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深宫出逃 > 院中立誓
    “沈良时?”

    沈良时一愣,立马躲到墙角的阴影里,听到有人走近。

    “阿时,是你吗?”

    这个称呼让沈良时刹那间脊背一僵,有什么东西如鲠在喉,但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甬道的那头,没再迈进来。

    “陛下别进来,里面简陋的很,恐污了陛下金眼。”

    萧承锦长叹出一口气,“阿时,朕就知道是你。”

    沈良时的手扣进墙砖里,没出声,又听那头声音沉沉道:“阿时,朕听说你病了,病的很严重,你……两年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朕吗?”

    沈良时垂下眼,眼眶隐隐有些酸涩,道:“陛下言重了,沈家是有罪之臣,我作为罪臣之女,还能苟活到今日,已经是陛下开恩,又怎敢有怨言。”

    萧承锦自嘲一笑,“你还是在怪朕,以往只有你我时,你从来不会喊朕陛下,阿时,这两年朕每每想起当年的事都心痛不已,可那时情况紧迫,容不得朕抉择啊。”

    “朕多少次午夜梦回,都梦到你哭着叫朕的名字,想为你擦眼泪却发现是梦一场,想来看看你,又怕你还恨朕。”

    沈良时没再忍住,两滴热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泣不成声。

    “阿时,你还是不愿见朕吗?”

    沈良时忙道:“久不见天颜,臣妾心中惶恐,面色不佳,妆容不整,恐御前失仪。”

    萧承锦道:“也罢,你不愿见,朕也不强迫你,等哪日你原谅朕了,就来见朕吧。”

    话落,他抬步上了御辇,太监尖着嗓子道:“起驾——”

    直到一行人熙熙攘攘地离开,沈良时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啜泣起来。

    月上中天时,林双被隔壁的动静惊醒了,约莫着是沈良时气消了回来了,她翻了个身打算睡去。

    不多时,她正有些意识模糊,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女子哭泣的声音,林双在黑暗中睁开眼,回头透过窗没看到有灯火光亮,只在心底纳闷。

    她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一拉被子就捂住耳朵闭上眼。

    小一个时辰过去,哭声愈演愈烈,穿透墙壁和被子,魔音似的灌进林双耳朵里,吵得她压根睡不着。

    “哪根筋没搭对?”

    她一边低声骂了一句,一边披衣起身,走到了隔壁,没叩门就直接推门而入。

    屋里黑漆漆的,唯有月光从纸窗透进来一些,洒在床榻上,床上一人抱着腿蜷坐着,头埋在膝盖间。

    哭声从那儿传过来。

    林双不耐烦的问道:“大晚上哭什么丧?”

    沈良时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自然没空回答她。

    林双翻出火折子,作势要点灯,她忽地道:“别、别点、点灯!”

    “大晚上不睡觉,你哭什么?”

    林双又耐着性子问了一次,“整个院子都是你的哭声,你不睡我还要睡。”

    沈良时渐渐平静下来,但先前哭得太久了,忍不住在打嗝,断断续续道:“能、能给我倒、倒杯水吗?”

    林双像是随时要发作了,她晃了晃茶壶,道:“没水。”

    沈良时就这么坐在黑暗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誓不罢休。

    林双与她对峙片刻,还是去隔壁拎了一个水壶过来,倒了一杯递到她面前时,因为动作太粗鲁,还洒出一些在床上。

    沈良时识趣的闭嘴喝水。

    林双又问道:“哭什么?”

    “没什么。”沈良时将杯子放在床头,转身拉过被子兜头一盖,背对她躺下,“你回去睡吧。”

    “……”

    林双气炸了,她咬牙切齿地将沈良时从被子拽起来,恶狠狠道:“沈、良、时,你知道你有多毛病吗?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吗?你把我弄醒了过来给你倒一杯水,然后跟我说你要睡了?!你在耍我吗?”

    林双冷着脸,拽着沈良时的手像是随时要掐上她的脖颈,如同罗刹一般,吓得沈良时哆嗦了一下。

    “我问了你三次,哭、什、么,你听到了吗?听到了就回答我,你这样真的很让人讨厌你知道吗?”

    沈良时怔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从来她都是如此,心情不好,不想说的话,纵使旁人问她千百次,她也不会说一个字,哪怕是皇帝也没办法。

    更没人说过她讨厌,她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别人宠着哄着,只说好听的话,进了宫人人怕她又不得不恭维她,即便落魄时受尽白眼,也没人在她面前说这般话。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林双冷笑一声,将人摔在床上,磕碰出“咚”的一声,疼得沈良时倒吸一口冷气。

    “你是还没有被皇帝废了,可如今这宫里谁不能踩你一脚?我跟你耗了这么些天,你若配合,我们两方得利,你若不配合,我也不是非你不可,甚至其他人比你更愿意卖我这个人情,也比你用来更顺手。”

    林双走到门边,又侧过脸寒声道:“我脾气不好,没那么多耐心等你慢慢开窍,你也少跟我拿乔作势。”

    沈良时颤声怒道:“贱婢!”

    林双合门离去。

    自那晚两人针锋相对过后,一连几日沈良时都不曾迈出房门,林双也不去找晦气,左右用不着她真伺候,每日早上起来借着还没散去的晨雾吸收吐纳,寻求恢复内力的方法,午间用过饭便在房里继续打坐。

    万慈安依旧每隔几日就来为沈良时诊脉,偶尔会带来一些宫中最近关于如何处置她的消息,不过皇帝和皇后一直迟迟不出声也没人敢多加揣测。

    直到四月廿四这日,前脚万慈安急匆匆地离开,后脚沈良时从房里迈出来,一眼就看到坐在院中的林双。

    她翻了本书,坐在石桌前支着下颌看,一目十行。

    “林霜。”沈良时走到近前来坐下,“我有事跟你说。”

    林双不抬头地“嗯”了一声。

    “你在看什么?”沈良时不满她的无动于衷,从她眼皮子下面把书抽走,“《朝官录》,看这个做甚?你要入朝为官?”

    林双把书夺回,道:“什么事,说。”

    沈良时欲言又止片刻,试探着问:“我不会吹枕边风,要是我真的和陛下重修于好了,你有把握能让他放了我兄长吗?”

    林双这才掀起眼皮,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是很理解吹枕边风这件事有什么难的,但见沈良时一副认真,便道:“自然。”

    沈良时道:“你立誓,如果你骗我你就永远出不了宫。”

    林双嗤了一声,“我从来不信这些,说到我就会做到。”

    但沈良时态度坚决,生怕林双言而无信一般。

    “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怀疑的。”林双只能举起右手,敷衍道:“我林双在此立誓,有哄骗、言出不行者,终生困死于皇宫,永不得返。”

    沈良时这才满意,道:“我那天晚上见过陛下了,他说什么时候我想通了就去找他。”

    林双细长的手翻过一页书,不咸不淡道:“那真是太好了,你现在就去找他吧。”

    沈良时却道:“这怎么行,我如今……蓬头垢面,哪像样子,怎么去见他?”

    林双抬眼打量她,这几日吃饱喝足,气色养回来了些,不似在承恩殿里那会儿跟个鬼般,但也是瘦骨嶙峋的没什么惊人之处,依旧面色发黄、头发枯燥,活像话本中被养在乡下吃不饱、穿不暖的可怜孩子,只不过是她原本精致的五官硬撑罢了。

    “那你打算怎么样?”

    还不待沈良时回答,门外“噔噔噔”跑进来一个小孩,朗声笑着。

    小雨点。

    林双叹了口气,这小孩自打她们搬来了这,三天两头就往这儿跑,他不敢缠着林双,问一句能不能一块儿玩,被拒绝后就只能去找沈良时。

    沈良时蹲下身道:“今天下学这么早?”

    小雨点用力点头,将手中攥着的几颗糖递给她,是油纸包着的奶糖块,沈良时少时爱吃,她当即剥了一颗喂给小雨点,第二颗给自己,第三颗给林双。

    林双摆摆手,“不吃,小孩子才吃的东西。”

    沈良时拉着小雨点坐下,道:“你也没大到哪儿去吧,我看也没比阿淀大几岁啊!”

    林双指了指脸上有泥土的小雨点,又指了指自己,气笑了,“你瞎了吗?你看看他那没桌高的样,再看看——唔!”

    她还没说完,沈良时将奶糖块直接塞进她嘴里,嗑到她的牙龈,林双皱起眉,刚要发作,小雨点“咯咯”笑着道:“我今年七岁了,我属小兔子的。”

    林双“嘎嘣”将奶糖块咬碎,道:“我大你一整轮!”

    沈良时回头看她,道:“才十九,不就是小孩吗?整天说大话,我还以为你是老江湖呢!”

    林双:“……”

    沈良时替小雨点擦干净脸,问道:“今天上什么课?怎么就你自己回来,没人接你吗?”

    小雨点道:“今天跟着四皇叔学骑射,他送我回来的。”

    沈良时怔愣一瞬,“平西王啊……”

    林双舌尖顶着发腻的奶糖块,视线落在沈良时身上,想起今日在书中看到的内容。

    皇帝排行第二,后面还有一连串的弟弟,不过都不成器,只有当年的四皇子出名些,江湖中多少也有他的事迹传闻。

    四皇子萧承安,风流俊逸、潇洒恣意,好饮酒舞剑、吟诗作赋,十七岁一剑破三关,名满西北。

    可惜母家后来出了事,一落千丈,争储时败给皇帝,就安安逸逸做自己的平西王,这么多年也一直兢兢业业的辅佐皇帝,没什么出格的地方。

    沈良时作为皇帝的妃子,难道还能和萧承安有什么牵扯?

    院外传来呼喊声,打断林双的思绪。

    沈良时将小雨点送出去,站在门后。

    一道温和的声音传进来,“里面住的可是禧妃娘娘?”

    沈良时道:“正是,许久不见王爷,王爷安康。”

    萧承安看着那道门,知晓她此时立在门后,不便出来见自己,便道:“一切安好,我今日奉皇兄之命送殿下回宫,途径此处,早前听闻娘娘搬到这儿来养病了,一直没得空来探望。”

    沈良时道:“多谢王爷挂心。”

    萧承安道:“来日得空再来看望娘娘。”

    萧承安牵着小雨点从门口经过,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林双瞥见一眼,只觉和画像上长的差不多,是江湖中年轻男女喜欢的样。

    萧承安算半个江湖中人,她能认出萧承安,不知萧承安会不会认出她来。

    “你和萧承安很熟吗?”

    沈良时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林双对着院中的两个小太监一抬下巴,“不熟他为什么安排两个人来伺候你?”

    两太监动作一僵,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同时看向林双。

    “你们俩装的再好,也掩盖不了你们会武功的事实,走路稳而轻,身形是故意装出来的佝偻,指腹有常年握剑的茧。”

    二人突然暴起,双手成爪,齐齐袭来,直取林双命门,林双手中的书掷出去,砸在一人手腕上,她偏身避开另一人,抓住他的的手腕,手上发力,将人拖过来反手一扣踹了出去。

    “刚刚看到萧承安身后跟着的侍从,步伐跟你二人出自一家,我即知道你们是他安排来的。”林双捡起书,回身坐下道:“说吧,你们主子让你们干什么?”

    二人谨慎地看着她,又看了一眼沈良时,道:“你是什么人?”

    林双道:“我是禧妃娘娘身边新来的宫女啊,娘娘你说是不是?”

    比起林双,此时沈良时更怀疑他们二人的意图,她自然而然坐到林双身侧,道:“你们有什么目的?杀我?”

    二人立马摘下人皮面具,露出原本的脸,道:“我二人奉命暗中保护娘娘,王爷说娘娘出了承恩殿肯定会有很多人视您为眼中钉,所以派我们伪装成宫中太监,前来保护您。”

    看到他二人的脸,沈良时顿时皱起眉,“怎么是你们俩,简直胡闹,若是被陛下知道他把自己心腹安插进后宫,他这个平西王是不想做了吗?”

    二人正是平西王府中暗卫之首追月、逐风,此时垂着头不知该说什么。

    林双冷笑一声,道:“娘娘还真是四处留情啊,多亏了平西王替你解决了那些刺客,不然你哪儿能安生的在这儿住这么多天,恐怕早就去投胎了。”

    追月道:“你到底是谁?”

    林双不搭理他,翻开书兀自看起来。

    沈良时道:“你们即刻出宫去,告诉你们王爷,不用如此。”

    追月道:“我二人奉命要保护娘娘直到您无性命之忧,才能回去复命。”

    沈良时还要再劝,林双却道:“也不用着急赶他们走,毕竟你确实现在很需要他们来保住你的小命,你都没认出来,旁人又哪能想到平西王的心腹在这儿当洒扫太监,要待就待着吧,还有用处。”

    沈良时纳闷道:“什么用处?”

    林双道:“你不是正愁没办法恢复你的绝世容光吗,万慈安做不到的事,兴许萧承安能做到。”

    逐风喝道:“大胆,一个奴婢怎敢直呼王爷名讳!”

    林双嘲讽地笑了一声,故意道:“你们即刻让萧、承、安去找能让女子短时间容光焕发的药方或者食谱来。”

    逐风怒目圆睁,似是要上前打服林双,被追月拦下了。

    “姑娘到底是何方人士?”

    林双将书扔在桌上,扯着假笑道:“我就是个被卖进宫来回不了家的倒霉蛋,放心,我不会害你们娘娘的,我现在比任何人都巴不得她能重得皇帝恩宠。”

    说罢,她起身伸个懒腰,慢悠悠的走回自己房中。

    沈良时交代他二人隐藏好面容,切勿让他人知道真实身份后也回屋去了。

    追月重新覆上人皮面具,逐风在旁边愤愤道:“你为何要拦着我,她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万一她去向他人告密,王爷和娘娘不就完了!”

    追月将他的人皮面具递给他,道:“应该不会,我观察了她几天,没见她和宫里谁有来往,而且她是刚进宫的,还会武功,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子。”

    逐风道:“那就更应该杀了她,以防万一。”

    追月道:“我看她身形步伐,有些眼熟,像是几大家中的弟子,贸然杀了她只怕会给王爷找麻烦,还是先向王爷说明情况,让他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