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刘府内人头攒动,各派掌门携弟子陆续到访。庭院中谈笑风生,一派祥和气象。

    吉时已至,刘正风整肃衣冠,正欲行洗手之礼。忽见一道寒芒破空而来,直取金盆!电光火石间,一粒石子不知从何处激射而出,"铮"的一声将暗器击落。堂上顿时一片哗然。

    刘正风心头一震,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却寻不见出手之人。他心念电转,当即把握时机,双手稳稳浸入金盆。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五岳..."的喝声,却戛然而止。

    待刘正风从金盆中抽回洗净的双手,忽见一物破空飞来,深深嵌入厅堂匾额。"啪"的一声脆响,金丝楠木匾面顿时裂纹四散,摇摇欲坠。数道黑影应声自梁上坠落,昏厥在地。众人定睛细看,匾额上赫然嵌着一块木牌,入木三分,上书"阻金盆洗手,杀无赦"八个遒劲大字。

    满座宾客无不骇然,倒吸凉气之声此起彼伏。就在此时,一声清越的长啸自远山传来,如龙吟九霄,声震衡山,余音绕梁足有半盏茶时分。

    待啸声渐消,众人犹自惊魂未定。刘正风凝视着那方受损的匾额,又低头看了看洗净的双手,心中豁然:今日能顺利完成洗手之礼,全赖高人暗中相助,不知是何方高人。

    刘正风当即沉声喝道:"速速查探府内外各处!"

    话音未落,已有弟子飞奔而去。不过半盏茶时分,便接连来报:

    "禀师父,内宅擒获十二名黑衣人,皆昏迷不醒,身上无伤。"

    "厅堂梁上坠落五人,现已被制住。"

    "宅外林中发现六十余人横卧,俱已不省人事。"

    满座哗然,皆骇然于这般通天手段,纷纷以探询目光望向刘正风。

    此时,屋顶飘然落下一人,正是衡山掌门莫大先生。他面色苍白如纸,身形微晃,略定了定神,环顾四周后转向刘正风道:"刘师弟,不想你竟有如此帮手,倒叫为兄放心了。这些大半是嵩山派的,其余是魔教中人,你且仔细分辨。着人包下两家客栈,魔教与嵩山派分开放置。"顿了顿,又道:"你的家眷弟子,若有愿留衡山派的,仍是本门弟子,想来旁人也不敢轻辱。"言罢朝众人拱手一礼,身形踉跄地出了刘府。

    刘正风定神思忖,沉声吩咐:"大力,速备两处客栈,分置嵩山派与魔教中人,切记两地需远。"

    转而向众人拱手:"今日得几位隐世知音相助,诸位勿惊。"又指匾额道:"大田,将此匾好生修缮,永悬于此!"

    他冷眼扫过在场众人:"有这匾镇宅,刘某倒要看看,日后谁敢造次!"

    "今蒙诸位见证,"刘正风振袖高声道,"刘某金盆洗手,从此江湖恩怨,与刘某再无瓜葛!"

    众人慑于先前威势,各怀心思上前道贺,厅中一时贺声如潮。

    未时初刻,令狐冲携曲非烟至刘府,岳灵珊正在陪伴母亲,见到二人,笑吟吟走了过来。

    三人来到刘正风身前,令狐冲拱手笑道:"恭贺师叔金盆洗手,从此可潜心音律了。"

    刘正风见是他,喜形于色:"风贤侄,岳侄女, 你们上次匆匆一别,未尽兴啊,此番定要多盘桓几日。"

    曲非烟拉着刘正风的手道:"刘伯伯好,非儿好想你呢。"

    刘正风抚着曲非烟的头温言道:"非儿,快进去吧,爷爷在里面。"曲非烟蹦蹦跳跳地进入了内宅。

    岳不群踱步而来,疑道:"刘师兄与珊儿相熟?"

    "岳师兄有所不知,"刘正风还礼道,"令爱与风贤侄曾在寒舍研习音律,倒成了刘某的忘年知音。"

    岳不群蹙眉:"小女顽劣,叨扰师兄了。刘师兄,方才那几位是何方高人?"

    刘正风摆手笑道:"哪里,令爱天资聪颖,实乃音律良伴。"忽压低声音,"方才那几位,是早年云游结识的隐士,不涉红尘久矣。"

    岳不群若有所思地拱手离去。

    令狐冲忽问:"不知何时能闻师叔与曲前辈合奏《笑傲江湖》?"

    刘正风目露向往:"今夜便寻处山水佳处,共奏这一曲逍遥!"

    岳灵珊拍手道:"妙极!大师哥,咱们快去净耳,莫要玷污了这天籁。"逗得刘正风开怀大笑。

    二人走出刘府,岳灵珊道:"大师哥,咱们去寻下,附近有没有配得上《笑傲江湖》的妙处"

    出得衡山城,来到郊野,只见蝉鸣不止,蛙声一片,麦浪金黄。忽见远处一道彩虹横跨天际,岳灵珊兴奋地叫道:"大师哥,彩虹!大师哥,快看。"

    令狐冲抬眼望去,不由赞道:"好美。小师妹,我们过去看看。"

    令狐冲牵着岳灵珊的手向彩虹方向飘去,隐隐的看到前方有二座小山。来到山的不远处,只见两座山并不高峻,却格外秀丽婉约,宛如两位青衣佳人比肩而立。山体线条柔和流畅,披着一层郁郁葱葱的绿装,在阳光下泛着翡翠般的光泽。山间点缀着深浅不一的树影,偶有嶙峋山石裸露,也都被藤蔓柔柔缠绕,显出几分温润之意。

    两山之间,远远可见一道银练似的瀑布自云端垂落。虽相隔甚远,仍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水声,如远方传来的瑶琴清响,时急时缓。那瀑布在日光映照下闪烁着细碎银光,仿佛九天织女失手坠落的素练,飘飘荡荡地落入山涧之中。

    岳灵珊欢声道:"大师哥,此处风景这般秀丽,不如请刘师叔与曲长老来此演奏?"

    夜色渐浓时,二人回到刘府。厅内烛火摇曳,刘正风正与曲阳、曲非烟低声交谈。见他们进来,刘曲二人立即起身,郑重地深施一礼。

    刘正风感慨道:"今日之事,竟是风贤侄的手笔。贤侄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神功,实在令人钦佩。若非贤侄相助,刘某一家恐怕难逃灭门之祸。"

    令狐冲目光掠过曲非烟,顿时了然,拱手道:"刘师叔、曲长老不必客气。晚辈与小师妹只是不忍见乐坛失去两位大家。那些只知打打杀杀的人,岂知丝竹之妙?不过今日之事..."

    "贤侄放心。"曲阳会意接道,"此事自当守口如瓶。"

    岳灵珊轻快插话:"刘师叔,我们在郊外寻得一处绝佳景致,只是路途稍远,需备马车前往。"

    刘正风含笑看了看令狐冲,对岳灵珊道:"贤侄女眼光向来独到。我这就命人准备。"

    "还有..."岳灵珊红着脸补充,"我们只顾寻景,尚未用饭..."

    刘正风当即吩咐下人备膳,又安排了两辆马车。用罢晚饭,岳灵珊回客栈唤来陆大有、陈士平。夜色中,两辆马车向着郊外驶去——令狐冲与岳灵珊共乘前车执缰,陆陈二人坐在车厢,后车紧随而行。

    古琴,绿箫静静的躺在黄花梨夹头榫案上,边上的香炉升出一屡屡的青烟,陈世平,路大有,曲非烟,安静的坐在黄花梨夹头榫案前方。令狐冲坐在旁边一座山峰,岳灵珊靠在令狐冲的肩头。

    曲阳的手从琴按青花龙纹瓷盥盆伸了出来,用甘布擦拭了下,刘正风虚坐在黄花梨官帽凳上,抚了抚古琴。身旁的曲阳虚坐在瘿木随形凳上,拿起绿箫深吸了几口气。两人相视望了一眼。

    皎洁的月光轻轻的洒在这两个山头上,给这场琴箫合奏补上了一丝神圣,远处传来轻微的流水声。

    琴弦初动,如清泉跃涧,泠泠然坠入幽潭。箫声随即应和,似远山薄雾,缥缈而来。琴音清越,如寒玉相击;箫声低徊,若夜风穿林。二者相和,一高一低,一明一暗,宛如两位隐士隔空对语,未言深意,先闻其韵。

    琴速渐急,指下翻飞,如骤雨打荷,珠玉四溅;箫声却陡然沉下,化作深谷长风,绵长不绝。琴似惊雷破空,箫如暗潮涌动,音浪相激,竟震得檐角铜铃轻颤,连案上烛火都为之摇曳。

    倏忽间,琴箫俱寂,唯余一缕箫音,如游丝悬于月下,似断非断。这刹那的静默,比惊涛更撼人心魄——恰似故人相视,未语泪先流。待琴声再起,已化作金戈铁马,而箫声却转为江南细雨,刚柔相济,悲欢交织。

    琴箫骤然合鸣,奏出「笑傲江湖」主调,音浪排山倒海,直上九霄。窗外飞鸟惊散,杯中清酒微漾,连天边流云都似被音律搅碎,化作漫天星河。曲终时,余音袅袅,散入晚风,如故人远去的背影,唯留一缕茶香,在静夜中久久不散。

    琴似山泉,箫如夜风,合奏即天地共鸣。

    激昂处似少年意气,低回时如暮年回首,静默处是欲说还休。

    夜空中忽有流星划过,岳灵珊蓦然想起前世与令狐冲共看流星的往事。她慌忙起身,匆匆用衣角打了个结许愿,许的仍是前世那个未实现的愿望。指尖触到那个松松垮垮的结,她心头一颤:前世系得那样紧都未能如愿,如今这般松散......

    一只温暖的手忽然将她拉回草地。令狐冲凝视着星空,低声道:"别信这些。前世我系过千百个结,终究还是弄丢了你。今生我连一个结都不曾系,你不照样在我身边?"他转头对她笑了笑,"看来这辈子是甩不掉你了。"

    月光勾勒着他坚毅的侧脸轮廓,岳灵珊只觉满腔柔情翻涌成海。她突然捧住他的脸,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他的眉间、脸颊,最后整个人扑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脖颈哽咽道:"我欢喜得很...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令狐冲轻刮她鼻尖,眼中盈满宠溺:"傻姑娘。"远处乐声悠扬,将两人的身影融进溶溶月色里。

    陈士平幼时母亲常将他搂在怀中,于庭院里静听父亲吹箫。那箫声时而空灵缥缈似云间鹤唳,时而沧桑厚重如古寺钟鸣。经年岁月里,这记忆本已渐渐模糊,而今却在乐声中重新浮现——父亲执箫时微蹙的眉头,母亲聆听时温柔的侧脸,都在这月色下变得清晰可辨。

    乐声渐歇,令狐冲携着岳灵珊凌空掠至,衣袂翻飞间已落在刘正风与曲阳面前。他郑重地深施一礼,朗声道:"刘师叔、曲长老,此曲真乃''''九天仙乐落凡尘'''',堪称乐坛《易筋经》,音律《葵花宝典》啊!"

    说罢转身望向三位听众,却见他们神色古怪。令狐冲疑惑间,忽觉身侧岳灵珊面若红霞,螓首低垂,纤纤玉指绞着衣角,似欲觅地缝而遁。他关切地执起师妹柔荑:"小师妹可是身子不适?"

    岳灵珊却如触电般甩开他的手,连退两步。令狐冲正待再问,曲非烟已蹦跳着凑近,踮起脚尖细数他脸上痕迹:"一、二、三......七、八。"小丫头歪着头,天真地问道:"岳姐姐,你方才是不是亲了令狐大哥八下呀?"此言一出,岳灵珊耳根都红透了,而陆大有已憋笑憋得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