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埃洛文实验室的采购助理，请问你是‘蜘蛛’上的厨神主播吗？”
宋秋光很感谢她没有把自己随便起的名字全部说出来，给她留了一点体面，被朋友在街边大声地喊出自己的名这件事仍在她的脑海里打转。
“嗯，我是。”要不然还是换个名字吧，她想。
“我想和你沟通一下味道复原的事宜，请问你这边什么时候有时间呢？”
她努力地从四份工里挤出了一点时间，“晚上七点半可以吗？”
“容我多说一句，你是否需要星际劳动法援助？”
“谢谢你，不过不需要，我是自愿的。”她咬着牙回答道。
“好的，晚上见。”
宋秋光把屏幕划到一边，右手托腮，“你出来一下，我好像在哪里看见过这个实验室，总觉得有点眼熟。”
【你喝过的所有营养液都是这个实验室出品的。】
她想起那支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草莓味营养液，原来是这家实验室的产品，不过她也没喝过几支营养液啊。
【……最开始我把你带到这边来的时候，给你喝了不少。】
“系统啊系统，你和我还玩上‘我不问你不说，我一问你惊讶’的把戏了是吧？”
【哎嘿，这都被你发现啦。】
午饭时间，段恙雷打不动地出现了，靠门边的桌椅俨然有成为他专座的趋势。
汪玉偷偷把她拉到一边，“我妈妈说给你这个。”
她伸出手接到了一片叶子，形状接近正圆，色如碧玉，青翠欲滴，叶片上满是她看不懂的文字，她不得不敲了敲系统，让它发挥下翻译的能力。
“是鱼头豆腐汤的菜谱，我妈妈的秘方，”汪玉看她猜了半天，“虽然比不上你做的东西好吃，但是我很喜欢。”
鱼头豆腐汤是一道家常菜色，选用的是鲢鱼的鱼头，在淮城，人们管它叫大头鲢。宋秋光和鲢鱼面面相觑，以为星际的鲢鱼不能再叫大头鲢，得叫巨头鲢，光是鱼头就有她两双手那么大。
也得亏她不爱钓鱼，暂时也不打算做钓鱼佬，要不然就按星际这些鱼的个头和数量，听说还很容易钓，想必她是找不到回家的路的。
宋秋光吸了一大口气，克制住微妙的杀鱼恐惧，一个手起刀落，鱼头和鱼身完美分离，好像也不是很恐怖。
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就轻松多了，她用刀细细刮去鱼头上剩余的闪亮鳞片。
鱼身搁置在旁边，她把今天的主角——巨头鲢鱼头摆在自己面前。
鱼头从中间劈成两半，倒上一些花香酒腌制，再撒下薄薄的盐，盐均匀地散落在鱼头上，这样下油锅煎的时候就不会粘锅。
她起锅烧油，待到油热，就把鱼头倒入锅中，开小火煎，正反两面都煎出金黄色，加入半锅热水，再大火煮开，撇掉白色的浮沫，汤汁也从略显浑浊的无色透明变得奶白浓郁。
把豆腐切块，一起下入锅里，小火继续咕嘟咕嘟慢煮，最后点缀些许绿色的葱花。
汪玉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宋秋光的手，她妈妈的手艺很好，鱼头豆腐汤也是妈妈的拿手菜，但她自小吃了太多次，夏天吃，冬天吃，高兴时吃，难过时吃，刮风下雨要吃，天气晴朗也要吃。
再好吃的东西也禁不住这么吃，此前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直到她抿了一口鱼汤，鱼头鲜美的滋味再度席卷了她的口腔，豆腐色泽雪白，口感嫰滑，二者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我又爱上鱼头豆腐汤了。”汪玉宣布。
段恙在旁边听见，深以为然，这鱼头虽然长得奇怪了些，磕碜了些，吃到嘴里却异常鲜美。
是夜，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宋秋光无力地瘫在床上，埃洛文实验室的藤蔓标志准时亮了起来。
“我其实不太了解什么是味道复原，能麻烦你给我讲一讲吗？”她已经懒得自己去搜索关键词。
“不麻烦，其实我们实验室一直致力于生产星际居民需要的营养液，为此一直和下层星系有稳定的采购往来。”
采购助理似乎又想起了以前，那时候光是营养液的研发中心就有三千多人供职，新口味一上市，上层星系和中层星系的居民就争相购买。
后来发生的事情是在她意料之外的，埃洛文实验室出品的营养液口味完全取决于下层星系的居民，她们种植了什么谷物、蔬菜和水果，营养液的口味就是什么味道的。
复原了这些味道的营养液在上层星系和中层星系都很受欢迎，尤其是中层星系，时至今日，中层星系仍在稳定进口这类营养液。
问题出在上层星系，居民们很快厌倦了单一的味道，要求风味更加复杂的营养液，而不止是草莓味、满草味和红豆味之类的。
于是为了满足上层星系居民的要求，她们就亲自来到了下层星系。
她在埃洛文做了三十六年，快要占据她生命中五分之一的时间，她很爱这份工作。
但有时候她也会忍不住想，上层星系要求完美地复原出食物的味道，与此同时人们又贬低真正的食物，好像喝下的不是营养液，就会划伤她们尊贵的喉咙。
自出生以来，她就以营养液为食，只是要和下层星系的居民谈采购，她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热情地把自己请到饭桌上，再摆上一大桌香喷喷的饭菜。
只是，上层星系在慢慢地抛弃她，抛弃埃洛文，抛弃下层星系，最近推出的三种口味在上层星系销量非常惨淡，甚至有人根本不知道埃洛文实验室出了新口味的营养液。
直到那一天，她看到了西桥的推荐，在被他删去之前。
她随手点进了那个直播间，主播正在做红烧狮子头，把红白相间的肉馅搓得圆滚滚，肉馅在手中微微地塌下了一点。
主播准备的材料很少，她被馋得开了品尝模式，痛失三十个星币，最后也只分到一丁点狮子头。
不过就是这一丁点也足够了。
她仿佛看见了埃洛文重新焕发生机。
“不好意思，但是我拒绝。”宋秋光说。
“那我们签……”她猛地顿住，“为什么？”
宋秋光被迫听了一大串青春往昔的回忆，除了耳朵听得要起茧子之外，什么也没捞着。
“这里，”她点开星网，“我甚至还没有决定要和你们签合同，埃洛文就已经用我的名字和直播间搞起了预售。”
“一瓶营养液就要价一百个星币，都这么贵了，还要搞阶梯预售，第一批五十个自然日，第二批一百个自然日，第三批一百五十个自然日。”
宋秋光深切地觉得星际不愧是星际，抢钱也能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而且预售量竟然还不少，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冤种预定了这些营养液。
更不必说那些再没文化也能看出来的苛刻条款，什么每月必须上供八种不同的菜肴啦，什么必须配合实验室的复原要求啦，什么直播间做过的菜色要和埃洛文签订独家协议啦。
当然最重要的是，作为和实验室深度绑定的原材料供应商，每个月她竟然只能拿到一千个星币。
好不容易送走了把她当猴耍的采购助理，宋秋光抽出两片猪肉脯塞进嘴里。
今晚的直播人应该也少不了，她目前没准备好做炊事兵，于是选择了人再多也不怕的猪肉脯，每个人都有份。
她准备做两种口味，原味和蜜汁味，挑选肥厚适宜的猪肉，剁碎成肉糜，再打进十来个鸡蛋。
把其余调料也混合好，腌制一段时间，她一脸菜色地开始搅拌，也不知道星际这么高的科技水平，就舍不得做点神奇厨师小机器出来造福人民。
【有的喔。】
宋秋光悲伤地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贱兮兮的系统，听到这话竟然没啥太大的情感起伏。
她的房间里没有烤箱，和克里斯汀说好借厨房一用。
克里斯汀眨巴眨巴眼睛，仿佛在说，“哦亲爱的宋，做出来的美味你一定会和我分享的吧。”
宋秋光把肉糜均匀地摊开在纸上，接着一顿猛捶，它们被击打得十分平整，和纸张差不多薄厚，她十分潇洒地撒上满满的白芝麻。
原味的猪肉脯不用多加什么，想要得到蜜汁味的猪肉脯也很简单，在烤的时候刷上几次蜂蜜水即可。
肉脯在高温烘烤中渐渐失去水分，缩小了不少，但获得了暗红诱人的外表，焦香四溢的味道和嚼劲十足的口感，也算没白挨一顿打。
她专注于做猪肉脯，一时忘了看直播间，把猪肉脯切成片之后才得了空，准备和观众聊聊天吹吹水。
鲜红的观众数闯进她的视线，一万六千人在她的直播间里看她做猪肉脯。
她顺手拿起的蜜汁味猪肉脯还没吃到嘴，就被精通人性的品尝模式拿走进行再分配。
宋秋光的手腕隐隐作痛。
【恭喜宿主，第二个任务已完成，任务奖励下发中，请耐心等待～】
她看着直播间里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的评论，还有一个接一个的打赏和礼物，不由得想念起最初只有个位数的观众。
已经要累死当场，她绝对不当星际网红啊啊啊啊。
【……你的自我感觉未免也太良好了。】
系统把段恙的星讯推到她眼前，又是一大段看了眼疼的话，总结下来就是他写了本美食小册子，本意是向他的读者推荐直播间。
对于阅读完整本故事的读者，他还贴心地把星币全部返还。
结果就变成了眼下这番局面。
话又说回来，虽然段恙没给她分成，但也没找她要广告费，白给她这波流量，有钱不赚是傻瓜。
“没事啦，多谢你支持我的直播，”她大手一挥，“明天请你吃佛跳墙。”
段恙的心微微一动，说不准是因为这个陌生的名词，还是想到屏幕背后她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