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沐坐在床上给了自己一巴掌,闭上眼睛再睁开,望向四周的场景,一时间还是有些缓不过来。
眼前的雕花木床,加上有些华丽的床帐,一副古色古香的样子,是自己的住所没错啊。
怎么有一种特别不对劲的违和感,她甩了甩有些疼痛的头,开始回忆昨天的事情。
昨天上午她嫌天气太热,在师兄师姐们练武的时候偷偷溜到厨房,亲手熬了一盅银耳汤,虽然好像糖块放多了些,但不影响自己的心意,满心欢喜端过去给了大师姐。
商听晚那时正在查金陵据点的账本,抬头瞟了一眼银耳汤,黑着脸询问秦沐早上的功课是不是没上。
她反应不对马上提腿想跑,被商听晚冷冷的声音勒令住。
商听晚账本也不再看,抓着她练了一下午的剑法,一直到晚上她都浑身酸胀,困得倒头就睡。
秦沐熄灯眯眼前还在想,那一锅银耳汤熬了一上午呢,也不知道大师姐喝了没有。
不对!
秦沐突然从回忆里抽离,明明昨天下午她和元羽一起,接到了命令是下地底洞窟查探一处遗迹。
元羽还跟她抱怨这些事情太危险,一直念着做完这趟要回家养老去。
秦沐每次都听元羽说这话,已经免疫了,还拿手拍她的脑袋,也开玩笑应着:“那我跟你一起养老吧。”
她跟元羽是到地底洞窟之后,两人往洞窟里面探查,找到一块奇怪的石头之后,刚拿出工具准备采取样本,整个山洞轰隆隆的摇起来,她就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意识。
等秦沐扶着疼痛的脑袋醒来,睁眼就看到了这里。
那不是梦,两段记忆都是真实存在脑海,她甚至能回想起来后世从小到大的细节,但为什么会有两次记忆。
秦沐感觉到头更疼起来,突然想起胸口的胎记,连忙扒开衣服去看。
随即又叹了口气,她的两段记忆的都有胎记,还都是这个位置,也都是同样的形状。
这是她的前世吗?还是说那是自己的后世?
对于脑海中突然多出来记忆的事情,秦沐坐在床上苦恼了很久,一直到她的小姐妹珠珠偷偷过来找她,才发现门派里已经到了上早课的时间。
天山派创立于一百年前,曾经以一剑纵横江淮,最辉煌时,门下弟子上千,五湖四海皆知其威名。
又因为恪守古训,不懂得变通,导致经营不善,现在辉煌褪去,只剩下天山弟子和金陵一个据点,加起来百余人。
练场和设施非常多,有两个大练场和数十个小练场,现在还在用的大练场是给内门和外门的弟子练习,内门是赵师傅,外门是杨师傅。
秦沐作为现任掌门青岚的亲传弟子,因为天赋异禀才破格收的她,原本不用和其他同门一起上早课,但青岚身体近些日子越来越不好,没办法亲自教导,年龄又赶不上其他几位长老,就只好让她跟内门弟子一同学习。
商听晚正坐在掌门主位上,看着长老们抱怨。
一袭玄色长袍衬得她皮肤更加雪白,发间一支白玉簪斜斜绾住青丝,余下几缕碎发垂在颈侧,再添三分冷冽。
才二十岁的年纪,眉宇间却已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势,修长的手指轻叩扶手,另一只手撑着额头,静静听着。
“再怎么说,她也太过分了!”赵师傅拍案而起,花白的胡须被秦沐涂成了黑色,气得直颤。“看老夫这样,哪里还有半分威严。”
商听晚眸光微动,指尖在扶手上轻轻一顿。
“赵长老息怒。”声音冷冷清清,让人听不清情绪:“秦沐年纪尚小,行事难免鲁莽。”
“年纪小?她都十六了!”另一个长老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拍在桌上,“看看她干的好事情!前掌门的亲笔,让她在册上画满了乌龟!”
议事厅内抱怨声此起彼伏,商听晚端坐如松,眼神却渐渐沉了下来。
“可以了。“她轻声道,嗓音很清,瞥了瞥因为激动而从椅子上站起来的长老。
声音不大,却让满堂吵闹戛然而止,几位长老面面相觑,站起来的不约而同坐下,等着她说下一句。
“还有其他事情吗?”
刚还静着的议事厅几个长老又吵嚷起来。
“内门练场需要重新换些器具。”
“弟子房的蜡烛比上月还少,弟子们都来问过好几次。”
“这月开始回暖,膳堂得多备些清热解暑的食材。”
全是些支出问题,商听晚让账房把银子划出来,把较急的先填上。
其他的,只能再等段时间。
殿内光线很强,映得她眉目如画,唇色极淡,抿成一条笔直的线:
“秦沐顽劣,是我管教不严。”
商听晚站起身,朝正厅外走了几步,站定在窗前。“就罚她抄写门规百遍。”
赵长老还想开口,商听晚抬手制止:
“诸位长老若无他事,今日就到此为止。”
其他长老一看这样的情况,也就摇摇头走了。
“沐沐,你今天又要准备逃课吗?”珠珠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要是再逃课,大师姐恐怕要生你的气了。”
“她哪次不生气,早课那些把式我早就会了,赵老头不会管这些,这点时间我还不如干点其他的。”秦沐听她说完,止不住反驳道。
珠珠资质一般,但胜在刻苦努力,和秦沐都在内门练场,早课的招式不多来来回回就那几招,连授课的赵老头都说用处在于坚持,会场管得又不严,她才偷溜出来找秦沐。
“那你想干什么,我跟你一起。”
秦沐和珠珠不同,天山派的孩子有一部分是捡回来的孤儿,珠珠就是其中之一。
性格有些软弱,之前被其他弟子欺负的时候,是秦沐帮她出头,两人年纪差不多,跟她就这样成了好朋友。
“不知道,珠珠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说人真的有前世吗?”
珠珠一脸吃惊地看着,沐沐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她平常明明只有两件事:
一是到处捣乱,二是找大师姐。
这时候说出来这样的话,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但珠珠还是仔细思考了一下回她道:
“不知道,应该是有的吧。”
有没有珠珠不清楚,但看到秦沐有些忧愁的样子,她也跟着不开心。
她之前听同门悄悄议论,说天山派已经是强弩之末,连据点只剩下金陵,再这样下去不是被其他门派吞并,就是要覆灭。
她自己并不聪明,也能从日常的吃穿用度看出来大不如从前,只是不知道还能坚持到几时。
她是六岁时就进了天山派,早就把这里当成了家,如果这里待不下去,那她就只有嫁人这一条出路,又想到门派里那些师兄师弟,皱着眉头难受。
秦沐听珠珠认真回答,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也不可能告诉珠珠自己脑子里突然多了一世的记忆的事情,想了老半天又想不出结果,干脆不想了。
钻牛角尖可不是自己的性格。
昨天把赵老头的胡子用墨汁刷个新颜色,把赵老头气得不行,她今天才不去上早课。
但这窝在房里也不是道理,本想偷偷去大师姐的房里,看她有没有喝昨天那甜到发腻的银耳汤,脑子里面有了后世的记忆之后,总感觉自己这样太过舔狗,也就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舔狗会一无所有啊。
要说到捣乱,秦沐这一世才十六岁,刚好是叛逆的年纪,她记得被大师姐救回来之前,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后来因为家里面没有人情,她爹嘴上说让她出来散散心,其实就是准备放养,她干脆直接溜掉,这才遇上了危险。
现在融入了后世的记忆,再做之前的那些捣乱的事情,总觉得自己太过幼稚。
现在该做点什么好呢,总不能一直在房间里摆烂吧。
还是到处逛逛吧,喊上珠珠一起,两人偷偷摸摸的去了天山派的正厅,想要从正厅溜出山门,
山门前的石阶被晒得发白,两株老槐树倒是愈发葱郁,层层叠叠的绿叶间漏下些碎金似的阳光,在地上晃出些模糊的影。
待议事的众人散去,秦沐从围栏漏出个头,迎来的是窗前商听晚那微冷的眼睛,白净如雪的脸庞没有一丝笑意。
吓得秦沐一哆嗦,赶紧又缩回去。
喊上跟在身后的珠珠,忙往练场跑着。
秦沐不去那些弟子用的练场,现在天山派人数少,掌门青岚给她专门分了一个,这个练场是单独在最里边,只有秦沐才有里面的钥匙,这里离主殿的位置较近,一般弟子不会过来。
刚刚大师姐的眼神像要把人吃了一样,她哪里还敢再溜。
老实过来练场练剑,刚刚议事厅的话她都听见了,现在老实巴交的过来练剑,希望大师姐不要真罚自己抄门规。
秦沐随手挽了个剑花,感受木剑在她掌中轻灵转动。
起势与珠珠对练起来,珠珠的资质平庸,跟秦沐对招有些吃力。
箭步向前,右手拿剑斜挑,啪地一声轻响,正中珠珠手腕。
“哎哟!”珠珠吃痛,木剑脱手,却也不恼,反而眼睛亮晶晶的。
“这招好快!怎么练的?”
“这叫裁云手,要手腕松指尖紧——像这样,不是用蛮力,是甩出去的。”
珠珠捡起木剑,顺着秦沐的教导先模仿一遍,再把动作连贯起来,最后把木剑成功的甩到了自己的腿上。
秦沐知道她反应慢,学东西并不快,鼓励她:“再来一遍,转的时候记得一定要慢,这里要绷住,对,转肩的时候别撅屁股——……”
“噗!”珠珠突然笑场,“沐沐,你说话好像赵师傅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