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声如注,显得屋内更为安静。

    徐远舟指尖轻弹,三张蓝光符箓飞出,在房内叠出三层隔音罩。

    “方才在客舍之外,分明可以感应到阵阵妖气,但这屋内却毫无妖气,此地确实古怪。”他目光沉凝道。

    伯子衿警惕地扫了紧闭的房门一眼:“大厅里那些……是人是妖?”

    “我用神识一一探查了一番,并无妖气。”徐远舟道,“其中有几个低阶修士,不过炼气筑基而已。多数是凡人——虽换了干衣,但鞋底边缘还沾着泥点和水渍,该是避雨留宿的旅人。”

    “那掌柜等人呢?”

    “他们身上亦没有一丝妖气。”

    “那妖究竟藏在哪儿?”伯子衿皱眉,“连你都察觉不到,修为恐怕超出咱们之上不少。”

    “确实棘手,”徐远舟轻叹,“此地凡人太多,贸然动手易伤及无辜。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先按兵不动。”

    “依我看,这妖今晚必然有所动作,”伯子衿指尖摩挲着千机扇,“咱们只能提高警惕,随机应变了。”

    徐远子木眉心微蹙,沉吟片刻,才微微颌首。

    伯子衿迈步走到屏风之后,伸手轻轻掀开浴桶的盖子。刹那间,满满的热水蒸腾起袅袅热气,如轻纱般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模糊了周围的景象。

    他转过身来,斜倚着屏风坏笑道:“徐道长,衣衫湿了,你先请吧?我这人没什么洁癖,待会再洗也无妨……不过,徐道长若是不介的话,咱俩一起共浴,也未尝不可。”

    徐远舟脸色微红,说道:“虽说皆为男子,但我速来不喜与人共浴。我换身干爽的衣物便好,就不泡澡了,也正好可以利用这点时间练练功。”

    说完徐远舟背过身,准备解自己的衣物,刚拉开腰带却又回头瞥了一眼。

    “明白,非礼勿视。”

    伯子衿识趣地转回屏风后,潇洒地解开衣带,将墨色长衫随手挂上衣桁。

    踏入浴桶的刹那,温热的水漫过肌理分明的脊背,精壮的肌肉在水汽中舒展,他轻舒一口气,后仰着将后脑勺靠在桶沿,指尖拨弄水面,荡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

    眼尾微垂,长睫在眼下投出阴影,唇角却仍噙着三分漫不经心的笑,似是浸在这一汪暖水里。

    水汽氤氲中,伯子衿忽然低笑一声:“徐道长这般拘谨,倒像我要占你便宜似的。”

    徐远舟背对着屏风,指尖动作微顿,道袍已滑至肩头,他沉默着将湿衣叠好放至案头,从储物袋里取出干爽的中衣换上。

    “劳烦道长帮个忙呗,”屏风后传来懒洋洋的调笑,尾音拖得老长,“光顾着泡这热水澡,竟忘了拿要换的衣裳,劳驾徐道长把我那件月白里衣递过来?”

    徐远舟指尖捏着中衣领口的手顿了顿,目光扫过案头堆叠的衣物——伯子衿的月白里衣正半掩在床角,银线竹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

    他抿了下唇,不情不愿地拎起衣物绕过屏风,冷声道:“自己没长手?”

    话音未落,忽闻浴桶中水花“哗啦”翻涌,手腕骤然被湿漉漉的指尖扣住,伯子衿借着拽力将他往桶边一拉。

    “你!”惊呼未及出口,徐远舟已踉跄着撞进蒸腾的水汽里,后腰抵上桶沿的瞬间,被伯子衿长臂一捞,整个人跌进温热的水里。

    身上纯白中衣霎时浸透,薄如蝉翼的布料紧贴肌理,在水中透出冷玉般的光泽。

    他如惊慌的落水小鹿般抬头,抬眼便撞进伯子衿含笑的眼底。

    水珠顺着那人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砸在胸前起伏的肌肉上。

    伯子衿指尖勾住他湿透的衣领,懒洋洋抬眸道:“早说了共浴无妨,怎的还穿得这般严实?”

    徐远舟耳尖骤红,屈肘欲推拒,却被对方扣住手腕按在桶沿,这水面晃得厉害,溅出的水花在青砖上洇开暗痕。

    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伯子衿指腹摩挲他腕骨的触感,化作一团火在胸腔里乱撞。

    “松开!”他咬牙道,想起身却脚底打滑,整个人半倚在伯子衿怀里,“胡闹!这成何体统!”

    “体统?”伯子衿低笑,忽然倾身凑近他耳畔,温热的呼吸混着水汽扑在颈侧,“你我之间,不是早就比这更坦诚相待过了么?这会儿何必生分?”

    徐远舟眸光骤然一冷,脑羞成怒地正要唤出寒礼剑。

    此时伯子衿忽而压低声音,眼睛湿漉漉的,带着委屈地说道:“远舟,可否不要如此绷着……我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才敢要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只是觉得,在你的面前,有时候就可以不必强撑了。”

    徐远舟猛然愣住,眼前人睫毛上还沾着水珠,眼底水光朦胧,像极了一只落了水的可怜兮兮的大狗,哪还有半分平日的玩世不恭?

    他想起了二人共修《同心决》心意相通时,在伯子衿神海中看到的一些记忆碎片,到了嘴边的斥骂忽然梗住。

    最好的……朋友?

    温暖的……怀抱?

    面对一个显露出脆弱与柔软的男人提出如此要求,虽然他觉得当下的情形有些离谱,但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是正确的。

    见徐远舟神情松动,伯子衿指尖微微发颤,却仍大着胆子环上对方精壮的腰肢,将头埋进他颈湾。

    鼻尖萦绕着陌生又熟悉的体香,他喉结滚动,以近乎呢喃的气音哑声道:“就这一次……让我记住,真实的温暖是什么模样。”

    “哎……”

    徐远舟无奈地轻叹一口气,抬起的手缓缓落下,轻轻抚上伯子衿宽阔的后背。

    掌心传来的温度烫得惊人,像岩浆般顺着神经灼烧,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竟与怀中那人的频率渐渐重合。

    他忽然觉得,自己与伯子衿恰似苍茫星河里两颗流浪的孤星。

    宇宙无垠,各有轨迹,却在某个宿命的节点上,抛开所有桎梏,朝着彼此极速奔近。

    星光穿越亿万光年的荒芜,只为在相遇时,溅出一抹比永恒更璀璨的光。

    窗外雨声依旧喧嚣,而屋里的水汽在静谧中渐渐冷却。

    徐远舟后知后觉发现腰间的手仍未松开,动了动肩颈,却被伯子衿发梢扫过下颌,痒得鼻尖发酸。

    “抱够了?”他垂眸盯着水面打转的玫瑰花瓣,声线比平日柔和了三分,却仍藏着故作镇定的颤抖。

    伯子衿闷笑一声,鼻音里带着未褪的沙哑:“如果我说没有呢?”

    指尖悄悄收紧,将人往怀里按得更紧,感受着对方脊背在掌下逐渐松弛的弧度。

    “松开,水要凉透了。”徐远舟的声音再次变得清冷,仿佛方才的温存只是镜花水月。

    徐远舟推开伯子衿起身离开浴桶,冷静下来后,他觉得方才的举动简直荒唐至极。

    可他忽而又想,这也许是体内的金蚕同心蛊又开始作祟,才让他如此失了分寸。

    看来解除蛊毒迫在眉睫,得赶紧帮助墨沧前辈恢复真身,否则二人指不定还会鬼迷心窍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来!

    (同心金蚕:[委屈巴巴] 啊对对对!每次一出事,第一个背锅的总是我!)

    伯子衿望着徐远舟出浴的背影,指尖摩挲着浴桶边缘,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浅笑。

    水汽在他发梢凝成细珠,顺着下颌滑落至锁骨,却掩不住眼底狡黠的光。

    那光里不仅藏着三分戏谑,两分温柔,还有一分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近乎偏执的欢喜。

    这一番折腾下来,徐远舟自然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再练功,便匆匆换好衣服,准备同伯子衿一起下楼用餐,顺便再仔细调查妖气来源于何处。

    二人推开房门时,对面“鹤唳阁”的木门正巧吱呀一声打开,来人踏出半步便与他们撞了个照面。

    “哟!这不是伯二少爷么?”对面的锦衣少年挑眉开口,纨绔气十足的腔调里藏着针尖,“不在府里玩你的花鸟虫鱼、莺莺燕燕,竟舍得跑到这穷乡僻壤来?”

    伯子衿冷冷扫过对方,唇角勾起一抹讥诮:“这不是张家小公子么?金窝银窝里养的独苗,这么金贵的命根子,怎么,爹娘没拿金丝笼拴住你,倒叫你学会翻墙偷跑了?”

    徐远舟抬眸打量眼前风度翩翩的少年:明黄锦袍以银线绣着琼花仙鹤纹样,袖口滚边暗纹却是瘦西湖九曲桥的轮廓,腰间羊脂玉佩形制古朴,双面浮雕“碧波莲影,五亭揽月”——正是扬州第一修仙世族张家的族徽。

    他心下微动,已知来者必是张家独子张羽辰。

    传闻张家前四女才得此子,自幼被族中长老以“天灵水脉”灵泉滋养,根骨奇佳却性子骄纵,素日只爱逗鹤驯鹿,被戏称“扶不起的金泥浆”。

    此刻见他立在廊下,雪羽鹦鹉正歪头啄他掌心,倒真有几分玩世不恭的贵胄气。

    可这养在金窝里的小公子,怎会突然出现在南疆?而且看样子,伯子衿与他的关系并不融洽,二人简直是针尖对麦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