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是一个蹩脚的作家,特别钟爱无意义的悲剧。

    平安夜的枪响夺走了韦恩夫妇的生命。

    幼小的布鲁斯蜷缩在救护车里,披着毯子,失魂落魄,身体不停颤/抖。李仪景轻手轻脚上车,紧贴着布鲁斯坐下,握住他的手。布鲁斯突然抱住他,把头埋进他的颈窝,两条胳膊勒的他喘不上气。

    “布鲁斯?”

    布鲁斯闷闷地说:“约书亚,爸爸妈妈没有了。我该怎么办?”

    李仪景不知道,只能用力抱住他。

    布鲁斯抽噎几声,眼泪止不住往外流,洇湿了李仪景的肩膀。李仪景试探性抬手,抚摸他的头,感觉到怀里的人愣了几秒,随即放声痛哭。

    一周后,韦恩夫妇下葬。

    来吊唁的人很多,真心为他们的死亡感到难过的人,寥寥无几。

    布鲁斯变得孤僻、沉默,他躲起来,反复想起平安夜的悲剧,无异于自我凌迟。而李仪景永远能找到他,然后隔着门板,给他读《基督山伯爵》。

    “……人类的一切智慧是包含在这四个字里面的:‘等待’和‘希望’。”

    衣柜里很安静。

    李仪景叹了口气,无奈地问:“你打定主意不出来了?”

    衣柜里还是很安静。

    “布鲁斯,你不想知道是谁杀害了我们的父母吗?他们那么好,那么善良,到底是谁又为什么做出这么残忍的事!爸爸妈妈死在漆黑的巷子里,凶手却逍遥法外,他凭什么活着?凭什么!都说善恶有报,可报应又在哪里?我要给爸爸妈妈报仇!”

    衣柜里更加安静了,连呼吸都听不到了。

    李仪景跳起来,气愤地喊道:“布鲁斯·韦恩,你就在这里躲一辈子吧!”

    他怒气冲冲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布鲁斯推开衣柜门,捡起地上的《基督山伯爵》,走到门前,努力平复心情。

    几个呼吸之后,他猛地打开门。

    门外,李仪景满脸泪痕,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这个笑容实在太难看了,布鲁斯轻轻拭去他的眼泪,暗暗发誓,我不会再让约书亚露出类似的表情。

    接下来的半个月阴雨连绵,李仪景翘了课,和布鲁斯一起寻找杀害父母的凶手。

    哥谭市的繁华是奢靡而腐烂的,高楼之下,是肮脏的贫民窟。暴力滋生罪恶,良知被抛弃,活着的本能战胜了一切,任何补救都那么苍白无力。

    这座城市需要大刀阔斧的改/革。

    “约书亚,你在听吗?”

    李仪景诚恳地回答:“没有。”

    布鲁斯双手环胸,深吸一口气,无奈地说:“我再说一遍。”

    “这遍我一定认真听,我保证。”

    “杀害我们父母的人是乔·齐尔,四十多岁,退伍军人,妻子去世,独自抚养女儿。我们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背后有谁指使,然后把他交给GCPD。”

    李仪景点点头,拖着半死不活的腔调说:“然后戈登警探会教育我们,接着是阿福教育我们,哦对我还翘课了,我得接受三份教育,真好。”

    “严肃一点!”布鲁斯接着说,“你带防身的了吗?”

    “你带了?”

    布鲁斯如实回答:“我带了刀。”

    李仪景咬嘴唇,伸手摸到后腰,眼神飘忽,很小声地说:“我带了枪。”

    此刻,布鲁斯的心情难以描述。

    “你哪来的枪?”

    “我从阿福那里拿的。”李仪景有条不紊地说,“我翘课故意让老师看见,然后他会找家长,阿福出门要换衣服,到时候就会看见我给他留的纸条。”

    “你怎么能让阿福知道!”

    “杀死乔·齐尔本来就是我的决定,我不能让你受伤。”

    走廊的灯闪烁两下,蔚蓝眼睛和鎏金眼睛对峙,谁也不愿意让步。

    “你们想杀了我?”

    乔·齐尔站在门口,背对着明亮的客厅,看不清表情。布鲁斯面露惊恐,握紧匕首,警惕地盯着这个男人。

    “主要是我。”

    布鲁斯险些尖叫:“约书亚?”

    李仪景不为所动,继续平静地述说:“但是,在知道你有一个女儿后,我放弃了。你杀死了我们的父母,害我们成了孤儿,我不能让她也经历这个。”

    几分钟过去,乔·齐尔才艰难地开口说话:“你是布鲁斯·韦恩?”

    布鲁斯点头,深呼吸,试图平静地质问他:“你为什么要杀害我的父母?”

    “我活不了几天了,凭什么你们能健康的活着!咳咳咳……”乔·齐尔剧烈咳嗽起来,“你们杀了我,死人也不会复活,这点上,富人穷人的命一样贱。早知道,我就再开一枪了。”

    “布鲁斯,我改变主意了。”

    布鲁斯握住李仪景的手,冲他摇摇头。

    “自首吧。”他对乔·齐尔说。

    乔·齐尔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冷笑。布鲁斯余光瞥见李仪景咬紧牙关,呼吸急促,急忙扣住他的手。

    房间里传来女孩的声音,乔·齐尔温和地回应,随后恶狠狠地威胁两个少年:“回去吧,孩子们。你们也不想让她难过,对吧?”

    铁门砰一声关上了。

    天晴了,雨停了,布鲁斯打了个寒颤。

    察觉到背后幽暗的目光,他转身,面无表情和李仪景对视。李仪景同样板着一张脸,双手抱臂,在他转身后,挑起眉毛,发出一声很冷酷的哼。

    “这就完了?”

    “事实上,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戈登警探,他应该快到了。”布鲁斯坦诚相告。

    李仪景喊道:“你怎么能让戈登知道!”

    布鲁斯回怼:“你不是也告诉阿福了!”

    “两位少爷,有什么事是不能让我这个监护人知道的吗?”

    二人瞬间僵住,一个低头,一个眼神飘忽,假装很忙的样子,不敢看愠怒的老管家。

    阿尔弗雷德率先败下阵来。

    “对于老爷和夫人的死亡,我的痛苦并不比你们少。他们把你们托付给我,如果再失去你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阿尔弗雷德停顿片刻,继续缓慢、平和地说,“所以,两位少爷,当你们做出重大选择或决定的时候,请告诉我,可以吗?”

    两个少年点头。

    布鲁斯长舒一口气,李仪景突然问:“我们是不是要挨第二份骂了?”

    “是的,约书亚少爷。”阿福淡定地说,“关于您拿走我的枪,还有布鲁斯少爷踩坏灌木丛的事,我们稍后再说。”

    当晚,李仪景失眠了。

    他下楼,打算给自己煮面条,结果看见布鲁斯在客厅看纪录片。

    “你怎么还不睡?”布鲁斯问。

    李仪景小声说:“你不也没睡。”

    布鲁斯从沙发上起来,跟着李仪景来到厨房,看着他切菜、烧水、煮面,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叫了起来。李仪景头也不抬,又加了一把面条。

    “你有心事?”

    布鲁斯点头,确信李仪景只是饿了。

    “布鲁斯,你说,哥谭还有救么?”李仪景忽然问。

    “我不知道。”

    “但你仍然愿意为了这座城市付出一切?金钱、时间甚至生命,直到你死去,或者这座城市变得好起来。”

    布鲁斯不置可否。李仪景微微一笑,给他的那碗面多加了一个鸡蛋。

    “你打算怎么做?”

    “哥谭的罪恶是制度的混乱,我想重建秩序,仅靠布鲁斯·韦恩是不够的。我可以改善市民的生活,让穷困的好人过上好日子,可恶人呢?我想在恶人心中拉起一道警戒线,成为他们最深、最权威的恐惧。”

    李仪景摩挲着下巴,说:“你选择了这样一条道路,也许是最艰难的也说不定。”

    布鲁斯坚定地说:“我以双亲之灵起誓,竭尽余生对抗罪恶。”

    “这仅凭你是做不到的。”

    “这不是还有你和阿福吗?”

    李仪景挑眉,鎏金眼瞳里流转着动人的光彩,他抬手托起侧脸,露出真挚的笑容。

    2020年1月1日凌晨,哥谭副市长海琳·劳伦斯去世,被抽干血液而死。

    三天后,李仪景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