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没有去追,只是不慌不忙地揉了揉被拍红的手背,黑色袖口下露出缠绕的绷带,和一条缀着兽牙的手链。

    他走出教堂门,花椰菜一行人也跟着走了出去。

    这时正是夏天,遍地的野草齐膝,从教堂门口向远方延伸出一条长长的路,因着周围没有建筑物,四面视野开阔,蓝天与青草相接,这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路似是通往天堂。

    一行人四处打量,这个场景比上个场景要开阔很多,她们跟着那人一直往前走,一阵风吹来,迎面飘来一些碎屑。

    “啊?下雪了?”有人没看清飘来的东西,下意识问了一句。

    “夏天怎么可能会下雪。”

    接话的人抚了一把吹在脸上的东西,是黑色的,她碾了一下指尖上的黑色物质,疑惑道:“这是?”

    “是灰。”花椰菜说。

    她们抬头看,空中又飘来许多飞灰,倒真像下大雪似的,密密麻麻,只不过是黑色的。

    能产生这么多灰,说明附近一定有大量可燃物在燃烧,或是已经燃烧殆尽。

    花椰菜倒退着往左边走,右前方视线可及之处是一片连绵的山尖,其中一个山尖正向上翻滚着浓烟。

    花椰菜心里一惊,山上起火了!

    其他人也看到了,“怎么办?!我们能不能去救火啊!”

    花椰菜神情严肃,“没用的,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改变。”更何况这只是一个呈现在她们眼前的场景。

    她们的心情一下子由焦急担忧变得低落,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油然而生。

    花椰菜看向已经走出几米远的细长男,他也看见了那股浓烟,但没有驻足。

    不知是花椰菜看错了,又或是角度问题,她看到那男人微微上扬的嘴角,看起来心情很是愉悦。

    啧,真让人不爽。

    “去看看。”花椰菜说。

    究竟是自然灾害?还是人为造成的?她们也想了解个清楚。

    可还没等她们走远,就遇见了前来找细长男的一群人。

    为首的男人紧张地搓着手,本就不高的个子因缩着脖子显得低人一等,他脸上挂着谄媚的笑,恭敬地叫了一声:“使者大人。”

    没有神父,没有教父,有的只是太阳之神派来人间的使者,这是新人类对他的称谓。

    那男人搓手的频率明显加快,看到使者瞥了他一眼,便又不自觉叫了声“使者大人”,他磕磕巴巴地说:“山上的火已经烧了三天了,这样烧下去,恐怕……”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不敢,但是那句话和这件事的结果,任谁都能想到。

    “怎么不继续说。”

    “恐怕方圆十几里的山都要被烧没了。”说话的男人眼睛向上,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的人。

    细长男不以为意,反问道:“因为什么山上才起火?”

    “因为……因为山里的狼不小心伤到了您。”

    “不小心?”细长男的眼睛直逼他,语气轻飘飘的,一字一句说出令人心惧的话,“野性难驯的东西就该死。”他把“死”字说的很重,犹如一把砍刀,无形地落在人的脖颈。

    搓手的男人脸色蓦地泛白,他知道这男人的手段有多让一个生物害怕,“是是、您说的对。”

    他连忙岔开话题,“沐浴仪式就要开始了,还需要由您来主持,不如现在就……”

    话还没说完,细长男就先一步走了,其他人也都迅速跟上。

    而还停留在原地的花椰菜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仍然感觉匪夷所思。

    被狼不小心伤到就放火烧山,火势越来越旺,以致大火三天都没有熄灭?

    人干事?

    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原因,花椰菜第一眼就觉得他不善,以至于她虽然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心中却已然有了偏见,尽管客观上不对,但主观想法已经倾斜,旁人所说的这个“不小心”背后说不定就是他故意为之呢。

    故意去招惹,然后被咬了,于是就开始狠狠报复了。

    即便事实并非如此,可放火烧山打击报复这种事还是体现出他肮脏的本性。

    “畜生啊。”花椰菜不小心说出口,声音很轻,不过周围挨着近的人还是听到了。

    “菜医生,你骂人?!”

    花椰菜摆摆手,“情到深处自然迸发,抒情,抒情而已。当然,骂人的行为不好,尤其小朋友不要学。”她看了眼甜菜说。

    甜菜:“我是个有原则的小孩儿。”

    “他人怎么这么坏啊!怎么可以这样做!怎么可以在山上放火!动物怎么办?植物怎么办?”

    “我想打他。”说话的人对着空气挥舞了几下拳头。

    人群中还有几处隐约传来哭泣声,或许是气愤,或许是悲伤,总之是一种浓到不被人忽视的情绪。

    花椰菜扭头看向身后的病人们,本来就脾气暴躁的病人早就拧起了眉头,紧攥着两个拳头没处使。

    还有的人,没有言语,没有蹙眉,只是涨红了一张脸,气的浑身发抖。

    更多的人则是耷拉着眉眼,无力回天的结果让他们看清事实。

    油菜:“我想骂人。”

    辣椒:“骂!”

    “傻蛋!放火烧山的是傻蛋!”

    听完辣椒说:“我们是文明人,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胡萝卜在一旁接话道:“辣老师高情商,把骂的没有攻击力说的如此婉转。”

    两人又斗起嘴来,依然是油菜拉架。

    花椰菜看大家把愤怒的情绪消化的差不多了,便提议大家继续跟上。

    由于方才耽误的这会儿,她们和那些人拉开了距离。

    于是大家就由走,变成了跑。没想到愤怒上头,大家越跑越快,一群人就变成了赛跑。

    “不是,你们等等我啊!不是说一块儿走的吗!”

    这和跑八百米时被说好一起跑的小伙伴抛下有什么区别,平时大家走路速度都差不多,一跑起来,对方脚上跟踩了风火轮一样,徒留自己在风中凌乱。

    加油,最后一圈了。

    谢谢,还是第一圈。

    一群人跑的风风火火,半死不活的表情,变成了生动的半死不活的表情。

    找到那群人时,大家才放慢了速度,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

    跑累的一行人或一屁股坐在地上,或双手撑在膝盖上,安静的场景里只余喘气声和风吹草地的沙沙声。

    待人们察觉到这份安静时,才恍然发觉现场的诡异。

    诡异。

    真是太诡异了。

    顿时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有人小声问花椰菜:“菜医生,我们进食时有这么吓人吗?不能吧……”说话的人刚说完就否定了自己。

    她们看到处在这个时代的新人类,整齐地沐浴在阳光下,动作如复制粘贴一般,闭眼仰着头,双臂伸展,表情虔诚。

    对,就是虔诚。

    “你们不觉得这些人的行为神情都过于一致了吗?”蒜薹抚了抚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西红柿:“而且你看他们的表情,虔诚到让人恐惧,一个两个那么虔诚也就算了,偏偏一群人都是。”

    花椰菜眼神投向那个细长的男人,他和大家一样的动作,可唯独他的脸上没有那种虔诚,甚至带着一种戏谑。

    阳光照射在他脸上的阴影,像是一张笑着的面具。

    他在玩弄这些人。花椰菜脑中陡然冒出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