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的浮舟上躺着一个人。
墨发披散，寒光映在他阖眼清冷的脸上，像是镀了层锋亮的银。
他微微皱了皱眉。
好冷……怎么还摇摇晃晃的，地震了吗？
林饮霜从迷蒙中睁开眼，面前视野轻微地晃来晃去，唯一不变的是一轮巨大的皎月，仿佛贴着他面颊。
这里是哪？
他抓着身边的沿起身，船身摇晃，冰凉的水打在手背冻得人一个激灵，急忙稳住身形。
环顾四周，湖面如同镶嵌着宝石的地毯铺陈开来，几乎看不到尽头。群山沉睡在夜色里，鸟鸣静寂，他呆在原地。
开局江流儿，这画面好熟悉……
这不是那坑货游戏的开场吗？明明都卸载了，怎么做梦都还在玩……他真是魔怔了。
心声刚落下，脑海里突然响起机械般的电子音。
“其实不然。”
“谁？”
“我是系统，你真的穿越进了游戏世界。”
“……哦。”林饮霜指节在小舟边沿叩了两下，沉声开口，“我……”
“我不信。”
说罢笑着掐了一下自己。
“不疼。”
手上再用了点狠力气，林饮霜轻轻蹙眉，不过很快就舒展开了。
“我就说这果然是梦吧，我都没痛觉。”
“如此，正在为您关闭低痛觉模式。”
“……”
这不是梦。
花三秒钟认清了现实，林饮霜想起前几天体检没什么问题，生平也没有做过什么后悔的事……哦除了玩这个游戏。
《祖师爷模拟器》是由昧德公司自主研发的一款养成游戏。游戏发生在一个被称作苍月大陆的修仙世界，在这里，玩家将扮演掌门角色，在游戏中邂逅各种同伴们，提升实力和排名，问鼎修仙界。
“为什么是我。”
“玩家难道不想成为修仙界第一宗门的掌门吗？检测到你的愿望指数过高，于是本圆梦系统决定帮你圆梦。”
好像被剑击中了，林饮霜心头浮现出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来，那个和他在游戏里抢第一排名的神秘人，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你此次的任务是将宗门培养为修仙界第一，完成任务后，还可获得本系统提供的许愿机会一次，前提是符合价值观哦～”
松开手，他眼睛亮了起来，接着却迟疑了：“听起来不错，但我现实会怎么样？”
“玩家完成任务苏醒后只相当于现实睡了一觉，不会影响你明天的早八。”
裹挟着凉意的冷风吹来，林饮霜瑟缩了下，紧接着扬起唇道：“那很坏了。”
“对了，我还没近距离看看自己之前游戏里培养出的宗门呢，上岸吧。”
“忘说坏消息了，为保证任务挑战难度，并未同步玩家游戏数据，你之前的宗门没了，氪金的修为也没了。”
“你现在一无所有，烦请从头来过。”
后面还跟了两个“倒v”和一个“正v”组成的笑脸。
“。”
不知道为什么，林饮霜忽然想起一句老生常谈的词：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他咽下想说的话，问了一句：“那我可以直接加入目前的第一宗门吗？然后在里面熬成掌门。”
“如果你想读到《我的掌门父亲》、《我的掌门爷爷》……《我的掌门老祖宗》这些著作的话，可以试试。”
“如果不行，那我得苦修多少年才会有绝世修为带领自己的宗门走向第一。”
《祖师爷模拟器》游戏中有六个修为档次，从低到高分别是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大乘，化神。
因为“那个人”卸载游戏之前，他已然把“自己”这个角色培养到了元婴后期，放小说里来看，不说修仙界横着走，那也是快成一方大佬了，结果现在说没就没，还真是有够落差。
“安了，帮助玩家快速度过新手期，前期会发点简单却奖励丰厚的任务，后面还会根据你的修为进度解锁更多功能。”
林饮霜点头表示明白了：“那我们上岸吧。”
面前的光屏闪动了一下，字符不断变化，只听“叮”一声。
【当前任务：上岸。】
林饮霜不自觉地开口：“接。”
“什么？”
林饮霜向下瞥了一眼，[当前任务地点]是在[苍月大陆-苍州–明知山脉-梧湖]，上岸的手段[不限]，[任务奖励]是[极品修炼心法]，顿感精神了。
他轻轻开口：“没什么。”
“只是……船上没有桨，而我划船，又全靠浪。”
“嗯哼？”系统来了兴趣，显然是想看这湖上风平浪静，他会怎么做。
岸上没人，也没人能救，只能向下观察了船吃水深度和湖水清澈程度，林饮霜将两侧的宽大袖子翻折到不能再折的紧实程度，又将衣服折了折，随后毫不犹豫地抓着船沿翻入水中，果然湖深和想象中的差不多。
就是有点难以想象的冷，难以抑制地打了打颤。
水花溅起，几个气泡破碎，林饮霜蓦地从水面冒出头来，湿润的发丝贴在颊边，肌肤在月色下泛着莹润光彩。
他瞳色不深，琥珀色的浅眸此刻反射着的不知是月光还是水色，正泛着淡淡的冷泽。
弯起唇角，他眼中熠熠生辉：“那我不划不就行了。”
随后压根没管那艘可怜的小船，向着远处岸边游去。
“系统，记得开自动拾取，把船给我收回来。”
“好。”
该说不说，即使卷起了袖子和衣服，减少了衣服的阻力，吸了水的布料也还是如同海草缠身般让人喘不上气，但他如果脱了就只剩薄薄一件里衣，万一有人看见那多尴尬。
还好到岸边的距离不算太远，他技巧和体能过关，一身湿漉地上了岸，冷气立马席卷了上来。
“咳咳咳咳咳……”他不住咳嗽着，扯松了些领口，那种紧缚的压迫感减轻了不少。
跌坐在岸边，任务完成的声音响起，脑海中多出许多经文一类的东西，他瑟瑟发抖无暇去看。
喘着气休息，那艘小船远远地如同被看不见的水波推着慢慢来到岸边，最后消失在他眼前。
“您已拾取【小船x1】。”
“嗯？这是什么。”林饮霜看着[小船]消失后，地面上留下的东西疑惑，拿在手中，质感温润，还在发光。
“您已获得【护心佩Xx1】。”
这系统人还怪好的，还多奖励个勾玉形状的玉佩过来。
岸上寒风更为凛冽，他本就一身湿冷，吹过来像是有针刺进骨头缝里，牙齿都打起战来。
没有把玉佩拾取到背包，林饮霜握着一点也不冷的弧形，下意识就多搓了两下，摸到上面小小的凹痕，定睛一看竟然是个x。
真是奇怪的花纹。
不过暖流从饰品上蔓延开来，顷刻便驱散了寒冷与疲惫，就连身上的水汽都被烘干了。
“不如以后你就叫暖心佩吧。”
林饮霜用另一只手捂住玉佩，光芒被遮住，又移开，光芒又露出。
看起来莹光忽闪忽闪地似在应答，他笑着小心地把玉佩收在了身上。
“宿主，根据指引走，就能看见您的初始门派点了。”
系统又发布了下一个任务【与宗门签订守护契约】。
爬山也是体力活，眼前这座山在面板上叫清风山，林饮霜踏着落下的树枝树叶一路向北，就着指引和点点星芒看路，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上行。
他忽地一怔。
向后退了两步。
好像又穿过了什么东西，面前似乎有波纹在晃动。
伸出手向前挥了挥，小心试探着，他开口：“系统？这是什么？”
“宿主你竟然察觉到了，这就是宗门结界呀。”
“那我为什么不受限制？”
“因为结界已经很薄弱了，就像藕一样全是漏洞，所以哪怕是你也能穿过去。”
解释合理。
林饮霜点了点头，继续向山上走去。
“……”
拨开杂乱的枝叶，他走出来，眼前破烂山门映入眼帘。
寒气扑面而来，写着龙飞凤舞几个大字的大殿门匾掉在下面摔得稀碎，匾额的金漆都被刮了个干净，屋顶上的瓦片也被扒了个精光，四处爬满蜘蛛网，地上还有不知从哪来的动物粪便……一副鬼森森的残破之景。
祖上可能富过。
向前走了一段，来到掉漆的门前，林饮霜皱着眉屏息不吸进灰尘，推开“宗门大殿”破旧的门扉，伴随着吱呀声，粉尘上下晃动，有什么黑影从门缝里窜了出来。
“吱吱吱——”
“。”他僵硬了一下才继续推门，一坨灰尘从旁边掉了下来，一阵恶寒。
月光倾泻进来，人影拉得很长，屋内陈设散乱，该有的桌子凳子法器挂画什么的都没有了，感觉是被洗劫过，灰尘和沉闷气息扑面而来。
默默转头呼吸了下新鲜空气，林饮霜默默道：“系统，来个den……火折子。”
火折子一打，四周都亮堂起来，林饮霜小心翼翼地借着暖光四处探看，果然什么都没了。
这和开局送个写着拆字的危房有什么区别，其实还是有区别的，拆迁可以拿拆迁费，他什么都没有。
“这个宗门以后就是我的了吗？”
系统：“嗯，债也是你的。”
“？”
我还要倒贴？
系统呵呵一笑，一张纸从天而降。
林饮霜接住那张泛黄揉皱的纸，竟然是张契书。
大概就是宗门传到原来的掌门手上时还好好的，偏偏原掌门性情大变挥霍无度，还学会了贝者，结果还不上破产了最后卷走东西带着小姨子（bushi）跑路了，临走之前决定把宗门留给有缘人，后来继承宗门的人也要“继承债务”。
？这是什么霸王条款啊！
宗门里的人跑了个精光，里面剩下的东西也被跑路和追债的人搜了个遍，偌大地盘就剩个空壳了。
这人如果活在现代，林饮霜一定会建议他去看戒社。
继续往下看，最后一段类似于结婚誓词，翻译过来大概是：你是否愿意长久为了宗门鞠躬尽瘁守护宗门balabala认可就签字……
林饮霜一看背后账单，欠下的宗门管理费还有这宗门这修士那修士的账，灵石直冲千万，一股暖流径直冲上大脑。
？？？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手指把那张纸揉皱，林饮霜字正腔圆：“我不签。”
“不就是个宗门，圈个地就是了，结界也差不多快没了，也不宝贵。”
系统幽幽道：“宿主，藏书阁灵田灵泉这些设施和装修相当一部分修一修还能用，更重要的是如果你不接直接算任务失败。”
“呵呵，笔呢？”
“咬破指尖，滴血就行了。”
咬破指尖滴下一滴血，契书签完，金色流光飞入林饮霜眉心，一股“权威”的力量充斥心头。
小小的令牌和一小叠纸出现在他手心。
“您已获得【宗门令牌x1】。”
“您已获得【欠条】若干。”
“这就不用说了吧……”
“——叮，你已完成任务。
【和宗门签订守护契约】
您已获得【上品聚灵丹】x5。”
与此同时他脑海里浮现出宗门被结界笼罩着的大致的地形图，由于结界微弱，画面也很暗。
还能感知结界有无生物进入了。
不过看了十来秒，他就有些痛苦地睁开了眼睛，没有修为看这些东西实在勉强，先放着吧。
门派面板浮现了出来，林饮霜瞠目结舌。
【贝者害人，下次再也不贝者了派】
旁边还有一个小括号：（改名冷却时长:180/36天）
“？”
林饮霜闭上眼叹息：“清风派……”
“我们父子俩被原掌门做局了。”
“之前看门匾上还觉得听着像抽纸，现在看来还是清风好啊，29.9就20包，实惠。”
“宿主，估计是上一个掌门临走时干的，别担心，还有十六天就能换名字了。”
闻言，林饮霜不死心地睁开眼继续往下看：
【排名（点击可查看排行榜）：不入流（全修真界500+名），倒数第一（区域）。】
这很显然是家世界五百强以外的企业。
林饮霜往下看。
【灵石:（-9667777）。
声望：无人在意（修仙界），臭名远扬（区域）。
建筑：宗门结界（损耗值94%）、宗门大殿（损耗值88%）、破屋若干、灵泉（枯）、灵田（萎）……
成员（首先按照名字首字母排序）：林饮霜。
任命：……】
林光杆司令的心彻底死了。
他都不想问系统那个排名是根据什么算的了。
现在起码是凌晨了，按照生物钟来说他该困了。
关上面板，林饮霜打扫干净了殿内一个角落，就这样坐了下来，他抱着双膝，十分无助凄凉。
这大殿漏风，伴着风声，他两眼一睁看不到们抽纸派的未来，当务之急是要先提升实力和还钱。
他眨也不眨地直直盯着地面微弱的光点思考着什么，疲累侵蚀着他的体力，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已亮，林饮霜第一反应是查看宗门面板，看到确实欠债近千万的时候彻底释怀了。
这不是梦。
“嗯？”
有人穿过了结界？谁？
林饮霜转换视角一看，显示在视野里的一群“红点”竟穿过了半山的结界，直奔山上而来，才刚看了几秒钟，大脑就涌上了疲惫，连忙不看了。
“……”
他眼神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扫视这破屋，追债的这就来了？还是其他的仇人？
欠债一千万/
清晨债主上山来/
四顾心茫然/
最绝望。
怀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