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鬼以哀怨情绪为食,最擅长挑拨宿主情绪,待到百般怀疑忐忑之时享用大餐。

    当初委身鱼腹,在胃袋里忍着恶臭辛勤劳作,催使鱼妖暴食无度、上岸觅食。

    后来鱼妖一分为二,连带着真身也泄了出去。

    怨鬼由幽怨执念转化而来,虽有操纵人心的实力,本体却相较脆弱,怕光怕火还是仁人志士降妖除魔的对象。

    慌乱中只一眼觉出这女子根骨绝佳,匆匆转移。

    却没想到修为如此高深,那一剑也把自己削去了大半实力,拼尽全力只能窥见一二。

    眼下并无记忆支撑,完全不知道如何应答。

    表现出来就是债权法老师支支吾吾了好一会,一拍手道:“小生不才……”

    陈盛戈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接道:“未得教务处青睐?”

    怎么玩梗起来了,平时上课不苟言笑,没想到还挺潮流啊?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朦朦胧胧中又换了场景。

    怨鬼使尽浑身解数,勾勒出一副惨象。

    第一次干活,怎么不算未尝败绩呢?

    怎可任由一个小丫头片子踩在脚下?

    虽不是一针见血式的痛击,但世间伤心事皆有共通之处。

    且看他搭台唱戏,要叫这黄毛丫头痛不欲生、自寻死路!

    陈盛戈用力拍拍生锈卡壳的脑子,看向周围的环境。

    屋子里是破旧的锅碗瓢盆,屋头外边是散养的家禽牲口。

    低头一看,身上穿的是打满补丁的粗麻衣,脚上踩的是干草编成的旧草鞋,一条麻绳作为腰带系在腰间。

    还有些头晕脑胀,忽地那漏光的竹门吱吱呀呀地推开了。

    进来一位干瘦的老妇人,直冲着她脸吼:“你这懒媳妇!”

    “日头都晒屁股了,在这儿发什么呆呢?”

    “家里三亩地还得拔草浇肥,回来烧饭做菜洗了碗,再给我编几个竹篮竹篓去集上卖。”

    陈盛戈一脸不敢置信,反手指着自己问道:“我吗?”

    好像她从来没做过这事情啊?

    头好痛啊,像被虫子啃。

    不是,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结婚了?

    头好痛啊,要裂开了。

    等等,好像衣服也没浆洗?

    持续的疼痛让思考屡屡中断,陈盛戈皱巴着脸把头往门上撞试图缓解。

    一个头锤就把那久经风霜的竹门给撞下来了,许久没有清理的旧屋子扬起清晰可见的尘土。

    与此同时,因着梦境在床上翻来覆去摊大饼的陈盛戈脑袋一个用力,把枕头干飞出去了,穿过狭窄房间落在房门前。

    枕头阵亡无济于事,被褥掉地也没有作用。

    身体随着剧情的发展滚来滚去,嘭一声从床上摔下来,在怨鬼的催眠下居然毫无苏醒痕迹。

    这回在地上一动脑袋就结结实实撞床脚,终于得偿所愿,安稳而有规律地进行头部运动。

    那老妇人似乎是她的婆婆,见这好欺负的儿媳居然不为所动,过来伸手就要揪着耳朵骂:“我那竹门可是几代单传的宝贝!”

    “从太太爷爷开始就好生修修补补,平时开合都轻手轻脚,漏风进雨也不敢妄加改动,逢年过节还得插香烧纸,居然叫你给摔了!”

    “这竹门陪伴了我一辈子,从来千金不换,可怜见的,倒了八辈子血霉有这么个儿媳作乱!”

    陈盛戈晕着脑子本来就心情不好,如今还被这般苛责,火气一上来用力拍掉了那干瘪的手掌。

    她叉腰直骂起来:“竹门底下都蛀空了还自夸伺候精细,三代都换不起一个竹门还硬说是传家之宝?”

    “错漏百出还吱哇乱叫,村口小孩听了都止不住笑!”

    “吹起牛皮来脸不红心不跳,有胆子吹嘘无价之宝,不如大大方方把你短了一截的衣袖放下来让人看个饱!”

    老妇人已经满鬓白发,武力上自然是比不得身强力壮的媳妇。

    她捧着刚刚被打回来的手掌呜呜哭起来,完全没了刚刚的神气:“目无尊长呜呜呜……”

    怨鬼一直看着幻境中的情况,被陈盛戈这流利的口条和嚣张的气焰深深打击到了。

    他缩在阴暗角落满心不甘。

    从来长幼有别尊卑有序,居然对长辈这么怠慢?

    该死的,一点儿礼貌都没有的泼妇!

    既然这压不住,再来个人高马大的丈夫,这回小妮子必然在劫难逃!

    老妇人才哭了两声,从门口又进来了个高大的男子。

    过高的身形需要低头弯腰才能进门,进屋一抬头几乎顶着屋顶的横梁。

    本来屋子就不太透光,庞大身躯将门口泻进来的日光挡了大半,一下就暗下来了。

    身上是一套粗布麻衣,戴一个斗笠,方便干活挽起的袖子下是黝黑的皮肤和精壮的肌肉。

    一进屋,老妇人拉长了哭哭啼啼的调子,还没来得及讲一通恶儿媳的三五罪行,那男子就抄起放在门边的长扫帚,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陈盛戈看准时机,抓了烧火灶里的一把火灰,对着那两人用力一吹。

    躲避不及的情况下丈夫眼睛里进了异物,眼睛都睁不开,一时间难以顾及滑溜走位的陈盛戈。

    竹屋子又没有什么特别的采光设计,只是留了个方方正正的小口子在墙壁上,依靠那一点自然光线提供照明。

    因此在屋子昏暗的大前提下,就算两人没有被烟灰迷住眼睛,这漫天的烟尘也极大影响了视野,在灰尘落下之前对陈盛戈逃跑影响不大。

    陈盛戈躲进了靠着墙壁的木头桌子下,用力一击老妇人的脚,两人跌作一团,乱糟糟地叫唤起来。

    借着这举动拖住了丈夫,又清出了门前的位置,成功地逃出来了竹屋子。

    一口气跑出老远都听见屋子里的痛呼声,似乎是老妇人闪了腰。

    怨鬼看着两个角色恨铁不成钢。

    这婆婆本来可以借着长辈身份作威作福,打击矮化宿主的,没想到上门挨骂去了。

    还有他专门加了体修般发达的肌肉的丈夫,一拳下去绝对非死即伤,谁能想到一拳都没打出去啊?

    他还偏不信了,怎么就这家伙难缠得要命?

    上来直接搞不行,那就婉转些,暗中打压试试。

    小孩子年轻气盛,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那就来段才子佳人标配的爱恨情仇,看看她为情所困的惨状!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陈盛戈身子往前倒去,却被一双大手扶住。

    视线上移,是一张俊朗丰逸的帅脸。

    身上穿着云白绸缎,袖口处对着光显出了低调的祥云暗纹。

    一把纸扇折起拿在手中,腰间悬一块润白玉牌,也有些风流倜傥的意韵了。

    陈盛戈下意识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真有钱啊。

    不对啊,她穿的也是精细衣物,吃的也是珍馐佳肴,不是差不多吗?

    陈盛戈还来不及细想,对面已经捧起她的手大加赞叹了。

    那公子眼神在她的小短手上流连,莫名其妙地赞叹起来:“纤纤雪腕洁白如玉,洁白无暇,素净又不失血色,盛儿真是天下第一美人。”

    陈盛戈完全被雷到了,浑身寒毛倒立,反手就给了登徒子一巴掌。

    幻境只是提供了个地位和背景,作为深陷其中的人因为入戏太深,信以为真的情况下反而是更多是依心而行,体现自己本身的性格和特点。

    对在现代生活的陈盛戈来说,与人相处多数时候是简简单单、大大方方,她根本接受不了这种油腻的夸奖和性骚扰般的举动。

    动手就是她下意识的反应。

    扇了一巴掌之后,那公子虚虚捂着自己的脸庞,超经意地露出挺拔的鼻梁和修长的脖颈。

    他三分破碎三分质问四分震惊地红了眼眶,冷冷道:“我为了你逃婚至此,你却这样待我,果真是人心难测。”

    陈盛戈用力搓着刚刚接触过的皮肤,惊得张大了嘴巴:“逃婚!”

    公子似乎心灰意冷,望着远处起伏的群山,回忆起来:“我虽与你两情相悦,但是父母之命不可违背,为了家族荣誉迎娶了李家千金。”

    “虽然迫于情势与她有了夫妻之实,虽然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然她亲手为我煲汤蒸菜,但我心里,一直都只有你。”

    “我与她是虚情假意,跟你才是金凤良缘。我为了你平日一直和她保持距离,更是婉拒了母亲纳娶妾室的提议,日日写信难解相思之苦。”

    “如今一有机会在宴会与你相见更是推掉一切事务前来。而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吗?”

    陈盛戈对这位公子的质问置之不理,而是追问道:“李小姐知道吗?”

    公子眼神有些躲闪,很快又坚定起来:“她近日不幸得了风寒,告病未去给母亲请安,待到合适时机,我定会和盘托出。”

    陈盛戈忍着恶心道:“闺房体己之话还是让我来更为妥当,我也应当为这份感情负起责任。”

    怨鬼满意地看见陈盛戈承担了他刻意设计的剧情责任。

    这公子是他精心打磨的大成之作,脾性软弱又自视甚高。

    如今在家族阻隔下自认为情比金坚,说些甜言蜜语哄得人心花怒放,实则喜新厌旧且好大喜功,不仅三妻四妾还贪污腐败,最后犯下大错株连九族。

    在怨鬼迫不及待心态下,陈盛戈第二天就见到了李家千金。

    他没想到的是,陈盛戈开门见山地策反,要把那多情公子的面具揭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