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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的夜晚,天上繁星闪烁,除了蝉鸣不断,其余皆是一番安睡的模样。街边槐树开了细碎的白花,散发着阵阵槐香。炎热的空气裹挟着潮湿,预告了一场大雨。

    一身材颀长的蒙面男子着一身黑衣,抱剑隐匿在街头拐角的阴影中。

    “喝,再喝。杨大哥今日怎么才喝了三壶,是不是看不起小弟我!”不到一里的街,三个中年男子踉踉跄跄走了许久,三米之外都能闻到他们身上的酒气。

    “杨大哥”拍了拍酒鬼的肩,“若是苏记的桃花酿,八壶也不在话下,今儿这女儿红,我是真不行”。说完又暗自神伤了一下,低叹道,“老咯,老咯。”

    边上有个身着白衣的男子,似是生来便不爱说话,一路沉默。

    蒙面男子等到他们走到拐角处方才拔剑,一时间,槐香、酒气和血腥味交杂,在潮湿的空气中混合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男子擦擦剑,转身离去。

    瓢泼大雨,深山老林。

    雨水劈劈啪啪地打在屋顶青瓦上,又从缝隙里汇成一束流了下来。

    檐下灯笼挂了一排,给清冷的夜晚添了几分热闹和人气,值夜的弟子们站得笔直,一位身材颀长,面容俊朗的青年男子示意他们不要声张,把伞放在门外后,悄悄走进堂中。

    “回来了”,中年男子身着和青年男子一样的黑衣,坐在桌边喝着酒。

    青年男子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前堂,吓了一跳。

    说罢,中年男子猛地一掌飞了过去,青年男子微微偏身,连着余招一块儿躲掉了。

    “不错嘛,小子,功夫比前两年走的时候精进了不少!”中年男子坐了下来,端起酒碗一干而尽。

    “我这一路奔波劳累的,师父你就不能白天再试吗?”青年男子摊开手,示意他看看自己这风尘仆仆的样子,一个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他这个师傅一向是想一出是一出,丝毫不管别人的感受。

    中年男子却突然端起师傅的做派,拿捏着腔调:“师弟们等你呢。”

    青年本还想埋怨几句,不知怎的乌泱泱一群人突然从前庭又笑又跳地跑了出来,打断了他和师傅的对话。

    “二师兄回来啦,二师兄回来啦!”

    一尖锐男声暗器一般射向秦真,震得他脑瓜子疼。

    这臭小子还学什么武功,靠叫就能一招制敌。秦真心里想着。

    顺着这尖锐男声寻去,一个呆头呆脑的熟悉面孔印入眼帘。

    “哟,臭小子长高啦!”他本想过去摸摸他的头,却发现这小子如今已经有他肩膀高了,只好作罢。

    “师兄有没有带什么东西回来呀?”呆头探头看了看秦真的手,问道,后辈里他和秦真最熟。小辈门都喜欢秦真,因为秦真几乎每次回来都会给他们带点好吃的或者好玩的玩意儿。

    秦真装模作样的拿出钱袋摸了摸,双手摊开道:“给你们带了外面的新鲜空气!”

    这次赶得急,还真没带什么东西。

    “噫~”,一阵唏嘘之后,大伙就散开回去睡觉了。

    秦真装作在胸口顺了顺气,叹道:“老天无眼啊,我这么心善的人,怎么就尽遇到些无利不起早的白眼狼!”

    “可别这么说,向晚听说你要回来,可是好几夜晚上没合眼了。”一个身着紫衣,眼角带着温婉笑意的女子从侧屋走了出来。

    “是啊是啊,师兄你可算回来啦,我都想死你啦!”呆头呆呆地笑道。

    这种肉麻的话虽然已经听了很多次,但秦真每次听到还是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你师兄命大着呢”,说罢,他转头看向紫衣女子,“师娘,庄内一切可好?”

    “放心吧,一切安好”,紫衣女子依然是笑着,递给秦真一盒点心,“一路奔波,辛苦了。”

    秦真赶紧接过,“谢谢师娘!这口好吃的我可是想了两年呢!”这话真心,他确实好久没吃到师娘做的点心了。

    师娘微微一笑,“这次回来给你多做些”。

    “对了,大师兄呢?”这乌泱泱一堆人搞得他这会儿才想起来问大师兄。

    “大师兄上月刚走呢!”“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秦真有时候想把秦向晚毒哑巴了再放出来,两年不见这小子,声音真是越发刺耳了。

    秦真还打算再问几句,却被顾莫桑打断了。

    “好了好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平安回来就好,今日先去休息吧。”顾莫桑摆摆手,示意大家都回去休息。

    于是接风就这么没头没尾的结束了。

    秦真心里暗骂:这死老头,想一出是一出,谁家好人深更半夜的坐在前堂喝酒,人一回来不等休息就是出手试招,话没说几句又让回房睡觉,简直神经。但也就乖乖回房间了。

    翌日,雨小了一些,但仍不见要放晴的迹象。秦真着急赶回来,好几顿没怎么吃东西,夜里吃了一些点心,肚子里总算实在了些,便一觉睡到正午,师娘也没让人叫他。起床的时候,庄内已经开始用午膳了。

    山庄不大,约莫百来人,陈设也简单,就只有些必要的物件,如果非说有什么比较出彩的地方,大概就是弟子们用的都是顶好的剑,整个江湖怕是无出其右者了。

    山庄名唤破晓,源于顾莫桑的一把破晓剑,传闻见过这把剑的人没有活口,因此江湖上也流传着“破晓一出,阴阳两隔”的传闻。后来,破晓山庄专接了些狠活,便坐实了这传闻。传闻有些许夸大,庄内弟子大都见过这把剑,也都还活着。

    秦真绕着庄内转了整整一圈才找到吃饭的地方,正感叹这地方找的生怕不能把自己饿死,就看到了秦向晚屁颠颠向他走过来了。

    “二师兄,我跟你说个秘密。”秦向晚眼睛一瞟一瞟的,就差把我是贼写在脸上了。

    “哦?说来听听。”秦真装作感兴趣的样子。

    “听说啊,大师兄救下一个青楼女子,那女子寻死觅活也要嫁给他!”

    “还有这种事?”

    “可不是嘛,据说那女子长得很是漂亮,还是花魁呢!”

    “行了行了,二师兄别听向晚说那些个老掉牙的秘密,这事儿庄内人尽皆知,都过去一年了。”孟知舟也坐了过来。“我有一个新的秘闻。”说完顿了一下,等着人捧一句,于是秦向晚识趣地问道“是什么呀?”

    “据说这一次,大师兄又救了一个落难的贵女,那女子生的可谓是倾国倾城,对咱们大师兄也是一见倾心啊!”

    “真的吗,是最近的事?”秦向晚兴致勃勃地问道,脑子里已经脑补出了一场英雄救美的大戏。

    旁边桌的弟子也纷纷侧过头来,毕竟是新见闻,没听过,还是有些好奇的。

    “那可不嘛,据说这女子,是誉王殿下的千金,路上遇了劫匪,让大师兄碰见救了去。现下,大师兄估计正在誉王府上吃酒呢!”

    “少造大师兄的谣”,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岳城歌端着大碗小碗,也在这张桌子上坐了下来,让原本就不大的桌子略显拥挤,“大师兄三日后回庄,看他到时不胖揍你一顿”。

    秦真浅笑了一下,这庄内时不时传出一些弟子的风流韵事,想来都是孟知舟的手笔了,也就骗骗秦向晚这种呆头呆脑的傻小子。

    “对了,二师兄,师傅让你午膳后去书房找他。”岳城歌说罢,夹起一整条糖醋鱼就囫囵往嘴里塞。

    秦真也不知道这家伙长这么大怎么还没被噎死,不过好在岳城歌发现自己嘴不够大,最终还是选择了一种规规矩矩的吃法。

    “嗯”,秦真夹起一块青菜,细嚼慢咽起来,没有任务的时候,他吃饭都很从容,加之容貌俊朗,很有一些贵族公子的做派。

    按秦向晚的审美,他向来是觉得秦真好看极了,因此总是围在秦真身边。

    “那大师兄好不好看呀?”秦真从前常逗他。

    “大师兄也好看,但看着有点冷冰冰的。我们都有点怕他。”小向晚这样说。

    秦真捧腹大笑,“往后你就知道了”。

    不过直到现在,秦向晚仍觉得大师兄不太容易亲近。

    书房内灯火通明,各种书籍凌乱放着,顾莫桑正伏案画着一对双刀。

    “师父”,秦真拱手作揖。

    “阿真,铩羽的事,查的怎么样?”顾莫桑没有抬头,依然画着刀。

    秦真从怀里拿出一副地图,递给顾莫桑,见顾莫桑腾不出手接,便放了桌上,“打探到了三十二个据点”。见顾莫桑不说话,秦真又问道:“师傅,是有人让咱们把他们端了?”

    顾莫桑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手一抖,一个部件画歪了,只好重新拿了一张白纸,“你觉得我们山庄有这个实力?”

    秦真摇摇头,作为一个江湖门派,破晓山庄的人丁说是最少的也不为过,若是遇到以少敌多的情况,破晓山庄擅长的是争取一线生机而不是退敌。

    “多画几幅分给你的师兄弟们,让他们绕着点走。”

    “您的意思是,之前那些师兄弟……”

    “不全是。”顾莫桑用手在白纸上比划了几下,重新提笔画起这对弯刀。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一去不返也是常有的事。

    都是同行,大家过的本就是刀尖舔血的日子。偏偏铩羽的人都是疯子,凡是路上见到了他们的,统统都被他们拔刀相向。然而大半夜的,一般街上也就他们两家人晃悠,总有五行犯冲遇到的时候。他们也不管别人在干嘛,一通乱杀,不管功夫怎么样吧,他们的人反正是又多又疯,遇到他们之后还能活着回来的弟子一般都称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

    铩羽和破晓山庄虽同为江湖“邪门歪道”,却比破晓山庄的规模不知大了多少倍。

    “云销惊鸿斩,羽落凝血迟。

    长风着信去,天下事尽知。”

    铩羽在大梁境内遍布暗桩,消息极为灵通,暗桩头子名长风,武功不知道怎么样,但据说轻功极好。高手虽不说如云,但秦真这两年看下来,也还是有一两个能打的。真要对上,秦真也没有把握全身而退。至于铩羽的首领,至今无人见过。

    “对了,你大师兄应该这几日就能回来,等他到了你俩一块儿去一趟玄清山。”

    秦真愣了一下,“玄清山不是正张罗武林大会吗?”

    “受人之托,护玄镜派周全。”

    秦真两眼一黑,心想可真是我的好师傅。人玄镜派已经连任三届武林盟主了,轮得到我和大师兄保护他们?

    顾莫桑察觉到他的顾虑,停笔抬头看了看他。

    “护玄镜派掌门之子,张梓松周全。”

    “师父下次你能不能把话一次说清楚。”秦真皱了皱眉。

    破晓山庄虽然主要做杀人的买卖,但偶尔也接些护送的碎活。

    顾莫桑不屑道:“你们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吗。”

    “是是是,您老人家神机妙算。”秦真拱手作揖,打算退出去了。

    “慢着。”

    秦真回过头去,顾莫桑依然吭哧吭哧画着图,“师父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此行恐怕与千机匣有关,你们小心。”

    秦真愕然,“千机匣?”

    “万事小心”,顾莫桑还是这句话。

    秦真无语,完全看不出来顾莫桑有半点担心的样子,但还是应了一声是。

    千机匣……

    秦真还没来得及展开思绪,就和秦向晚撞个正着。

    秦真以为他也是来找顾莫桑的,“师父在里面呢”。

    “不不不,师兄,我是来找你的!”秦真满脸堆笑。

    “什么事?”秦真满脸关怀,睡好吃饱了,耐心也增加了,加上两年不见,秦真总觉得自己缺席了秦向晚的成长,微微有些亏欠感。

    秦向晚正了正脸色,作揖道:“师兄,我想挑战你!”

    “好啊,正好也让我看看你这两年功夫长进了没有。你挑个时间。”

    秦向晚开心道:“现在?”

    现在?秦向晚看外面还飘着雨,正想拒绝,就看到秦向晚满脸期待的样子,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虽说下着雨,但凑热闹的人也不少。

    “你说,向晚师弟这次能不能接过五十招?”白凤岚看着秦向晚,问道。

    “两年前能走三十招,如今应该可以吧”,陈因看了一眼秦真,低头继续擦着自己的剑。

    “我看悬,我听师傅说,二师兄这两年挑了好些门派,武功也精进了不少。”

    “你说,这次向晚师弟会躺多少天?”白凤岚继续问道。

    “两年前躺了两个月,如今也许一个月?”陈因看了一秦向晚,低头继续擦着自己的剑。

    场上,秦真和秦向晚已经开打了。

    每逢有高手的挑战,就有好些弟子围成一圈看热闹。

    秦向晚在去年已能跻身前三十,在同龄人里已经算是成绩不错的了,但要挑战秦真,还是差十万八千里。

    不过挑战的主要目的是让弟子们互相学习,因此虽然输赢完全没有任何悬念,场上依然有不少弟子的喝彩声。

    “诶诶,五步穿肠!”白凤岚用胳膊肘捅了捅陈因,示意他快看。

    陈因抬眼一望,还以为自己眼睛出重影了,再定睛一看,秦真已到了秦向晚身前。

    秦向晚愣了一下,侧身一闪,却被秦真的剑挡个正着,只能用双刀硬抗,被逼退了好几步。

    这样下去可不行,心里想着,秦向晚纵身一跃,想从空中破招。

    脚还没离开地面,就被秦真一脚踢飞到五米之外,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秦真见他还能动,跟上去就是杀招,秦向晚赶紧侧身爬了起来。

    秦真抬腿飞踢,秦向晚凝神,看准时机,躲了过去。

    秦真再飞踢,秦向晚凝神,看准时机,没躲过去。

    熟悉的感觉,脑子里嗡嗡的,昨日的事好像都要变成前世的事。

    秦真收手,他一向认为,严师出高徒,绝不能太心软。

    “五十二招”,白凤岚向秦向晚竖起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