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自教导?楼珩竟然没想过逃避考核,这倒是出乎意料的事。
司青衔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挑眉道:“为师还以为你会逃避考核,原来是想让为师教你御剑术,怎么不找你那些师兄教你。”
楼珩被这话噎得说不出半个字,他承认最近确实往师叔的揽月阁跑得勤了点,但他也是为了跟师兄们交流学业。
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师尊说笑了,弟子只是怕落下功课给师尊丢脸。”
司青衔慢悠悠的抬起黑眸看向一脸真诚的小徒弟,想起自己学御剑术的时候是被师父直接从悬崖上丢下去,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忘记自己怕高,最后御剑术日日精进竟成了蓬莱第一。
说出去怕是没人信,御剑术极好的玉阙真人曾经也会怕高。
他放下茶盏,平静的目光里多了一丝犹豫,“你确定让为师教你?为师可是很严苛的,如果你半途而废为师就不允你再去揽月阁玩了。”
楼珩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再也不能去揽月阁?这惩罚也太奇怪了,还不如打他一顿。
他讪讪一笑,委婉道:“师尊,能不能换个惩罚。”
司青衔淡淡地掀起眼皮,皮笑肉不笑道:“那不如阿珩考虑换个人教你御剑术。”
楼珩眼皮一跳,连忙改口应下:“师尊听错了,弟子是说如此甚好,”
司青衔满意的收回目光,骨节分明的手拿起桌上的一块玉佩递过去,慢悠悠道:“为师昨日闲来无事给你雕了块玉佩。”
楼珩受宠若惊地接过玉佩,他仔细端详手中这块触手生温的玉佩,这样上等的白玉镜花台只有一块。
楼珩诧异地抬眼,这不会是去年掌门亲自送来的那块玉石所雕成的吧?
“师尊,这是掌门送您的生辰礼,羊脂白玉很是贵重不能随便给旁人,掌门要是知道了……”
司青衔打断了楼珩的话,他蹙眉不悦道:“你的意思是为师送你一个小物件还要经过掌门师兄的同意?”
“弟子不敢。”
楼珩将那一碟茶酥推到司青衔面前,道:“弟子不是想驳了师尊好意,只是掌门对弟子颇有微词,他若是看到这玉佩在弟子身上定会不悦。”
“无妨,本尊的徒弟不是旁人,更何况本尊只有你一个徒弟。”
司青衔顿了顿,斟酌道:“整个镜花台的东西都属于你,只要是阿珩喜欢的都可以拿回寝殿。”
楼珩闻言一怔,这句话他很熟悉,师尊曾说过许多遍这句话。
上一回还是因为楼珩打赌输了便擅自拿了书房内的一品灵丹,他将一品灵丹给望尘、云晟他们分的时候被裴同玉逮了个正着。
云晟一看见裴同玉脸色都变了,裴同玉瞬间明白这一品灵丹是偷来的,他立马声张起来,“楼珩你竟敢偷窃师尊的一品灵丹!快来看啊,师尊的门下徒弟竟是个品行不端的小贼!”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最后被司青衔一句话轻易化解。
楼珩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日师尊说过的话,“本尊的弟子岂会是贼,楼珩是我镜花台的人,整个镜花台的东西都任由他处置,本尊日后不想再听到任何妄议。”
司青衔并没有问过楼珩关于一品灵丹的事,楼珩以为师尊会动怒,或是质问自己到底为何不问自取。
可是师尊对此事只字未提,仿佛这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司青衔的态度不曾让楼珩有过半分拘束,司青衔在蓬莱山的地位仅次于掌门柳不覆,有司青衔在背后撑腰,久而久之楼珩也养出几分嚣张。
正因如此,当年畏畏缩缩躲在人身后的小瞎子才能长成现在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司青衔倒觉得楼珩如今的性子很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虽然乖张却不失分寸,总比从前的闷葫芦强上许多。
见到楼珩出神发呆的模样,司青衔不免想起楼珩以前胆怯的小可怜模样,嗯,他还是更喜欢小徒弟如今自在随行的样子。
“发什么呆呢?好了,外面日头越发烈了,随为师回去吧。”
司青衔起身将发呆的小徒弟带回大殿,一旁的仙侍们极有眼色地将屏风、棋盘和矮桌都抬回大殿,然后迅速退下了。
楼珩原本想去揽月阁跟师兄们一起切磋,但他狗狗祟祟地溜到殿门时只听软榻上的司青衔轻咳一声。
楼珩眼前一黑,完了,师尊发现了,只好转身讪讪一笑,“师尊,我有事要去一趟揽月阁。”
司青衔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揽月阁’这三个字,他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话本子,似笑非笑道:“为师觉得你是不急着学御剑了,还有闲心溜出去玩。”
楼珩立马改口:“弟子突然想起来师兄说今日揽月阁有外客,弟子不方便过去打扰,我还是回房温习一下功课。”
司青衔满意地点点头,随口嘱咐道:“为师晚些让膳堂送几道你爱吃的菜到你殿中,温习功课也要注意时间,不要太过劳累。”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次日司青衔一大早就去了昆仑山,舜之帝君还以为是司青衔这厮好心来探望自己,没成想他空手而来,不仅拿走了自己珍藏百年云外天的太阴玄铁,还顺手拿走了几株上好的寒玉灵芝。
舜之帝君喜滋滋地去冰窖拿了两瓶好酒,等他回到恨水阁,哪里还有司青衔的身影?!
他气急败坏地将酒瓶丢到桌上,“司青衔你小子最好别落到我手里,迟早有一天,本君要把你的镜花台的宝贝都抢过来!”
旁边的迟绪恭恭敬敬地递上一盒糕点,想起方才司渊仙尊的嘱咐,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师父,这是司渊仙尊特意为您拿的桃花酥,您要不尝尝?”
舜之帝君瞥了一眼小徒弟手中的红檀木食盒,没好气道:“本君稀罕他一盒破糕点吗?!”
他拿起一块狠狠咬了一口,这可是用万年难得的太阴玄铁换来的糕点,太肉疼了。
镜花台有一处最宜练剑的露台,四周种了一片竹林,竹林中间有一处凉亭,露台四周没有石栏,此处是镜花台最高的地方,能将大半个蓬莱的景色一览无余。
楼珩被绿豆带到招风台的时候,司青衔已经在竹林中等候多时了。
楼珩抬眼便看见了长身玉立的仙人站在斑驳的光影下,日光透过稀疏的竹林洒在仙人周身,这一幕当真是如画中神仙亲临凡间。
“师尊。”楼珩恭敬地行礼。
司青衔也没废话,直接抬手唤出一把木剑,他将木剑扔到地上,凝指注入一道青光,木剑腾空而起在半空转了几圈又飞回来。
司青衔率先踩上木剑,他站在木剑后端,抬眼看向愣住的小徒弟,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过来。”修长的手伸到楼珩面前。
楼珩虽然不明白为何司青衔要召出木剑,但他还是把手递过去,司青衔一把攥住小徒弟的手腕将人拽上来。
没站稳的楼珩下意识抓住身后的人,等楼珩站稳司青衔才松开了拎着某人衣领的手,他就没见过如此畏高的小孩。
木剑腾空而起,呼啸的风声让楼珩愈发紧张,他颤颤巍巍地站在木剑上,结结巴巴地开口,“师…师尊,您让我上来是要直接御剑啊?!”
“既然要学御剑,那为师从今日开始带你御剑,每日两个时辰,先习惯在悬于高空的感觉再谈其他。”
司青衔平淡从容的语气让楼珩的心直接凉了半截,依照他对师尊的了解,师尊这副口吻说出的话一定会言出必行。
楼珩看着脚下的风景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由衷觉得自己还不如瞎了算了。
他默默抓紧师尊的袖子,生怕自己一个不稳掉下去,更怕师尊会突然一个瞬移玩消失,毕竟司青衔的仙法极高,万一他嫌弃自己学得慢就把自己扔在木剑上怎么办?
“师尊,御剑术不能急于求成,咱们一定要每日都御剑飞行吧……”
司青衔默不作声地垂眸看着小徒弟紧紧攥住自己袖子的手,轻声道:“阿珩,你在害怕?”
楼珩哪里还听得见师尊的声音,他强忍着恐惧答非所问道:“我不饿,就是有点晕。”
司青衔被他的话逗笑,他骨节分明的手抓住楼珩微微颤抖的肩,安抚道:“为师不会把你丢下去的。”
?!师尊还想过把自己丢下去……
楼珩眼前一黑又一黑,师尊的想法果然不是常人能比,楼珩默默拽紧了师尊的袖子,幸好今日师尊穿的是最喜爱的一件石青云绸长袍,他应该不舍得把这件衣裳弄坏。
木剑载着二人飞出蓬莱的结界,越过大大小小的门派和沟壑的山谷、以及数不清的川河。
楼珩终于适应了在高处的感觉,他好奇地往下看了一眼,下面的景色很美,这条望不到尽头的江河更显壮观。
“这里有名字吗?”
司青衔微凉的手抚上楼珩的脑袋,解释道:“阿珩,你看那片望不到尽头的江河,它的名字叫云梦大泽,它的尽头是冥界,冥界就是人死之后魂魄的去处,所以很少有神仙会到这里。”
楼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原来是人死了才能去,那三七是不是也会渡河去冥界,三七最喜欢去小溪边踩水,她应该也会喜欢云梦大泽。
“三七她的家就在江南水乡,她小时候总在船上跟阿爹一起出海,她也会喜欢云梦大泽。”
察觉到楼珩情绪的变化,司青衔俯身掐了掐小徒弟的脸,认真道:“三七会喜欢这里,也会重新进入轮回,她会过上阳和启蛰、岁岁安澜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