要求且看上了他们的宗门找上门来就行。
于是他冲严福严富使了个眼色，示意后者先行。
“大哥你先吧，我们...”严福正要婉言拒绝，却被纪景辰打断道，“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呢，还是优先挑选吧，我不急。”
大哥他...竟然一直记得...
严福与严富心头再次一暖。
当初，二者本就是为了寻找失散的家人，才来到这化虚秘境试炼。所以他们的念想便是加入一个消息灵通，情报来源广泛的宗门。
纪景辰退后几步给他们让路，二人走近后，同时伸出左手，双掌交叠，一同按压在石柱之上。
随着两人口内念念有词，一道光柱爆发而起，只见上空现出几排光点，组合而成的正是他们手心的字样。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过后...无事发生。
除了那正在淡去的光点。
见状，严福与严富眸色一暗。
果然...没有宗门愿意接纳他们。
如若不是纪景辰与洛琰这一路上的鼎力相助，他们绝对无法顺利走出秘境，莫说走到眼下这步了。
何况他们这个年纪，这般资质...想要进入地级宗门本就是异想天开，难上加难。
正当他们要退而求其次，求取进入玄级宗门的机会时，一道虹光自远处而来。
“久等了。”
四人闻声而望，只见一道身影御灵宝而来，停在他们一丈开外。
“地蛟门外门执事，特来接迎二位入宗。”
闻言，严福与严富皆是面上一喜，但这份喜悦转而被卑怯占据。
“可我们的实力...”临近成功，二人却在此时露怯。
也许是自小在人群中摸爬滚打，他们很早便学会了奉承迎合他人，事事以他人为先，但当这份欣赏真正落在自己身上时，便显得笨拙且无措。
谁知地蛟门执事并未在意，微微一笑道：“丑话说在前头，我们是近五十年升上来的地级宗门，底蕴尚且不足，所以入门之后可不得嫌庙小而反悔啊。”
“再者——”
“实力固然重要，但在地蛟门，遇人识人，远见卓识也是生存之道。”
“二位可记好了？”
“记好了！记好了！”难掩内心的欢愉，严福与严富喜极而泣。
接着他们齐齐望向纪景辰，后者也是满面笑容，朝他们摆了摆手道：“快去吧，等日后寻到了家人，我会来找你们玩儿的！”
“一言为定啊大哥！多保重！”
“小琰也是！一切保重！”
“一言为定！”
“保重！”
在与纪景辰与洛琰匆忙告别后，二人便随地蛟门执事一同乘着灵宝远去...
*
“到你了。”
见纪景辰望着远方出神，梁雨瑶出言提醒道。
“哦哦，好。”
纪景辰走上前去，将带有天字字样的左手覆在石柱表面。
随后他默念道：“我选天玄宗...”
“？”梁雨瑶侧目，纪景辰此举令她困惑不已。
她记得天玄宗貌似并未出席这第二轮招选，而四院的那位首席似乎正是这个宗门的，也不知人到了没有，况且那人一向神出鬼没的，有时就连万宗会的公事调动也不予理会。
不过这小子不是天衍宗看上的人吗？怎的又变成天玄宗了？
察觉到梁雨瑶的目光，纪景辰也偏头望去：“那个...不能直接报名字选么？”
“我寻思天玄宗名称里也有个天字呢...是吧。”他干笑两声，瞟了一眼上空那片光芒。
梁雨瑶不觉得这话好笑。
她不知晓这其中变故，为何本该进入天衍宗的纪景辰忽然间转变了心意？
但这次可是天衍宗执教大长老亲临啊。
就算是梁雨瑶，进入万宗会的这五十年间，也才正式见过他老人家一回。
寻常时候，这等强者绝不会屈尊至此。
由此可见天衍宗对纪景辰其人的珍视。
只是短短几个呼吸间，梁雨瑶已然有了猜测。
这小子同天玄宗有着些许渊源，否则怎会放着那么多比之厉害的地级宗门不选，反而指定一个玄级宗门？
他与天衍宗之间或许也存在着某种约定，一旦天玄宗未有人现身，他便要跟随穆老加入天衍宗了。
不过，纵使纪景辰有加入天玄宗的念头，也不会改变什么。因为穆老必然是笃定了天玄宗不会参与此次招选，当时才会在众人面前放出话来。
又或者说，即使天玄宗参与了本次招选，在穆老面前同样于事无补。
然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从纪景辰按上手印到现在，天玄宗上下无一人前来。
所以他只有一条路可选，也只能走那一条路...
“敢问此地可有下山的路？”
这时，一道问询之声从身后传来，梁雨瑶回眸望去，只见洛琰正向她走来。
“？”
没人告诉过他，既然上来了就不能回头么？
这家伙是在把本次招选当做儿戏么？
梁雨瑶再一次感到迷惑了。
虽说她知道有一条专供化天境以下弟子通行的道路，但未经上头应许放行...终究是不合规矩。
不过，出于万宗会首席特有的良好操守，她没有率先驳斥对方，而是回话道：“待我禀明了长老院再...”
【不必了，带他们过来吧。】
传音入耳，梁雨瑶微微一怔。
“是。”她低低应了一声，而后看向纪景辰与洛琰二人，“你们随我来。”
“啊？？”纪景辰讶异道，“又去哪儿呀？”
“水镜道场。”
......
重返旧地，纪景辰的心情显然没有第一次来时那么激动了。
不如说，此时的他已是百思莫解。
这流程不对吧？
不该是有宗门派人直接带他离场么？怎么又返回来了？
况且就算天玄宗没人来，那天衍宗呢？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也许是看穿了纪景辰所忧，并想事先向他传达什么，一向冷淡自抑的梁雨瑶竟主动提道：“疑问不在你，在于他。”
他？
除了洛琰以外，这个“他”还能是谁呢？
纪景辰更糊涂了，但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得负手站在原地。
约莫半晌后，一道冰冷的声音自他们头顶传来。
“洛琰，你仍有机会，而今场上宗门皆可任你择选。”
这是在明晃晃地告知洛琰，而不是同他商议去处。
闻言，洛琰眉头微拧，眼底闪过一道寒芒。
机会...呵呵。
万宗会是要逼他做出抉择啊。
尽管如此，他也没有丝毫动摇。
“抱歉。”洛琰道。
“在场任一宗门，我都不选。”
全场躁动。
“他这是何意？看不起我们吗？”
“不过一个化境初期的小子，哪来的自信？能否步入化天境还尚未可知，这气焰瞧上去倒比天要高了。”
“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场上的前辈要是动了真格，一根手指都足以碾死他了。”
...
愤怒声，嘲讽声，辱骂声...各种声音如同车水马龙般络绎不绝，然而，这些仅是涉及表象。
其中偶有几道声音，对当下局势看得最为分明。
“他此举是置万宗会的颜面于不顾啊...”
“这小子倒大霉了，万宗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正如他们所言，当那道冰冷之声再度传来时，语气中已然带上了几分怒意。
“洛琰，你莫要不识抬举！我们可是给过你机会了！”
万宗会素来重视脸面，这一切也是拜长老院那几个老家伙所赐，因为他们最见不得的，便是有人将规矩置若罔闻。
这洛琰便是其中之一。
若他自秘境出来后就选择离去，没有人会斥责他，可他偏偏选择了登梯，而早在登梯前，万宗会便会将规矩如数告知试炼者。
再退一步，若他在登梯途中退下，万宗会依旧不会多言，毕竟这样做的人不在少数，这其中的耗损他们并不在乎。
可他洛琰偏偏选择了登顶。
依照万宗会的规矩，登顶后便要挑选宗门，这也是几百年前就定好的规矩，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敢将之打破。
但洛琰却这么做了，并且毫无悔过之意。
这和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万宗会的脸上扇了一巴掌没什么区别。
然而，即使是在万宗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之下，洛琰依旧不为所动。
“呵呵，既然你铁了心要坚持己见，我们便放你去吧。”
“不过，坏了规矩，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声音语调微转，似是在讥笑。
胆敢违背万宗会的规定，那便要承受他们的怒火。
“你不是想下山么？哼，如你所愿。”
“你就自那石阶而下，原样返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