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榆赶到警局的时候，两个人刚做完笔录。
黎之澜嘴角挂着彩，斜靠在墙上，眼神朝对面剜去，冷得吓人。而那件宝蓝色的西装外套挂在他手臂，没脏一点。
“疼吗？”她连忙走上前，柔声问道。
黎之澜摇头，对上女人赤裸裸的目光，又迅速偏头闪躲，不想让她瞧见嘴角的淤青。
“那行，我们回家吧。”俞榆没再说什么，朝许峰递了个眼神。
“诶诶诶，我都还没说话呢。”一道尖锐的声音插了进来，是对面刚从厕所出来的家长。
俞榆闻言，扫过去一眼，这才发现和黎之澜打架的是王宇辉。
他比黎之澜伤的还要重，衣服都被扯破了，眼睛高高肿起。
“我告诉你，把我儿子打成这样不是说走就能走的！什么医药费、精神损失费……”女人似乎是想不起什么了，直截了当道：“统统给我交齐了！”
俞榆拉着黎之澜的手，淡淡嗯了一声继续朝前走。
“我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吗？”被人无视，女人的火气大了许多，追上去就想拽她，谁知被黎之澜一挡，瞬间哑了炮。
她一米五的个子，光是气势上就输了大截。
“这好像不是打你儿子，是互殴吧？”俞榆指了指黎之澜嘴角的淤青，缓声开口，“我男朋友也受伤了你没看见吗？”
“那算个什么鸟伤！”
俞榆冷笑一声，“在我这里，噌破点皮也是伤。”
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起无赖来，话里话外都是在指责他俩。
“首先，两个人打架的原因你一直遮着不说，警察也没拘留我男朋友，那就是你儿子德行有亏；其次，你儿子挂彩的多只能是他菜，而不是在这里指责我男朋友不留情面；最后，前几天你儿子性.骚扰我，我这里还有录音，需要我再去报个案吗？”
正说着俞榆将手机打开，却被女人猛地一拍落。
“故意损坏他人财物……”俞榆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捡起放在她手心。她仔细检查了一圈，才放下心来。
这手机可是黎之澜给她买的。
女人啐了口，“又没摔坏。”她又转身朝一旁凳子上的人说，“起来，还不快去医院，在这等死呢！”
王宇辉垂着头，似是不想被人瞧见他的样子。
许峰瞥了眼那边，急忙忙转身跟上俞榆，“那什么，姑姑，我先走了哈。”
俞榆客套性说：“你回学校吗？要不顺路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去画展，那边估计正忙着收摊呢。你也快带lars去医院吧。”许峰挠挠后脑勺，将打车软件点出来。
他可不要上赶着去当电灯泡。
“行，路上小心。”俞榆转身上了车后排。
车上开着空调，黎之澜斜靠在后窗上，微阖着眼皮，不知在想些什么。
来的路上她就买了活血化瘀的药，现在刚好有用。
“转过来，让我看看好吗？”
闻言，黎之澜才动了动身体，蒙着雾的蓝眸幽幽的望着她。
“怎么了？”边说，俞榆边拿出碘伏清理他的伤口，“疼就跟我说，要是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我带你去医院。”
“嗯。”
男人低沉应下，浓密的睫毛轻眨，专心的看着她的动作，动也不动。
许是车内冷气太足，又或是气氛太过凝重，俞榆冷不丁打了个颤。
她倏地放下手中的棉签，戳戳他的脸，“不是打赢了吗，怎么还不开心呢。”弯唇一笑，像是能抚平一切伤疤。
“你会怪我吗？”
“怪你什么？”
“因为打架没能让你去成画展。”黎之澜别开视线，刻意不去看她，喉结滚动。
今天的姑姑，太漂亮了。
从头发丝到鞋上的蝴蝶结，像是精心打扮过的芭比娃娃，一看就是为了画展。但那个画展只面向特殊客人，举办的时间也有限制，现在估计都快结束了。
“faen！（傻瓜）”
俞榆蓦然轻笑，“说你傻你还不信。我之所以想去画展，那是因为你的画在啊，我又没有艺术细胞，难不成就去一次还能熏陶成了？”
她将后座的光调成白的，黎之澜这才发现她戴着蓝色美瞳，和自己异曲同工，唇角不自觉上扬。
白色宾利驶入车潮，窗外湛蓝无际。
指尖轻敲方向盘，俞榆蹙眉，在脑子里搜寻附近的餐厅，又分出点脑细胞思索该不该问他今天打架的原因。
“绿灯了。”黎之澜出声提醒。
“噢噢，好。”
黎之澜说：“姑姑，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被看出来，俞榆也不尴尬，她朝旁瞥一眼，“泰餐怎么样？还是湘菜？你下午有课吗？晚上要不要回家住？你今天为什么打架？”
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
“最后一个才是姑姑想问的吧。”黎之澜调出导航，“去吃泰餐吧，下午有课，晚上……晚上就不回去了。”
她最近胃不好，吃不了太辣的。
直到吃完饭，俞榆都没能从他嘴里撬出为什么打架，连回家的诱惑都不起作用。
…
…
奇怪，竟然想回学校住。俞榆盯着黎之澜进校门的背影嘟囔一句。
她拿起手机，想问问钟晴发生什么事了，结果对面也支支吾吾的，只说是王宇辉说错了话。
想不明白，同学之间是说错了什么话才会打成这幅样子。
愣神之际，她发现黎之澜的手机落在副驾驶没带走，于是解开安全带准备给他送进去。
谁知，工作日进校门要提前报备，而黎之澜也看不见人，又麻烦钟晴过来领她进去。
“姑姑，要不我帮你送手机吧？”
“不用，我给他送过去。”俞榆态度坚决，笑吟吟说：“你要有事情就去忙，我知道他宿舍在哪。”
其实是不知道的，但问个路不就行了。
“那好吧。”钟晴还想再推辞几句，就看见俞榆转身坐上了小白。只好疯狂在微信上轰炸许峰，叫他快把黎之澜叫回去。
不到十分钟，俞榆就站在美术专业的宿舍楼下。
四周来来往往的都是学生，打扮新潮，脸上的朝气怎么遮都遮不住。俞榆从包里掏出小镜子，来回看了几遍，她今天也很美。但是奈何太阳太大，带上了口罩。
中途有几个男生过来要她微信，但一听到她是在等黎之澜后都神情古怪的离开了，同时还带着异样和怜悯的眼神瞟了几眼她。
俞榆疑惑，逮住其中一个人就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男大叹了口气，未经思索，就指了指不远处，挑眉说：“看见那里了吗？”
那里是块小台阶，除了放着束干枯的花束，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们学校有名的情人台，花束就没断过，特别是特殊节日的时候，而且都是给黎之澜的。即使他有女朋友，送花的人也没歇下心思，只因为他不公开也不露脸，大家都当是拒绝的托词。”
“还是没想到啊，那个外国佬玩这么花，竟然喜欢小老太太！还被石锤了！”男大给她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被包养也就算了，可他还脚踏两只船，和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姐姐在后街吃麻辣烫。”
听到这，俞榆品出不对味，她把防晒面罩摘下，“是我吗？”
男大掏出手机，仔细对比了一番，似是没想到吃瓜吃到正主了，往后退了几步。
“没事，你继续说。”
男大哪敢继续说了，反倒开始安慰她来，“小姐姐啊，有时候不用在一棵树上吊死……”
见俞榆脸色越来越沉，他匆匆忙推过去一个账号，又指了指几条讨论度最高的帖子给她，“你自己慢慢看，我还有课。”
谢谢都没说出口，男大就消失不见。俞榆低头瞄一眼手机，瞳孔骤缩，好半晌都没缓过神来。她脚下虚浮，一步一步走到情人台上坐着。
【一百页PPT来帮大家梳理混血事变！】
【爆，麻辣烫的照片，附加豪车照片整理！】
【富婆太老，被亲时不敢动……】
……
“他一直拒绝我们，还以为是清高呢，没想到早就被包养了。”
“就是就是，恶心渣男还脚踏两条船，真替那个小姐姐不值得。”
“这富婆身材保养的是可以，但肯定长得丑，不然怎么会戴口罩，而且都有白头发，估计有七八十看吧。”
“哈哈哈哈，你们看那张照片，渣男被亲了动都不敢动哈哈哈。”
“也不知道两人拥抱的时候，渣男会不会闻到一股老人味。”
……
楼层因为讨论度叠得很高，中间少量善意的发言也被吞没，让人看了后背一阵寒凉。
俞榆打开镜子，审视着镜中的人。
皮肤白皙，唇红齿白，标准的鹅蛋脸，此时眼角因为生气有些泛红，还有些处处可怜的神态。二十六岁虽然比不上十八岁的胶原蛋白，但也不至于老成那种地步吧。
对着镜子，她好像看见眼角的细纹、抬头纹、法令纹……
晴空上突然响起一阵滚滚闷雷，重重的碾在俞榆起伏不平的心上。她坐在台阶上，垂眸，盯着灰色水泥地。
鞋前的阳光推移到鞋尖，有些烫。
突然，一双白色椰子鞋闯入视线，抵上她的高跟鞋。高跟鞋是她下车前换的，为了配得上她身上的礼服短裙。
俞榆视线凝在两双鞋上，好像确实有些不相配。
抬眸，男人俯身压下，隔着十几厘米热浪，两人视线相撞。
她看见他顺着流到脖颈的满头大汗，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的卷毛，澄澈透亮的蓝眸和微张的薄唇。无意识散发出的、年轻的荷尔蒙味道将她包裹。
“姑姑，来接我回家的吗？”
视线下移，男人指关节泛红，甲床附近破了皮，几颗小血珠正往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