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野站在场地中央,汗水浸湿的球衣紧贴着他线条分明的肌肉。
他径直走向站在场边的姜雪,声音裹挟着剧烈运动后的沙哑与喘息,“对不起!”
姜雪看着那双带着歉意的眼睛,微微一怔。
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有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甚至有些手机悄悄对准了他们的方向。
她几乎能预想到,如果#顶流球场道歉#这样的标题上了热搜,又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她飞快环顾四周,压低声音,“换个地方说。”
烬野顺从地点了点头。
黑色的保姆车驶离体育馆,最终停在一栋江景豪宅前。
姜雪跟着烬野走进电梯,看着数字一路攀升到顶层。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她才真正理解了“顶流”这两个字背后的奢华。
巨大的落地窗外有整个城市的璀璨夜景,室内是看似简约的现代北欧风格,但每一个细节都散发着昂贵的气息。
她环视着这个至少有两百平的豪华公寓,不由地想起自己那间不足四十平的出租屋。
墙壁上隐约可见的霉斑、吱呀作响的老旧家具,仅能容纳一人转身的逼仄厨房,甚至连一个可以看书写字的书房,都成了奢望。
鲜明的对比让她心里有些发酸。
烬野脱下外套,挂在玄关的衣架上,“今晚想吃点什么?附近那家米其林酒店可以送餐上来。”
“不用了”,姜雪只想尽快结束这场令人身心俱疲的闹剧。
烬野的眉宇间掠过一丝失落。
他下意识抬手揉了揉后背,那是今天差点被硫酸泼到的地方,虽然隔着外套,但冲击力仍在。
他恰到好处地吸了口凉气,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姜雪的目光落在他受伤的右手上,那里依旧缠着纱布,边缘似乎还渗着点点猩红。
“你的伤口怎么还没好?”她走近了些,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急切:“你家有医药箱吗?我帮你看看。”
烬野原本黯淡下去的眼眸,重新燃起光亮。
他很快找出了医药箱,又在外卖软件上点了几样菜,“反正也要帮我处理伤口,不如先吃点东西。”
姜雪没再坚持。她接过医药箱,示意他坐到沙发上。
她拆开纱布,发现伤口周围的皮肤有些红肿,但好在没有化脓的迹象。
她一边用酒精棉球替他消毒,一边随意开口:“你平时都吃外卖?”
“嗯,行程太满了,根本没有时间自己做饭”,烬野目光始终胶着在她专注的侧脸上,“不过如果下次你愿意上来,我可以下厨。我厨艺不错的。”
姜雪手上的动作一顿,没有接话。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烬野也察觉到了,他咳了一声,再度打破沉默:“今天那个狂热粉丝的事情,确实是因为炒CP引起的。把你带进了危险,我很抱歉。”
姜雪想起毛远下午那副毫不在意她感受的样子,语气柔了一些,“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
“其实很多事情,我实在身不由己”,烬野见她松口,立刻顺杆往上爬,“去年我有个演唱会,安可的时候有个女粉丝情绪很激动,结果她那个控制欲极强的男朋友一时想不开,竟然提着水果刀到后台找我,说我勾引他女朋友。那件事也是毛远动用了很多关系,才勉强压下去。”
姜雪抬头看了他一眼:“所以等这次综艺录制结束,你还是去找更懂这个圈子规则的女明星炒CP吧。我这样的普通人,真的不合适。”
烬野的脸,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瞬间黑了下来。
她竟然一点都不在意,甚至还在“好心”地为他筹划下一步。
姜雪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
她处理好伤口后,被客厅角落那个巨大的酒柜吸引了视线。
里面琳琅满目地陈列着各种她叫不出名字的酒水,中间却突兀地夹了一本厚厚的《全唐诗》。
她想起烬野之前在微博上晒过这本书,当时还引发了粉丝的热议。
她走近酒柜,问:“你真的读唐诗?我还以为是你经纪公司为了营造‘文艺人设’,刻意安排的摆拍道具。”
烬野跟了过来,从酒柜上取下那本书。
书页的边缘,因为常年累月的翻动,已经有些微微的卷曲和磨损,
他没有说话,只是径直翻到了诗集的中间部分。
某一页的折叠痕迹格外深重,几乎要将纸张撕裂开来。
“莫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他以低沉的嗓音,念出这句她再熟悉不过的诗。
“真的不记得了吗?”他的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当年,你就是在那个漏雨的校舍里,给我念的这句诗。”
一声巨响,仿佛在姜雪的脑海深处炸开。
那些被岁月尘封的画面,骤然变得无比清晰。
她的声音有些抖:“你当年为什么要辍学?我后来还找过校长,他说你失踪了。”
烬野的眼神黯淡下来,“想送东西给你,作为支教结束的礼物。”
姜雪皱起眉头:“就为了这个?”
他的声音带着遥远的痛楚,“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你说要回城里了。我想送你一件礼物,一件能让你在回到那个繁华世界后,偶尔还会想起我的礼物。”
“我偷偷跑去了几十里外的镇上,求那些修路、盖房子的工地老板给我一点活干。搬砖、和水泥、扛沙袋,只要能给钱,我都抢着干。”
“后来……”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我从一个工地老乡嘴里撬出个门路,黑市可以卖血,一次能给三百。”
“我去卖了两次,加上打零工的钱,凑了大几百,给你买了条城里姑娘都戴的白银项链,坠子是个小小的月亮,就像你笑起来的眼睛。”
“可是,回来的山路太滑,天又黑,我不小心摔下了山坡。”
“等我醒来的时候,浑身都像散了架一样疼。村里人告诉我,我已经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而你早就跟着学校的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姜雪完全不知道,他为了给她买一件所谓的礼物,竟然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模糊起来。
好一会儿,她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颜念潮,你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你还是要好好爱惜自己。”
他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因为自己而泛红的眼圈和满脸的愧疚。
他的眸底深处,掠过一丝近乎残忍的满足。
他呼了口气,转换话题,“我现在经济条件还可以。如果你愿意,可以搬到我这里住。这儿安保很好,不会有私生饭或者狗仔骚扰你。我可以搬出去,不会打扰到你的生活。”
姜雪一愣,随即意识到,他不仅知道她的经济状况,甚至连她离婚的事情也一清二楚。
一股被窥探隐私的不悦涌上心头,“你查了我?”
烬野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大半年前的一个雨夜,你跌跌撞撞地冲出斑马线,差点撞到我的车。我下车的时候,你已经跑开了,我没追上。”
姜雪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那是她三观崩塌的夜晚,王思达虚伪的面孔、赵晨挑衅的眼神、还有冰冷的雨水,全部涌回她的脑海。
原来,在她最狼狈不堪的时候,他就已经见过她了。
羞耻、愤怒、委屈、不甘……各种情绪在她的胸腔里翻涌着,连着呼吸都带了痛。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有酒吗?”
烬野拿出红酒,给她倒了一杯。
殷红的液体在水晶杯中轻轻晃荡,像极了那个夜晚她心头滴落的血。
姜雪端起酒杯,仰头饮了一大口,辛辣混合着果香瞬间充斥口腔。
“我和他是相亲认识的”,她低低地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说。
“那时候我刚研究生毕业,在我们那种小地方,已经算是亲戚口中的‘大龄剩女’了,我妈几乎每天都要念叨。他是律师,戴着金丝边眼镜,说话总是温声细语,对长辈也孝顺有礼貌。我觉得……嗯,至少从表面上看,还算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我们大概认识了半年不到,就稀里糊涂地领证结婚了。”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神里充满了对过去自己的鄙夷。
“可是,从领证那天开始,他对我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冷淡、疏离,还有若有若无的厌恶。我们甚至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夫妻关系。”
“我每次试图和他沟通,想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都只会用‘工作太累了’‘身体不舒服’这种借口来搪塞我。”
“我不是没怀疑过他外面有人,但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个男人。”
烬野听着她剖开自己那道鲜血淋漓的伤疤,握着酒杯的指节微微泛白。
他为她的遭遇感到心痛,但心底深处,却又有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得卑劣的庆幸。
那个男人,那个曾经名正言顺拥有过她的男人,终究不是一个实质性的对手。
姜雪又端起酒杯,将剩下的小半杯红酒一饮而尽。
浓烈的酒精迅速上头,她的脸颊上,泛起两团不正常的红晕。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喝多了,才会对着一个几乎算是“弟弟”的人,说出这些不堪的过往。
她放下酒杯,猛地站起身,“我要回去了。”
烬野也跟着站起来,“我送你。”
姜雪摆摆手,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醒一些,“你手还没好利索,后背的伤也要注意,我自己打个车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