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水荷张开的嘴巴慢慢合上,轻咬唇角,不好意思但又不能不说:“反正……就是没有感冒!”
钱唐霖狐疑,“没有感冒,脸怎么会这么白?”
“真的不是感冒!”她又耐着性子说明一遍。
“那是什么原因?”他打破砂锅问到底。
申水荷脸上一阵儿红一阵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钱唐霖为表示自己没有窥探她隐私的意思,解释说:“我们今天要见的那两个太太,曾经明文规定,感冒的人一律不见,所以……”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一直问,申水荷鼓鼓勇气,试图说明原因,但这事让她对着一个男人来说,有点难以启齿。
可如果不说的话,又不能打消他的疑虑,还会耽误他生意上的事。
她背过身,一咬牙,捏捏烫热的脸颊快速解答他的疑惑,“我刚才之所以脸色不好,是因为……来……事了。”
“来什么事了?”他问。
申水荷支支吾吾,深吸一口气,闭眼,“来……大……姨妈了。”
钱唐霖这次终于听懂了,他先是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接着开心地一下从沙发上蹦起。
而后细细一想,大姨妈?
女孩子才有的。
他抓抓头发,耳朵瞬间就烧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我们快走吧。”钱唐霖有点不敢看她。
申水荷也很不好意思,毕竟她也是在男孩儿面前第一次说这么隐秘的事情。
她跟着他出门,上车,坐上副驾驶。
钱唐霖发动车子,眼尾瞅见她今天的着装。
浅蓝的羽绒服里是一件白色的厚厚低领毛衣,腿上穿的是白色毛呢裤子。
他抬起视线,直视着她温柔知性的一身白衣,眼角不由勾起。
但一想起等会儿要去的场合,他就连连皱眉,“水荷,你这一身打扮……”
他停顿。
申水荷惊诧,她以为是自己打扮的不好看,出去会给他丢人,她推开门下车。
“你干嘛去?”钱唐霖紧跟着下来,又快速补充一句,“水荷,要不你还是回家换一身衣服吧?”
“我……平时不怎么会打扮……所以……我没有别的衣服可换了,要不就……不去了吧!”她斟酌着字句,磕磕绊绊的,话语里尽量不暴露自己的失落。
钱唐霖二话不说就拉着她回家。
进屋之后,他就推着她走到他的房间。
然后他从衣橱里翻出一件加绒的灰白色格子衬衫,再搭配一件他的短款黑色羽绒服。
他递过去给她,眼里溢出一丝温柔,说话的声音也带了些优越感,“你换上这个,咱们再去。”
申水荷看着他手中老到掉渣的衣服,不明所以,“这是……”
“我的衣服。”他接道。
“可……这……能……”她想问,这能穿吗?
她穿上这一身跟他出去像什么话呀!
他坚定点头,“能穿,放心吧,这都是我洗好放厨子里的,很干净。”
她犹犹豫豫,“我不是……不是说这个。”
“你担心,穿上会显得丑是吗?”钱唐霖会心一笑,眉眼闪过一丝狡黠。
他看她不说话,就知道猜对了,他若有所思的笑起来,“放心吧,你这样穿,我肯定能竞标成功的!”
“啊?”申水荷像是幻听了。
他自信满满,“那两个太太平日里打扮的再精致也赶不上你不打扮的时候漂亮。”
申水荷懵了,“嗯?”
可那天她看到的两个太太分明穿的很时髦,很好看啊。
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钱唐霖进一步说:“她们两个不止长相普通,还有点丑丑的,最喜欢攀比妒忌,不喜欢比她们长的好看还会打扮的女人。”
“这样啊!”刚才,她还以为是自己打扮的太难看了呢!
那刚才她的失落……
是她自己想多了!
等她换好他给指定的衣服,钱唐霖还觉得有点不够土气,他又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大墨镜,“你把马尾辫一分为二,扎两个八零年代的辫子,最后再戴上这个大墨镜。”
申水荷一一照办之后,走到卫生间里照镜子,这一看,可把她吓了一大跳。
镜子里那个又老又丑又土掉渣的人是谁?
盯着自己这不着调的打扮,申水荷差点被自己给雷晕。
钱唐霖仔细打量着她,越看越觉满意,“就是这样!完美!走,咱们这就出发!”
顶着一身怪丑的装扮,申水荷有点不敢也不好意思出门却被兴高采烈的钱唐霖推出家门,拉上了车。
所谓的度假村就是海边的一个村落。
两三层高的中式建筑沿海而立。
青砖黛瓦,碧海蓝天,确实是个度假的好地方!
一阵儿海风吹来,像是裹着冰碴,刺冷的钻进她身上那肥胖的黑袄和宽大的灰白格子衣服里。
那股似要把人冻成冰雕的风,从她的腰一股脑的窜进肚脐里,如一根冰柱直捣她本就胀痛的肚子。
她攥住被冷气刺到颤抖的手,用力咬住泛着苍白的嘴角。
今天对于他来说,应该是个关乎到公司未来发展的大事,她一定得忍住!
一定得坚持!
哪怕如从前一样上吐下泻,哪怕像从前那样痛到小腹痉挛。
为什么这么拼?
她问自己,她想想,心里有个模糊的答案:可能今天是她新婚后第一次正式参与到他工作中来的谨慎吧。
她这人平时很懒,但一旦认真干一件事情,态度就格外认真。
他不快不慢的脚步,让此刻虚弱的她紧跟慢赶才勉强不拉在后面。
沿着海滩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他从容不迫地迈着坚定不移的步伐一路往前,而她奋力抬起的虚软脚步却尽显凌乱,狼狈不堪。
趁四下无人之际,她将双手按压在每走一步就疼入坠井般的肚脐外衣上,凉入心肺的海风肆意从宽大的衣服席卷着她的每根颤栗的毛孔,似要冰冻住她的全身。
小腹像被一只无情的手狠狠揪住,毫无章法的乱抓一通又系上了一个死扣,疼痛爬到她体内的每根神经,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终于,在头顶一个白色巨大翅膀的遮阳亭下,她看到那两个穿金戴银,一身红紫毛绒袖子旗袍的顾太太和一身杏黄水貂礼服的魏太太。
两人翘着兰花指,举止优雅的端着手中的高脚杯,和她们对面的那个只戴了一对芝麻粒大小银耳钉的黑色礼服女子相谈甚欢。
当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的时候,钱唐霖牵着她手腕的手改握住她冰凉的掌心。
一丝热气从他的掌心驱赶她手指尖的寒凉。
他带她来到她们跟前,正要开口打招呼,却被几个妆容艳丽但穿着素净的妇人抢先一步。
更过分的是,这些妇人把他们两个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他面有不快,低沉的下巴如冬日的坚冰。
申水荷的肚子岔气了,刚才的风连同腹部的胀痛在同一时间搅的她肠子扭曲,痛作一团。
感觉掌心中的手紧紧握住他的,钱唐霖这才侧目看她,注意到她不对劲的脸色,他稍稍用力回握着她那被自己暖温热的纤手。
等那几个妇人寒暄完离开后,钱唐霖悄悄捏捏她发硬的指尖,似无声安慰。
云淡风轻的上前跟那两个雍容华贵的太太打招呼,然后对那个黑色礼服女子点头微笑,以示礼貌。
那女子神色孤傲,淡淡斜他一眼,又碍于两位太太在眼前,面无表情的敷衍点头。
两个太太瞅一眼钱唐霖身边的女子,想了半天,看了又看,才认出来,这个穿着怪异又丑到家的女人正是钱唐霖的新婚媳妇。
“顾太太好,魏太太好!”申水荷礼貌微笑,朝她们挥手打招呼,察觉到一双像看怪物视线的人,她扭头对着那个黑衣女子浅点下头。
那黑衣女子偏头冷笑,很不屑的样子。
申水荷被一阵裹来的海风冻的直想翻白眼。
“哎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小钱的新媳妇啊,”顾太太吃惊站起,眼底是深深的笑意。
魏太太就有点过于明显了,意味分明的打趣,“哎呦!小钱啊,你怎么把新娘子打扮的这么丑啊,是不是怕她被别人拐跑了呀!”
“魏太太真会开玩笑,这度假村里有这么多漂亮女孩,就是被人拐跑也轮不到她呀!”
钱唐霖一语双关,既恭维了在场的两位太太,又把其他女子都夸了一遍,清淡的话语把她排除在她们之外。
申水荷觉得挺好,她一点儿也不愿意参加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
更何况她肚子不舒服,更没有那个闲情雅趣跟别人斗嘴,此刻她只想找个温暖的地方,暖暖被海风吹僵的身体。
又一阵儿海风裹来,吹动顾、魏两个太太肩头的毛绒绒的衣服,她们一点儿都不冷吗?
噢!也是,这两位穿着动物的皮毛,据说薄薄一层就能抵挡风雪。
当钱唐霖和那两个太太寒暄时,黑衣女子的气场明显高涨,对着面前的两个贵妇,不是倒茶就是添水的。
申水荷细细朝那两个太太的脸上看去,她们浓厚的妆容下是一张知性文雅的精致脸庞。
厚厚的粉底如同盖了一层白白的面粉。
她眼睛下滑,不是不冷么,那紧绷的暗紫嘴角又是怎么回事?
看来动物的毛皮也没有人们传的那么神,穿少了,该冷的还是冷。
她耳边是钱唐霖的一阵儿低笑,“那好,我带着她先转转,顾太太、魏太太你们慢聊。”
“好呀,小钱,一会儿见!”顾太太笑着挥手。
魏太太指向不远处的白色桌椅,笑容温和,“你们两个先去吧,等下会有烧烤,记得来吃啊!”
“那太好了,谢谢魏太太、顾太太,那我们先走了!”钱唐霖点头致意。
有烧烤,那是不是就有烤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