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悠悠,明月高悬,白雾自湖面升起,笼住整座老山,竹林小径上有一路人抬着几十箱货物赶着,山间隐隐传来狼嚎声,秋风拂过林间,竹叶沙沙作响。
“大哥,这批货可不少,这老东西这么贪,手上没少沾人命吧?”男人抬着货箱,一双豆大的细眼四处张望着,他快走几步上前悄悄问着最前面带路的男人。
为首的男人脸上有一道可怖的刀疤,显得整个人凶神恶煞,十分吓人。
”呸,这种攀附权势的走狗,不就是混上来的吗?又有什么能力,算个什么东西,人命?我看就是给那些人背锅的好,给他们挡祸。”
男人冷哼一声,阴鸷的眼里满是不屑。
细眼男人缩了缩脖子,没敢再问话,一行人乘着夜色继续赶路,人间的雾气越来越浓,四周的路况也变得不再清晰。
林间忽然响起不轻不重的一声脆响,细眼男人瞪着眼,紧张的环顾起四周,一阵细碎的声响响起,他不禁咽了口口水
“大哥,这.....”男人话还没说完,那细响消失了,死寂在山间徘徊,他不禁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大哥,这是不是有点太安静了?”男人擦了擦额前的冷汗,刀疤男轻蔑的瞥了他一眼,对此并不在意,“胆小的玩意儿,这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夜猫子过路罢了。”然而话音未落,队伍末尾便响起了其他人的惨叫声。
刀疤男面上一冷,抽出腰间的大刀“戒备,你去看看什么情况?”
那男人抖得厉害,连拿刀的手也在微微发着颤“大...大哥,我不敢去啊!”
刀疤男不耐的往他腰上一踹,“墨迹什么,快去!”男人在原地踌躇着,欲言又止地看着刀疤男,当对上刀疤男凶恶的目光时,身子又是一抖,只得向那缓缓移去。
泥土的气息与血腥味混杂着,这种味道直冲鼻腔,男人捂着鼻子险些吐出来,一旁的灌木丛上挂着沾血的衣物,碎片还时不时有骨骼被咬碎的咔嚓声传来,他深吸一口气,咬牙拨开了草丛,几具破碎的尸体藏在夜色之中。
男人吓得一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结巴的指着草丛的方向,满眼恐惧的看向刀疤男“大哥!他们....他们都死啦!”
山雾氲氲,刀疤男的身影也渐渐被隐去。草丛里忽而响起声声低嚎,男人缓缓转头,对上了藏匿于其中的绿色眼瞳,他面上惊恐想逃走,却不曾想双腿发软,瘫倒在地,只能无助的向后爬去。慌忙之中他抓起掉落的刀刃,冲着前方胡乱砍着,“别过来别过来,老子砍死你们这些畜牲!”
狼瞳幽幽注视着他,莹莹闪着绿光,它一瞬间暴起,张嘴咬住他的小腿,迅速将他拖进黑夜,伴随着几声凄厉的叫声,便再没了动静。
‘“二狗,你还活着吗?”刀疤男有些慌了,开口试探地问着。见没人回应,脑海里想过那位大人物的话,扭头打算让其他人抬走箱子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发现不知何时,他身后的伙计们早已归西,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他们的尸体,可怖怪异的死状,让人毛骨悚。,有的肢体扭曲的不像人形,有的心脏被掏空,肠子流了一地。殷红的鲜血浸染着土地,原本褐黄的土地愈发暗沉。
“怎么回事?”刀疤男愣在原地,不住喃喃着,握住刀柄的手也开始渗出冷汗。林子寂静无声,枝头不时传来细响不断放大他的恐惧,刀疤男紧张的看着林中阴影处,“你是人是鬼,快出来!”
雾气在林间弥散,少年清脆的笑声时远时近,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回头望去却不见人影若有若无的香味萦绕在四周,这道笑声环绕着他,在神经紧绷的状态下,他的神志也有些消沉了。
“你在找我吗?”少年的身影忽然响在耳边,他下意识挥刀砍去,少年紫蓝色的身影向后退去,轻巧的踩在竹枝枝头。
他蹲下身,饶有兴味地观赏着刀疤男惊慌的表情“大叔,你这个表情真是精彩,我很喜欢!”
刀疤男拿刀指向少年,模糊的视线让他看不真切。“什么东西,装神弄鬼!”少年潋滟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歪眼看着他大叔,“不知道我是人是鬼吗?这样的话...那猜一猜吧。”
“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学什么人劫官道,赶紧回家喝奶去吧!”走近些他才看清来人,刀疤男打量着少年漂亮的面容,不禁嗤笑出声,少年静静看着他,指尖拂过眼底的红痣,轻轻笑着“话是这么说,可是这夜深雾重的,谁死谁生可难说的准啊
“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口出狂言,真是无知小儿。”刀疤男不屑地看着秦暮,秦暮嘻嘻一笑,对他说道,“我当然知道呀,山匪嘛,而且像你这样的老鼠应该是有主的吧....”
“我猜猜啊,是京都的哪位呢,是陛下...还是丞相大人? ”少年露出一颗小虎牙,好似一个天真的孩童。
“你...你到底是谁?”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少年乖巧的笑容让他心底升起惧意。
“真可惜,你没资格知道。”看着他遗憾摇头的样子,男人握紧刀柄,心里杀意抵过恐惧,狠恶的目光扫向少年。却在这一愣神间少年的身影消失不见,只余那竹枝在夜色中轻晃。
“我在这里哦。”短刀没入身体,男人不可置信的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少年,“你既然知道我身后有...有人,又怎么敢下手,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他咳出几口鲜血,向后瘫倒下去。
少年原本的笑意忽然收敛,戾气和癫狂的情绪在眼底交杂,他握紧刀柄,狠狠在男人体内搅动着,“死到临头了,还要多话,真是讨厌。,猜猜在这夜深人静,荒无人烟的地方,你们的主人还能找到你们吗?”男人瞪着眼,在痛苦与恐惧的折磨下断了气。
男人的尸体如同他的同伴们一样,被开膛破肚,秦暮靠在尸体边,神情颇为疲惫,他拿出一青瓷小瓶从里面倒出一颗药服下,闭上眼轻喘着气。
“呼...”过了许久他才长舒一口气,抬手拭去脸上的血污。雾气似乎淡了些,明月的清辉渐渐透进林间小径。伴着几声狼嚎,三只黑狼从黑夜中窜出来,围着秦暮轻嚎,轻昵的蹭着他的衣角,秦暮对他们身上的血污似乎有些嫌弃,“别闹了,你们好脏。”但黑狼并不在意,不停扑上来想舔他。
“殿下,我收箱子时发现了一封信件,看内容,这批珠宝是送往江州的,与江州太守脱不了干系。”檀芸将信件递给他,秦暮却无暇顾及,正面色铁青的强硬扒开不断向上凑的狼头。
“收起来吧,这批珠宝被劫了,会有人按耐不住的。”
秋日的青州城已然有了冬的寒意,枯树枝头挂着的零星白花过不了多久也将凋零。皇帝寿宴各地诸侯是要进京贺寿的,白惟已经许久未进京了,京都对于他来说或许陌生了,但绝不会忘记。
沈菀一向心疼白惟,见到白惟出来便将他搂进怀里,“好孩子,我和你父亲都会帮你,他们不会冤死的。”白维向沈菀露出一个笑容,“放心吧母亲,我没事,我定会为他们沉冤昭雪。”
林柏看着眼前的翩翩少年,早不似当年啼哭的孩童,拍了拍他的肩膀,“上车吧。”
自青州到京都最快需要五日,离皇帝寿宴仅剩十天,他们的时间不能耽搁。白惟握住腰间温凉的玉佩,闭上眼,脑海中再次浮现亲人头颅悬挂在城墙上的场景。
“若是不能为亲人平冤,我又算什么白家人?”
皇宫上下都在为寿宴而准备着,看起来颇为热闹喜庆。晨曦透过枝叶撒下,秦暮倚在树上,看着御花园人来人往的样子,嗤笑出声,“真热闹啊,只可惜再怎么装饰,不也是个冰冷的狩猎场。”
“五殿下,陛下召您过去呢!”小太监在树底仰头向上喊,“奴才找您好久了,大伙可真是快急疯了!”
秦暮撇嘴,扭身从树上下来,懒懒舒展腰身,“知道了...”
明帝正值壮年,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差,太医院查了不知道多少次,砍了不知道多少个太医的脑袋,但明帝却还是日渐消瘦。
秦暮到御书房时,明帝正在发脾气,他将药碗灌在地上,黑漆的药汁四溅开来,白瓷碎片险些滑到秦暮。
“父皇怎么如此生气,是因为那群庸医吗?儿臣替您砍了他们为您分忧可好?”秦暮并未在意地上的狼藉,绕过汤药来到明帝身边,扶他坐下来。
明帝抚着心口舒气,“早晚会把他们都砍了,一群废物连原因都查不出来。”
秦暮为他沏了杯茶,“父皇莫生气,儿臣给您讲个有趣的事。”明帝瞥了他一眼,“说吧,什么趣事?”
“昨夜儿臣见外面月明星熠,天空净明,心中不胜欢喜,于是出门赏月。但在外头却遇上了一群耗子,不知是偷了哪宫娘娘的珠宝,要送去南边呢。”秦暮狡黠的笑了起来。
“是吗?那暮儿如何处理的呢?”皇帝端起茶盏,垂眸细饮着清茶。
“儿臣自然是将他们都杀了,只是可惜不知珠宝的失主是谁,只好收起来待时机交还了。”秦暮好似颇为可惜,轻叹一口气。
明帝原本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竟也挂上了笑容,“这样啊,那朕有时间也帮暮儿寻找失主。”
“那是再好不过了,儿臣在此多谢父皇。”秦暮朝明帝一拜,明帝抬手让他起来,“父皇找儿臣来是有什么事吗?”
“暮儿觉得,如今众皇子中有谁为有能者?”明帝慈爱的看着秦暮,仿佛只是寻常父子间的闲谈而已。
秦暮思索着,“大皇兄骁勇,二皇兄博学,余下的皇兄皇弟也各有所长,儿臣不敢妄下定论。只是父皇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明帝动作一顿,轻叹一口气站起身,看向窗外的目光含着忧愁,“如今朕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这么多个儿子里面就你和朕最亲了,他们都想要朕死,想上位,如今有几个朝臣是不站队的。”
“朕就是死,也不会让这群狼子野心的逆子上位!”明帝情绪激动起来,撑着书案猛烈咳嗽着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只有你才是为朕着想的皇儿啊。”明帝紧握着秦暮的手,“朕的寿宴各地诸侯都会来前来贺寿,敬安侯一家忠君不二,皇儿可接触一二,若是能为己所用,那是再好不过。”
秦暮听着,对于敬安侯他早有耳闻,是忠君不错,但忠的是先皇,又不是他明帝,让自己接触接触,这摆明了没安好心啊。
“看来这么多年他还是想除掉敬安侯啊,虽然知道你只是利用我,但你这老东西也有点太着急了吧。我和他们一起等着你找个莫须有的罪过把我们一锅端了吗?老东西真是好狠的心呐!秦暮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未曾表露丝毫。
秦暮面上惶恐跪在地上,“父皇三思,儿臣天资平庸,恐不堪大任!”明帝怒拍书案,喝道“你是朕的儿子,如何不行?朕若是对你委以重任你还要抗旨不成?”明帝不断咳嗽着,竟还渗出丝丝鲜血。
秦暮扶住明帝,为他顺着气,“父皇息怒,是儿臣愚钝,儿臣定会竭力为父皇分忧。”
明帝沉思着,面上表情不变,但情绪也缓了些,“退下吧。”
秦暮向他再一拜,便退了下去。明帝久坐案前,脑海里回想着秦暮方才的话,随即召来近身太监,“李德才查一查江州刺史最近的动态,朕倒要看看这珠宝的失主到底是谁。”
李德才领命下去,明帝握着青瓷茶杯坐在案前目光盯着奏折,他忽然笑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