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崎一愣，忽然大笑起来，笑得整个人都仰在了椅背上，这是他第一次在江霁月面前这么不顾形象地笑，不是那种优雅克制的轻笑——只是动一动唇角而已，也不是嘲讽的笑容，而是真正的，肆无忌惮的，从胸腔里震动出来的大笑。
他仰躺着，风衣领口因为动作散乱，发丝垂落凌乱，连肩膀都在颤抖，眼尾更是染上了浓郁的愉悦，不是永远游刃有余的托雷基亚，而是卸下了所有伪装的真实的雾崎。
看得江霁月一愣一愣的。
毕竟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雾崎，像是突然把伪装全都丢掉，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会因为玩笑而开怀大笑的年轻人了。
她心说难道自己把托雷基亚先生话疗得精神失常了吗？
不过……江霁月禁不住眯起眼，笑了起来。
回礼成功了呢。
“判刑啊？”雾崎一边笑得停不下来，一边还有功夫问道，“那霁月小姐愿意当我的辩护律师吗？我愿意出高价聘请。”
江霁月：“……想得美哦？我会贿赂法官，让他给你判个无期徒刑的——给我好好去反省一下！”
“诶呀。”被逗得更开心的雾崎歪着头看她，“那监狱可以选在霁月小姐的心里吗？”
江霁月：“……你现在要做的是卸载手机里的洋柿子小说——给我少看点言情小说的土味情话啊！”
待笑声停止，雾崎单手支起下巴，笑眯眯地看着江霁月，另一只手从袖口里抖出一盏迷你的孔明灯，不过掌心大小的灯盏，却精致得不可思议，灯面上用金粉画着纠缠的山茶花和星云，流转着让人迷幻的光芒。
“那我换个说法。”
雾崎俯身上前，将这一盏小小的孔明灯放在了江霁月的面前，他对她伸出手，袖口的腕表上浮现出一行纹路，有些熟悉——她忽然想起来，这正是刚才戒指内圈上刻着的，她看不懂的光之国文字。
他看向她的眼底，仿佛盛着整个破碎的星河，声音里再度带上那种熟悉的蛊惑的笑意：“要和我一起制造一点儿太空垃圾吗，观测者小姐？”
江霁月顿了顿，啪的一下打在了他的手掌上，“想得美！”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忍不住戳了戳那盏过分精致的，触感冰凉光滑，有点儿像是她想象中的，凝固的银河的样子。
灯芯的火苗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在桌面上投下变换的光影。
嗯……这或许是一盏不能称之为孔明灯的小灯。
“如果你保证不会真的烧出什么问题的话……你往里面掺了什么？混沌能量吗？”
雾崎收回手，支起下巴看着江霁月探究和狐疑的表情，“一些恒星尘埃而已。”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好像只是在和她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
江霁月：“……这是能说‘而已’的吗？”
“放心。”雾崎安慰道，“燃烧起来顶多只能点亮一个星座。”
“……这叫哪门子放心啊！”江霁月忍不住抬起头瞪了他一眼，却不期然撞进了他的眼底，那双总是在特定时候浮现雾蓝色星云的眼眸，此刻却褪去了色彩，只余下原始的，近乎于透明的蓝，是万年冰川中未被污染的，某种最纯粹的东西。
江霁月顿了顿，移开视线，小声说道：“别出事就好。”
雾崎对着她眨眨眼，变戏法似的又摸出一盏孔明灯，这次灯面上画着Q版江霁月小人站在在上面，正捧着一大捧山茶花花瓣往下撒，而Q版托雷基亚小人则在下面被花瓣海淹没，只露出一双标志性的猩红眼灯，还在努力地伸出手对着上面比耶。
江霁月：“……”
突然从艺术品变成了官方周边呢，这种莫名其妙的萌感是怎么回事？
莫名欢快雀跃起来，像是终于得到了心仪的玩具的雾崎：“一起去放孔明灯吧。”
江霁月：“……”
把这个东西叫做孔明灯，当心孔明先生来找你算账啊……
但是……她看了眼桌上风格迥异的两盏孔明灯，又看了眼难得流露出雀跃表情的雾崎，她突然觉得……
偶尔制造一点点太空垃圾，好像也不是，不行？
后来江霁月总会想起这个夜晚。
东京塔的灯光在远处明明灭灭，晚风裹挟着城市上空的清凉空气从她和雾崎之间穿过。
两盏违规的孔明灯摇摇晃晃地升上了夜空——江霁月已经自动忽略了这玩意到底是怎么飞起来的，问就是混沌科技力。
它们穿透东京上空的云，灯芯跳动的火焰在云层投下诡谲的光影，按理来说，以江霁月的视力，是绝对看不到这一幕的，但好在身边有个托雷基亚。
“看好了。”他当时这样说。
那两盏灯突然加速，在外太空炸成两团绚丽的星火，靛蓝色的混沌能量与玉佩的琥珀色光晕交织缠绕，就像是黎明的第一缕光。
燃烧的碎屑坠入大地，来到江霁月的身边时，被她的玉佩很有胃口地吃得一干二净，而雾崎只是在她旁边，笑眯眯地看着。
那一刻，江霁月突然意识到，这个总把“混沌”和“虚无”挂在嘴边的奥，骨子里其实依旧带着光之国科学家特有的执拗，他执意要证明什么，就像当初的蓝族科学家执着地做研究一样。
“味道如何？”
雾崎当时这样问她的玉佩，语气轻松地就像在点评一道甜品。
虽然她还是想对玉佩君说，不要什么都吃啊，但是……
江霁月看着最后一点星火被玉佩吞噬殆尽，她忽然伸手，微微颤抖的指尖，牵住了雾崎的手。
那只手依旧冰凉如常，却在她的触碰下，也随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下次。”江霁月听见自己这么说，“记得多加糖。”
雾崎愣了下，随即笑出了声，他侧身，对着江霁月优雅躬身行礼，“遵命，我的观测者小姐。”
后来的江霁月才明白，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触碰到，“托雷基亚”这个名字下，那个曾经身为“希卡利之后最年轻最有天分的科学家”的灵魂。
而身旁这个总是把“混沌哲学”挂在嘴边的男人，也许从来都没有真正摆脱“托雷基亚”这个名字代表的光之国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