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又搬回姓江的身边了?”

    “嗯。”萧雨眠戴着耳机躺在沙发,一边翻书一边讲电话。

    姓江的走过来,将果盘和柠檬水放在茶几,盯着他看了几秒,微微皱起眉头。

    手机拿远了一点,萧雨眠轻声道:“是婉姐。”

    江辞舟没说什么,去而复返,又将一个软垫塞在他后背,“别躺太久,偶尔起来活动一下,冰箱里有菜,挑你喜欢的吃,有事情打我电话。”

    最后一句语气加重,没有商量的余地。

    “其实待在他身边也没有什么不好。”萧雨眠叉了块苹果,在松软的针织垫伸展了下四肢,感慨道:“江总眼里有活儿。”

    电话那边的杨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听见了。等他去上班了,你最好检查一下屋子里有没有远程监控镜头,养猫的人最喜欢在工作时偷窥家里的猫。”

    萧雨眠打趣了两句,突然噤声。

    睡衣从谢宴的肩头滑落,灯光在起伏的背肌落下深一层浅一层的阴影,几道红艳艳的抓痕正对他。

    谢宴抬臂套上白衬衫,腹肌,胸肌一扣一扣掩去,直到薄薄的布料紧贴喉结。

    萧雨眠向来心随意动,丢下一句“等我一下”,赤脚踩在编织地毯走过去。

    “我来我来!”他抢过领带,从谢宴脖子环过去,低头含住那颗凸起的小球。

    紧贴的身躯骤然绷紧,肌肉的强度浮出衬衣布料,热度侵染过来。

    “舍不得?”谢宴的声音带着丝微弱的喘息。

    萧雨眠笑得肩膀颤抖,在拉紧领带前松口,下巴枕在谢宴的肩膀,抬起亮晶晶的桃花眼,“滚。”

    谢宴摸了摸萧雨眠的头,单手推开门。他走出去几步,脚步微顿,感觉到什么,缓缓回头。

    萧雨眠双臂环抱,肩膀依着门框。

    不说话,也没有表情,只拿那双桃花眼默不作声地看着谢宴。

    那双眼睛像是在说话。

    谢宴的双脚也许听懂了,开始不受使唤。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开口:“外面冷,别着凉了。待闷了就出去走走,想去哪里都行。别胡思乱想,你一直有我。”

    萧雨眠翻了个白眼,门在身后甩上。

    杨婉的电话还等着,但也没别的事情。

    “你现在不缺钱,那些直播带货、小品牌广告、三流综艺之类的通告对你现阶段没有任何帮助,反而会消耗你的价值。”

    “我仔细想了想,你现在的问题不是曝光,而是深度。那些小通告我都协调取消了,你有空就来参加公司的培训课程。”说到这里,杨婉微顿,语气严肃道:“萧雨眠,你之前的承诺还作数吧。”

    “当然作数,我爱死工作了,我这就过来!”萧雨眠一咕噜坐起身。

    “来什么来,老师又不是你的私教,我把课表安排发给你。”

    最近的一节课要等到下午两点。

    杨婉还有别的事情忙,交代两句就挂了电话。萧雨眠叹了口气,又窝回沙发。

    吃完果盘,喝干净柠檬水,看完一本书,萧雨眠抬头,时钟才挪到“十”。

    啧,起来早了。

    话虽如此,在沙发窝了几个小时,能睡着早就睡了。

    萧雨眠双手插兜,在偌大的公寓里走了两圈。就在他看书的时候,两只机器人呼啦啦做完了家务,地面纤尘不染,一点儿家务没留。

    极度无所事事时很难不胡思乱想,萧雨眠没事找事都找不到,只好趴在床上,用谢宴的平板刷短视频。

    萧雨眠本来想浏览一些高端科技、金融知识,给美丽的壳子加一丢丢深度。

    结果首页一直推送萧雨眠相关的内容。

    呵呵,原来姓江的也没有深度。

    萧雨眠本人刷了十几分钟,兴致缺缺地丢去一边。

    就这?还不如去照镜子,还能保护视力。

    谢宴最近没少刷,平板电量只剩5%,短视频无意义地滚动播放。

    萧雨眠刚开始没在意,几分钟后感觉不对劲。

    一抬头,平板已经黑了。

    那……哪儿来的声音?

    “是你,都是你的错!”

    “没有你就好了。”

    “再帮爸爸最后一次,我保证最后一次了。”

    “你不是我孙子,你是谁?”

    萧雨眠撑起身子,别墅空空荡荡,外面两只机器人转入待机状态,也是悄无声息。

    他捂住耳朵,仍觉得吵闹。

    药,药!

    医生开的药就放在床头,旁边一杯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好的水。

    萧雨眠哆嗦着手,撕开锡纸时药撒出来几颗。

    他就水一口吞下满手心的药,蛾缩在床上,脸埋进枕头。

    也不知过去多久,终于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萧雨眠长长呼出一口气,松开快要抓破的枕头。

    可是在他抬起头的瞬间,鸡皮疙瘩立起来。

    木地板的缝隙在动,像是蒙在一层看不见的水膜下面。萧雨眠向后退,后背抵住冷硬的床头板。

    天花板平整无缝,可是当视线移开时,吊灯莫名其妙地扭曲了。

    “砰!”床边的椅子翻到,萧雨眠顾不得疼痛,整个人扑在前门。

    挂钟滴答滴答的声响时近时远,视觉混乱了其他认知,当所有线条扭曲放大时,萧雨眠感到一股可怕的拉力,这封闭的空间像是流沙漩涡,要把他生吞进去。

    开门,开门,开门—!

    指纹识别一遍遍报错,萧雨眠拼命在衣服上擦手,不知道触发了哪里的识别,门咔哒一声打开。

    萧雨眠夺门而出。

    空无一人的公寓,只剩下不知何时唤醒的两只机器人,红眼睛对着前门一闪一闪。

    萧雨眠一口气跑至力竭,撑着膝盖喘气。

    身边有孩子在哭闹,球砸在地上碰碰作响,地面树影晃动。

    他抬起头,认出这是附近的公园。

    “免崽子!?”

    萧雨眠以为又是幻听,甩了甩头不作理会。

    两只大手落在肩膀,抓住衣服布料往上一提,萧雨眠被迫直起身子,看清了眼前真实存在的人。

    “萧泽!?”

    萧泽没有就他“直呼其名”展开教育,目光锋利,挑起一边眉毛,“发病了?”

    萧雨眠挣扎着道:“你神经病。”

    “别动!”箍住肩膀的手压住萧雨眠半边身子,另一只手抬起,食指在他嘴角抹了一下。

    萧泽冷笑:“没发病,那这是什么?”

    指腹沾了一点儿紫色的粉末,烟妍常吃的药也是这种颜色。

    萧雨眠不吭声了。

    萧泽没再开口,只是上前一步。

    萧雨眠还来不及反应,双脚突然离开地面,整个人挂在萧泽的肩膀,冷冰冰的机车服贴着肚子。

    “放我下来!”

    公园到处是人,萧雨眠还要脸,挣扎幅度不大。

    “别动!不然我也学他们了。”萧泽说着扬了扬另一只手。

    就在他们不远处,号啕大哭的小男孩正被家长按在膝盖上大屁股。

    萧雨眠:“……”

    萧泽腿长步阔,三两步走到树荫下,把萧雨眠轻轻放在长椅,在旁边坐下。

    “儿子,我们得谈谈。”

    他忽然有了父亲的样子,萧雨眠没说话,也许是不适应。

    前方的滑滑梯末尾守着一圈家长,一次又一次接住滑下来的孩子。

    “烟妍离开你的那晚一直哭,怎么都哄不住。但因为爱你,她必须面对自己的缺陷,承认自己是……危险源。”

    “她不是自己想变成那个样子,我从来不认为她有错。但我也知道,有些事情我们必须去战胜,战胜的第一步,就是承认这些敌人的存在。”

    “她无法待在你身边,但并不是不关心你了。她救自己的同时,就是在救你。”萧泽从夹克内衬取出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烟妍含笑端坐,两个小孩儿一左一右拥着她,身后的人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脖子以上在镜头之外,看不见脸,但是不难看出也是一名女性。

    照片外,孩童的笑闹飘过来,过分鼓噪。

    烟妍离开时萧雨眠为她高兴,现在萧雨眠长大了,成年人就是更狭隘。

    他看着这张照片,无法说服自己感到高兴,撑着下巴移开目光,冷笑:“你现编的看图作文?”

    至少,假如他是烟妍,绝不会与赌徒前夫保持联系。

    萧泽笑了下,照片小心翼翼放回内衬,“你懂作者想表达什么思想就行了。要玩滑梯不?”

    “什么?”萧雨眠没跟上作者的思路。

    萧泽站起来,双手插兜,下颌扬了扬,指向前方的滑梯。“你眼巴巴盯着看的滑梯。走啊。”

    萧泽向来说走就走。他身型彪悍,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疤,长年风刀霜剑里打滚,一看就不是善茬。

    附近的人们抱起孩子作乌兽散,滑梯一下子空了。

    萧泽站在滑梯尾部,朝萧雨眠招手,“免崽子,有位子了,快过来啊。”

    萧雨眠脸红耳赤,“谁要玩啊!”后背抵住长椅靠背,一脸誓死抵抗的决意。

    萧泽仰看的手摸了摸后脑勺,耸肩道:“真不玩啊,那爸爸走了。”

    “滚!”萧雨眠一挥手,侧过身子背对萧泽。

    过了一会儿,摩托车的轰鸣远去,萧雨眠转过身,滑梯边不见了萧泽的身影,很快又充满孩童的欢声笑语。

    正胡思乱想,袖子被拉了拉。

    一个小孩儿递过来只鞋盒,“大哥哥,那边那个叔叔让我把这个给你。”

    公园入口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谢宴。

    萧雨眠低头,这才发现拖鞋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丢了。

    “谢谢啊。”他接过鞋盒,在睡衣口袋翻了翻,找出一颗巧克力糖递给小男孩。

    小男孩看了眼糖果,礼貌摆手:“老师说了助人为乐是美德。”

    说完跑去谢宴那边,从谢宴手里接过一张大钞,乐呵乐呵地跑去找家长。

    萧雨眠:“……”

    谢宴走过来。

    萧雨眠仰头,“又玩什么把戏?”

    谢宴单膝触地,也不在意地上的沙尘,打开鞋盒,“怕你不想见我,投石问路。”

    萧雨眠任由他抓着自己脚踝摆弄,“江总还有怕的东西啊?”

    谢宴的动作顿住,抬起头,也不说话,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

    萧雨眠被这双在太阳底下泛冷光的眼睛慑住了,缩了缩脖子,“好吧,我也挺怕你的。你不是在上班吗?”

    谢宴给他穿好了鞋子,胳膊搭在膝盖,没立刻起身。

    “我的终身工作就是照顾你,其他都可以稍后,你不行。”

    “我的生活可以自理!没有你的时候也过得很好,不需要你照顾!”

    谢宴站起身,阴影罩下来。

    一只胳膊绕过萧雨眠的头,将他轻轻压入怀里,雪松的气息环抱过来。

    “嗯,是我需要照顾你。”谢宴低下头,“很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