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啊?”桑葵装傻,“腐花是什么?这个毒会传染吗?”
“桑道友且心安。”薄慈安慰道:“薄某并无恶意。”
看着桑葵怀疑的神色,待众人离开后,薄慈方才缓缓地掀开自己的袖口,只见他的手腕上密密麻麻地缠满了白色布条,当布条被抽离开后,露出如同溃烂一般的血色伤口。
“薄某不会骗姑娘,因为薄某就曾身负腐花之毒。”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就是腐花之毒未来的样子,当时我不过是被那个妖女抓了下手腕,便难以康复。”
“如果不加以良药入体,便会全身溃烂而死!”
说罢,便静静垂眸,等待桑葵的决策。
……
桑葵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薄汗,薄慈已经提前替她递上手帕。
纯白的素帕,唯有角落缀上不知名的野草,与连衣角都绣上金线的长袍意外地不搭。
刚出妖怪口,就被确诊日后会全身溃烂而亡。
她前世难道造了许多孽吗?难道这就是对她背弃师门的惩罚?可是那个做错什么都要罚抄的师门她实在待不下去了啊喂!
桑葵果断抬头,拽紧了帕子:“什么药?”
薄慈微微垂首,做了个请的动作:“请。”
这一请,就请去了位于云隐宗最高的云渺灵宫。
云隐宗占地广大,四处的建筑植物堪称移步换景,这里可能种着一片沉睡的水莲,那里可能就是如同原始森林一般的高树耸立,而到了最高层的云渺灵宫,却是空空荡荡,并无一物。
暖玉砌成的地砖照映人影,无数宫灯高挂,永世不灭的鲛人油燃烧,四处弥漫着一股子独特的中药味。
“薄某喜好甚少,也疏于布置,让桑道友见笑了。”薄慈道,低声与随行的诸慕说着什么,诸慕看起来颇为郁闷,不过未说什么便转身离去了。
有侍者闻声赶到,双手并捧着一个简单木盒奉上,“家主,用药的时辰到了。”
薄念拿起木盒,从中取出一个丸子,却是好好地换了个镶着宝石玉片的银盒递桑葵。
“桑姑娘与薄某病发同因,薄某自然没有不救之理,切记每月十五的月圆之夜,可亲自来薄某这里取药。”
桑葵饶有兴趣地扣着银盒上的玉片:“云隐宗当真是富贵迷人眼,我们那村旮旯里就没见过拿这宝贝装东西的。”
薄慈解释道:“入口的东西自然要当心,这银盒可验毒,玉片是用的百年黄金玉,能维持百年不变的玉,对药物自然又有一番保存功效。”
桑葵问道:“那我每次来要带上这盒子吗?”
听起来很值钱的样子。
薄慈闻言一顿,然后哑然失笑道:“既然送药,盒子为何不一同送了呢?若是桑姑娘喜欢,尽管从我这里拿便是。”
桑葵也笑得眉眼弯弯,当即不再犹豫,一把将药丸放入口中。
冰冷的药丸入口即化,不给人一点犹豫空间。
薄慈亲眼看着她喉间滚动,又递上一杯温热的水:“近日要少喝茶水,消药性,薄某这里只有一点从山野间采来的野花蜜,喝了也好去去苦。”
桑葵连忙摆手道:“多谢少宗主,只是我最怕这甜腻的东西了。”
薄慈也不再强求,只是转而问道:“桑道友既然见过那个妖女了,可知道腐花之毒是从何而来?”
桑葵摇了摇头,“我见到那个姐姐的时候,她似乎已经神志不清了,没有几句话像是正常的样子。”
薄慈道:“一个妖物,正常的样子都是模仿出来的,因为只是模仿,所以必定不长久,那个妖女修道之时,便为非作歹,滥用禁术,最终才落得如此下场。”
桑葵想到花安依死前的样子,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东西,半天才“嗯”了一声。
“桑道友不相信吗?”薄慈也并没有生气的样子,而是好脾性地问她,“那个妖女可曾有和你说过什么?”
“少宗主说的话,我怎么会不相信呢?”桑葵笑道,话语却一转,“那个妖女和我提过一句四仙,不知是什么东西?”
她从前对云州四仙也算有所耳闻,传闻说曾经占据云州百年的古云国覆灭之后,有一位侥幸在外云游的皇子,因为心灰意冷,隐居山林。
在云游的过程中,他与几位好友志同道合,于是共同建立了云隐宗,游山玩水,自称四仙。
不过当桑葵从问星阁出来的时候,云隐宗这个“隐”字也成了个摆设,所谓大道隐于市,后来的云隐宗基本上算是活在了闹市里。
她从前结交的那个小徒弟,就是当时的云仙的孩子,从小被爹娘逼着和其他宗门的少爷小姐打交道,日日苦不堪言。
如今也不知道怎样了?
薄慈轻描淡写道:“四仙曾是云隐宗的开门鼻祖,对于云隐宗来说意义非凡,不过如今大多仙去。”
桑葵心想:哦,原来是死了。
薄慈继续从身边的一堆卷轴中取出一卷来,“唯一一位仍在的云仙,现在在东陀村带领一众新入门的弟子试炼,这事与腐花的联系千丝万缕,宗门事务繁忙,薄某难以脱身,不知桑道友有无兴趣?”
有啊,这可太有了!
这位云仙,多半就是她曾经的那个小徒弟。
桑葵在心里冷笑两声,还好没死呢,让她抓住了,她可就要好好问问为什么当初送他的地,他给随便拿来当监狱了。
薄慈道:“桑道友且安心,薄某并非为难,云尘长老的队伍进展顺利,想来任务也并不危险,桑道友只需要去旁观即可……”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桑葵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
……怎么看都感觉,她并不仅仅想旁观,还想冲上去打几拳。
薄慈扶额,如此也算?也算活泼?
桑葵干脆利落地把卷轴拿了过来,仔细地看了看。
这像是在记录一个怪谈。
事起于东陀村,据说那日与往常无异,不过从村口处蹦蹦跳跳走来一个身着红衫,扎着红绳的小姑娘,她手里捧着一盆花,每路过一户人家就敲敲门,也不言语,只把花往来人的手中塞。
这村子闭塞少有外人,见这姑娘粉雕玉琢的模样,都觉得是仙童下凡,第一个收了花的人家将其供奉到了村中祠堂,那姑娘见状笑了笑,一眨眼便没了身形。
从此,怪事来了。
先是那第一个收了花的人,是个体态丰腴的夫人,自从那日之后,整个人像是被吸了精髓一样,日渐消瘦下去,不出一月便香消玉殒。
她丈夫是当地富户,也是少见的和村外有联系的人,这才把消息传了出去。
事已至此,她丈夫悲怆痛哭,本想好好的为妻子做一场法事,村里却没有人敢上他家的门,他日日饮酒,直到七日后,才捧着妻子的骨灰走近出去。
或许是因为妻子的离去而失了魂魄,他跌跌跄跄地走出房门,跨过台阶的时候一个跌坐,手上的罐子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里面密密麻麻的不是骨灰,而是一个又一个,黑色的种子。
卷轴到这里就结束了,这个村子属于两个宗门管辖的交界处,又处在荒郊野岭,因此谁都不愿意去沾这邪祟,还是薄慈早年苦受腐花之苦,偶见这卷轴上的花有些相似,这才使这件事重见天日。
而距今,也过了有数十天。
“若桑道友觉得为难……桑道友觉得不错,自然是甚好。”
薄慈道:“薄某知这腐花脾性,已经被种花的人便不会再上身,这方才想到桑道友,且桑道友体质特殊,此次前去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助。”
桑葵点头道:“交给我,你就放心好了!”
接了任务的桑葵颇为愉悦,倒也不是她爱给自己找事干,这花藤的事也困扰了她许久。
她身上的花藤有灵性,可以自行生长攻击,和花墟里的花妖大概率是同根同源。
她没有在薄慈身上看到腐花缠绕,为何他如此笃定自己和他同病相怜?
这卷轴上的花,虽说同样是花,一个种在盆里,一个长在人身上,那还是有大大的不同的,薄慈为何觉得这花与腐花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