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八号,林意终于辞职了,结束了连机器人都扛不住的“早十晚十”。她想着出去走走或者停下脚步歇一歇。总体来说林意还是幸运,公司宣布倒闭的当天,她就收到了上个月和这几天的工资。
回去的路上,林意攥着包,莫名其妙抬头看天,她发现天空格外的蓝,白云又白又软,就连路口的红绿灯都很快,夏日里的太阳也显得温情了些,照在身上热乎乎的。
一种欣喜又虚空的情绪随着月降日升慢慢爬上林意的身体。林意躺在沙发上,书不愿意翻开,手机不愿意打开,她就半躺在沙发上,盯着头顶的灯。她自言自语着“灯怎么变黄了,明明就是很白的灯光。”回应她的只有空调嗡嗡的声音。她摇摇头,杜绝了自己精神方面出了什么问题,因为她能感受到夏天的热气,会为了驱散热意打开空调。
事情的发展并没有顺从林意的心意,她开始了失眠,再然后连吃饭也成了一项不得已的任务,为了解决这项任务,林意学会了敷衍自己的身体。
忽得,手机跳出一条天气预警,暴雨就要来了,罕见地,林意选择在此时出门。
大雨到来前的天空格外美丽,远处的天边还挂着晚霞。
林意学着鸟儿,面对江面展开双臂,尽情地享受晚风。一望无际的安西江足以抚慰她这颗早已破碎的心。
一眨眼,水天相接处的金黄色变得更加浓厚,颜色转变期间,林意已经爬上了栏杆,闭着眼,尽情感受雨水砸到脸上的快感。雨落下来,打在林意的身体上,像滴在膨胀的气球表面,呲哒一声,一滴雨揉进她的眼里。雨水的凉让她意识到自己现在无比清楚接下来想做的事情。
这时,一阵凉风裹着江水的潮湿向林意扑来,长长的头发被甩在影子后面,她听到了“自由”的声音,于是顺势倒
在它的怀里,预想的窒息感没来,反而是一个炽热的怀抱。
一个人死死抱住林意,将她从栏杆上拖了下来。看着林意没事,他如释重负,庆幸自己刚刚手快。
雨越下越大,而林意眼里的雨水好似也冲毁了堤坝。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谢书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摇摇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师徒两人看林意情绪不对劲,放心不下,坚持送她回家。
车上,两人主动安慰起她来。
“天塌了还有个高的人顶着,人这一生哪有一帆风顺的,慢慢来吧,千万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林意点点头,没出声。
他俩好像看出林意没听进去这话,谢书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条毛巾递给她。
“快擦擦,感冒了就不好。”
“这是我今天新买的,你看还没拆封。”
林意接过毛巾,动作僵硬地擦了几下脸,又放在腿上。就在她失神时,毛巾盖在了自己的头上,接着头发被包裹在毛巾里被人轻轻地擦拭。
“发尾还在滴水,我就没忍住帮你擦干,别介意。”谢书客气地解释自己刚刚的动作。
一路上,他们换着各种话题,林意很想接话,可大脑一直在释放一种信号“没意思,没意思。”来阻止她开口。
这时,林意才发现了竟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她羞愤至极,眼泪再次冒出来。林意侧过头,用力抹掉眼泪,可它还是会不停地冒出来。
谢书手心朝上伸到林意下巴处,粗糙的手心接住了林意的眼泪,谢书想说,眼泪是滚烫的,尤其是处于极度悲伤的眼泪,足以打动一颗心。他笨拙地开口安慰林意:“没事了没事了,你看,美人鱼哭泣眼泪真得会变成珍珠,我手里好多珍珠。”
很快,到了林意住的地方。说了谢谢后,林意逃一般下了车,快速往小区里走。雨声淅淅沥沥,将她裹进一个透明的空间,忘记了后面还有一个人正想去撑伞为她遮雨。
等电梯的时候,谢书追了过来,藏蓝色的警服被雨水打得透湿,伞的四角还在滴水。
“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方便后面的工作,你放心我刚刚问过我老师了,他说是允许的。”
“你别害怕,我没有恶意,上学时我接触过心理学,或许对你有帮助。”
“毕竟谁都不想自己一直活在梅雨季。”
就这样林意和谢书加了联系方式。
谢书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他会每天发消息过来确定林意这棵孤独的植物有没有好好存活下来,会每隔两天给她分享一首欢快的纯音乐或者有趣的电影。
林意和谢书再次见面是两个星期后,还是在安西桥边,只是这次的安西江在夕阳的映照下格外的美,远远看去,像给整个江面铺上了一层金色的纱布,天空的云被染成了橘红色,有的两团挤在一起像一只小狗,有的扑散开来像那天谢书手机的雨伞,还有的像刚煮好的荷包蛋。
林意停住了脚步,感受江面带来的辽阔和生命的渺小,她倚着栏杆,面朝江面,闭着眼睛感受晚风的凉爽。
谢书火急火燎跑到林意跟前,看她没有下一步动作,收回了手。听着动静,林意回头,见人是谢书,松了一口气。
谢书学着我,也面向江面。林意偷偷看了他好几眼,没穿警服的谢书显得更平易近人,好像也更加热爱生活。她羡慕谢书有着春笋破土般的强盛生命力。
“我以为你…”谢书先开口,只是他的目光还停留在江面上。
林意回过头,正对着他。
“以为什么?”接着林意笑了笑,又怕自己的笑给他造成误解,补充道:“我好多了,后面去见了朋友介绍的中医,他说问题不大,让我每天多想着开心的事,或者听一些欢快的音乐。”
“谢谢你,给我分享了这么多歌,我很喜欢。”
这时,一阵风吹来,吹皱了江面,林意的长发被吹乱,少许发尾拂过谢书泛红的脸颊。他再次看向林意,心头一颤,似有羽毛在轻轻拍打心脏。
“我只是下班路过这座桥,看了夕阳很美才停下来,你别担心。”
谢书不好意思摸了摸耳朵,又双手交叉搭在栏杆上。
“没,能帮到你我很开心。”
沉默片刻后,谢书问道:“吃晚饭了吗?”
林意摇摇头,又点头。
谢书笑出了声,随后说着:“我还没吃,现在很饿,可以陪一下我吗?”
林意正想着选一个什么理由拒绝他时,谢书又开口了:“我有一家一直想去吃的店,好不容易挨到今天休息,就当陪陪我了。”
他眨巴眨巴的眼睛,让林意想起了沙漠里蓦然出现的一处泉水,行走在沙漠的旅客,应该没有人能拒绝这处甘甜的泉水。
晚饭后,林意和谢书沿着安西江慢慢往回走,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等绿灯的时候,树干投下的影子将林意和谢书影子之间的间隙填满,仿佛她和他紧密无间。
到了小区楼下,谢书突然出声叫住林意,用手指了指自己的手机。
林意停住脚步,打开手机,微信弹出谢书发来的消息,是一首纯音乐,歌名是《与你同行》。
林意忍下笑意,面上还是没有表情,关了手机,抬头只看见谢书无比灿烂的笑容。她克制住心情后朝他挥挥手,进了楼。
这次的意外见面,让林意和谢书拉近了距离。熟了之后,林意才发现谢书是一个话痨,从刚开始的音乐分享慢慢变成了生活琐事的分享。
[我们所跑进来了一只流浪狗]
[刚开始我们都以为它是灰色的,给它洗了澡后才知道它是浅黄色的]
[后面赖着不走,我们也没找到合适的领养人,它算是因祸得福,成功入编了]
嘟嘟嘟,好几张小狗的照片传了过来。每一张都能看到谢书的剪刀手姿势。
林意回了一个小猫咧嘴笑的表情包。
[你要不要来看看,它真得很可爱,要不要来摸摸]
[就在刚刚,我们经过多轮投票确定了它的名字了]
紧接着,谢书又发了一张小狗怼脸照片。
[真得好可爱,眼睛圆乎乎的好像黑宝石]
[你真得不现场来看看吗?你还没问它叫什么呢?]
林意看着谢书发来的消息,脸上出现了笑容,她慢慢看着发来的消息,然后想着先回哪一条好。
[那小狗叫什么名字?]
[小花点]
林意回了一个表情包又添了一句[算了,去的话会很尴尬说不定还会给你造成困扰]
微信上显示了好一会儿“对方正在输入”
[来吧来吧,小狗很想见你,就看一眼,不会造成困扰的]
林意没再推脱,发了[嗯嗯]过去。
“谢书?你今天不是轮休?怎么跑来了?”同事八卦道。谢书想糊弄过去,没想到又引来了一个碎嘴巴。
“我买了新的狗粮今天到了,商家说好评返现,必须要有狗吃狗粮的照片才算,我就过来喂喂小花点,顺带拍几张照片。”
“好奇葩的商家,返现多少?多的话我也试试。”
“狗粮呢?你放哪了,看你坐在这跟木头一样,我们先去喂喂小花点。”
“嗯。”
同事拍拍谢书的肩膀,再次问道:“我们问你狗粮放哪了,心不在焉的。”
谢书回过神来,回答道:“我今天出门太急了,忘拿狗粮了。”
同事惊讶啊了一声,“商家奇葩,你也是个奇葩。正好下午所里要大扫除,正愁人手不够,不然算你一个。”
正巧,林意到了,她发了微信给谢书[我到了,在公交站牌下等你]
谢书看完信息,脸上露出一个傻傻的笑。几个同事嗅出了一丝丝不寻常,纷纷伸头去八卦,看谢书微信界面,好在谢书手快,摁灭了屏幕。
“幸亏你们提醒我了,我想起来了今天轮休,我先走了,我还有事。”谢书边说边往外走去。
几个人围在一起讨论谢书是不是好事将近了,他去而复返,抱着小花点跑了进来说要借用它一天。这下,大家都明白了谢书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