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战演练如期而至。
狼溪谷是位于帝国王都远郊的一处丘陵，地形复杂，易守难攻。这一次实战演练如期而至, 举行的地点，便选在此处。
头一晚，军事学院的学生们已经收到了地形简报和分组情况，按照惯例，他们被分为红蓝两方进行战斗，双方指挥官由三年级毕业生推选, 而各小队的指挥则由其余能力出众的高年级生担任。
红方的总指挥是伊萨克.费尔南迪, 正是埃德蒙.雷恩王子身边幕僚艾文.费尔南迪的二哥; 而蓝方的总指挥则是布莱克家的长子, 卡洛. 布莱克。
黎明女神尚未重现天际,狼溪谷中已是一片肃杀之气, 北部高地之上, 蓝方士兵们紧张布防; 而谷地南方, 红方士兵整装待发, 静待旭日初升的第一声军号.
位于战场西南部的密林, 艾莉森和赛琳所在的小队正在待命.
她们如愿以偿分在了一起，而其他几个人，却像是教官为了看笑话硬塞进来的。
负责侦察的是维克多. 图尔，是一个说话略有些结巴的少年，另一名治疗兵名叫弗兰克. 温特莱，这两人和和赛琳一样，都是平民出身的一年级，成绩只能说擦边而过，甚至维克多前段时间因为违反纪律，再没有报备的情况下擅自离开校园,刚挨了一记处分。
而弗兰克的治疗能力嘛，只能说医不死人。
小队的队长，则是一名来自二年级的贵族学生: 雷克斯. 弗莱迪，他身材微胖，头发整齐地梳至前额, 像是顶着一枚圆盾. 他成绩优异,性格倒也和善, 并没有贵族学生常见的傲慢。分组见面会上, 他拍着胸膛信誓旦旦：“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我们组拿个A+*不成问题！”
乐观得像要去参加郊游，而不是实战演练。
而真正的问题儿童——
艾莉森的目光落向正坐在树下, 面无表情擦拭佩剑的黑发少年，察觉到她的视线，那人抬头笑了笑，朝她挥了挥手，算是打了招呼。
卡西恩.布莱克, 又是他。
“我说过，我们还有得聊。”昨天与组员们见面的时候，他悄然凑到艾莉森耳边，说了一句差点让她疯掉的话，“要我说，不如我们联手做掉那个胖子，夺取指挥权吧。”
他是不是有病？
这个人在独来独往上向来是出了名的, 没人主动组队也不奇怪,怎么偏偏就和自己分到了一起——
教官们很难说不是故意的。
艾莉森觉得自己的战场首秀,在队友这一块,实在是运气不佳。
但值得庆幸的是, 海蒂总算敢在实战演练开始之前, 把特制的炼金魔枪送到了赛琳手上。
它静静地躺在厚重的金属盒子里, 为稳固和防止磨损, 内衬铺了一层无星之夜般的黑丝绒, 黄铜色的枪管上, 铭文交织成复杂的纹路,泛着深沉的光辉。
“艾莉森, 它好漂亮.”赛琳小心翼翼地捧起魔枪,眼中的欢喜和敬畏不言而喻。
“现在是你的了,赛琳,好好用它。”
这半个月,别人都在练习室疯狂打模拟战 ,她们二人却是一趟又一趟跑炼金研究院。
背后自然少不了流言蜚语。
有人说, 艾莉森早就靠家族关系拿到考试的豁免权, 带着平民跟班天天在外面花天酒地;
又有人说, 她压根无心学业, 只是随便玩上一年给自己的裙摆上镀个金边;
最恶毒的流言, 莫过于说他要去见某个情人, 带上赛琳,是因为某些贵族的癖好……
但是她们根本无暇反驳, 每次回到学院, 都已是精疲力竭。
赛琳除了需要被海蒂测量各种数据,还需要不断地实验,矫正,再实验,再矫正,而艾莉森,则自然而然地成了她的陪练。好几次,因为魔枪的校准和控制问题,艾莉森都觉得自己要把小命交待在赛琳手里。
如今这把枪,终于进入了海蒂口中的"beta测试"阶段, 能够将赛琳过于强大的魔力以分散的形式填充为魔导弹——
只是受限于个人体力和魔力储备, 仍需谨慎使用。
其实, 蓝方部队里有不少实力强大的魔法师, 这把枪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艾莉森心里也没底。
但她们也没有退路了。
赛琳那样柔弱的女孩子都没有怨言,自己又怎么能退缩?
艾莉森决定相信海蒂,也相信自己的决策。
于此同时, 狼溪谷战场外围的东部荒原 ,教官们围着魔法沙盘, 热烈地讨论着。
“卡洛这孩子的确优秀, 只是有时候太过追求效率，难免有些激进，这次让他做防守方,应该是不错的挑战。”
“伊萨克也很不错,但是他过于谨慎了, 又太依赖传统战术, 他来做进攻方-----神明在上, 麦克雷,你这次的安排实在让人大开眼界!”
“ 还有这个!”另一名教官指着分组名单, “把兰卡罗德家的大小姐和布莱克家的私……”那人看向一旁的受邀观战的埃德蒙.雷恩王子, 连忙改口,“……布莱克家的次子分在一起, 麦克雷,你莫不是在公报私仇?”
“我不会真和小姑娘计较,”麦克雷从鼻子里哧了一声,环视众人, 意味伸长道: ”诸君, 我等皆是历经沙场之人,战场中若无变数, 岂不是太过无趣了?”
众教官都笑了起来。
埃德蒙.雷恩的注意力并不在麦克雷的战争美学上, 他的目光落在沙盘西南方的密林中, 六颗红色的魔法水晶微微地闪烁着, 代表着此地依旧”存活”的学生。
“殿下,那应该便是艾莉森小姐所在的小队了。”
艾文作为王子的近侍和幕僚,同样没有参加演练,他顿了顿,低声说: “我听说……那位小姐,几乎没在学院准备。”
年轻的幕僚有些为难, 他实在不明白,主君最近为何对这位麻烦的未婚妻关心了起来,甚至此前还邀请她共进下午茶?
“你的观察力还有待加强, 艾文。”银发的王子淡淡笑道, 托着一杯银月玫果茶, 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的边缘，紫色眸子里满是兴味。
“ 让我们静观其变吧.”
*
晨雾裹着潮湿的腐叶气息,在密林中缓缓流动, 天色微亮, 远方传来沉闷的战鼓声,惊起一片飞鸟。
“主力部队开始推进了。” 维克多收回望远镜,转向一旁的雷克斯, 低声问道: “队长,现在做什么?”
“待……待命!”雷克斯喉头滚动, 眼神飘向林外, 他感到喉咙发紧,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不对吧,队长,” 冷不防地, 卡西恩从他手中一把抢过方才传令兵送来的羊皮纸, 目光扫过其中的内容:”这上面明明写着, ‘伏击蓝军巡逻队,制造混乱,牵制敌方’。”
“你你你……你做什么? ! ” 雷克斯惊慌失措,伸手去夺, 奈何卡西恩比他高了一个头,几次扑空,才终于抢回羊皮纸, 攥在手里。
“别做无谓的事,卡西恩.” 艾莉森出声阻止, 眼神如刀:”你是想把敌军引来吗?还是——”她眯了眯眼，“真打算夺权？”
“我可不敢,大小姐。”卡西恩冷笑一声,双手还臂, 转向雷克斯,”但我们总该遵照命令,不是吗,队长?”
“队长，西南方向发现蓝军侦察队。” 维克多低声汇报, 双手紧握着望远镜。
冷汗从雷克斯的额角滑落，按在剑柄上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脸颊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着。
他想要开口, 脑中却一片空白。
“队长，请下命令！”艾莉森低声催促。
"或许...我们可以绕到……到……”雷克斯的声音微不可闻, 手中的战术地图已被汗水浸透。
突然——“咚！”
雷克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众人一惊, 弗兰克作为治疗兵立刻跑上前检查, 片刻后, 他神情变得复杂, 有些艰难地开口:
“队长他……因为过于紧张……晕过去了。”
“废物。”
卡西恩冷冷吐出两个字, 毫不掩饰他的鄙夷, 他不客气地踢了倒下的雷克斯一脚, 随即从他手中夺过命令和地图, 眼神一凛, 沉声道: “现在开始,我来指挥------没有时间犹豫了。”
敌方侦察队已近在咫尺。
“艾莉森左翼, 我右翼,赛琳和维克多支援。弗兰克,你照顾好这个胖子，战场不需要会晕倒的指挥官。 ”他用手指在脖颈上一划，冷冽道，
“现在, 送他们上路。”
他的语气里有着不容质疑的威严。
“收到!” 众人齐声应道。
*
东部荒原, 军事指挥中心。
“看, 红方密林小队发动伏击了。”
一名教官指向沙盘的西南角, 六颗的红宝石,其中一枚闪烁了几下,便迅速褪去光芒, 剩下的五颗宝石则飞速移动，分成两翼，很快便与林中遭遇的另外六颗蓝色宝石交战。
“奇怪,行动开始前就有减员?”
教官们打开分组名单, 其中一位二年级的教官恍然大悟, “雷克斯.弗莱迪啊.......这小子八成是一紧张就晕倒的毛病又犯了.”他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我早就警告过他父母, 他根本不适合成为军人, 但那二位铁了心,认为自己孩子家世好、成绩也好, 是我们有眼无珠, 要我们再给他一次机会。等这次实战演练结束,总算可以把他劝退了。”
众人纷纷点了点头, 模拟战尚且如此, 又有谁能给因指挥失误而丧命的士兵第二次机会？
“现在是有人接管了指挥权吗?” 一名教官目光微凝。
“密林小队的话,应该是卡西恩.布莱克。” 一名教官看着名单, 视线落在沙盘上逐渐熄灭的蓝色宝石上，语气带着几分赞叹：“时机堪称完美……在小队突发变故时冷静接掌，迅速判断，精准伏击，他果然是新生里数一数二的战术人才。”
沙盘上，红方主力依旧在正面推进，试图突破战线，但收效甚微。唯独密林中的四颗红色宝石仍在迅速穿梭，宛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在蓝军巡逻线上划开一道道血口。
“游击战，”麦克雷皱眉,想起那个在课堂上总是和他争执的女孩.”他们在利用地形掩护。”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支密林小队上。
它就像潜伏于黑暗中的红色鬼魅，迅捷无声，却精准致命。
“以小队的人数来说, 他们没有优势.” 艾文摇了摇头,”强行突破,这样太冒险了。”
“如果能造成理想的效果,冒险也未尝不可,何况……”目光落在沙盘某处，埃德蒙的手指轻点那片被红宝石光芒照亮的区域，意味深长道：“何况……他们或许还藏着秘密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