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盛戈并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在原地笑得直不起腰。

    那男子提着裤子挪过来了,“竟然敢笑我!”

    “不给你点苦头吃吃,还真当我好欺负了!”

    男子空出一只手往人身上锤过去,却被陈盛戈先一步绕到身后卸了手臂。

    一击不成,他双腿夹着裤子再用力挥过去,又被卸了一条手臂。

    本来裤子就摇摇欲坠,如今还没了双手帮忙,全靠内急上厕所般的姿势夹在两腿之间,颇为滑稽。

    连着两次击打不中,男子也知道对面不是善茬子,开始求饶起来:“姑奶奶,我错了,是小的不长眼睛。”

    陈盛戈冷声道:“你知道错在哪儿了吗?”

    男子这才细细看过来,一下儿明白了:“是小的不长眼啊,居然误拿了您老的东西!”

    “小的一定不再犯了,求您高抬贵手放一条生路吧!”

    陈盛戈威胁地扬起手掌,“再让我看见你偷鸡摸狗的,我就真把你手臂给断了。”

    男子连连点头,夹着裤子双脚并用地跳走了。

    陈盛戈不再拖拉,朝着小蝶跑走的地方哒哒过去了。

    只是林子里树木野蛮生长,杂乱无章,没一会儿她就迷失在类似的树木之间了。

    陈盛戈试探性喊道:“小蝶?小蝶?”

    并无人回应。

    符往顾仔细感应了一下,出声提醒道:“现在在会场那边。”

    于是三人又往回赶,正正好赶上符往顾提前被安排好的发言时间。

    符往顾在台上清清嗓子,挺直背脊,开始自己的演讲。

    “白驹过隙【1】,时节如流【2】。弹指光阴过,往昔犹在目。”

    “时光匆匆,实应可惜。孙敬悬梁,苏秦刺股,车胤囊荧夜读……”

    旁边儿的大娘悄声问道:“刚是不是在说葱啊?”

    边上的大爷自信道:“我觉得是在说东南西北的西,你没听见这个音出现了多少次吗?”

    小孩儿也来搭腔了:“我刚听得清清楚楚,是‘往西’!”

    似乎是一下儿明白了,脆生生的童声激动得高起来:“是不是跟木偶戏一样的,西天取经啊?”

    大爷高兴地摸摸小萝卜头,“没错儿!狗蛋这么聪明啊。”

    大娘盯着台上侃侃而谈的公子哥儿,皱着眉头:“跟天书一样,文绉绉的根本听不懂说什么!”

    陈盛戈在底下听着他们讨论,不知道说啥好。

    也许对符往顾来说,这些典故是习以为常的,一说话就自然而然地出来了。

    他平日里接触的师兄师弟或掌门长老,都是名门大宗的尖子。基本接受过系统教育,能听明白符往顾的引经据典。

    甚至某种程度上,这样说话是一种个人教养和学识的体现。

    但是底下乌泱泱一片坐着的,是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的老百姓。

    他引用那么多的典故,字句对仗用词考究,对听众来说,还不如主持人救场的一句“日子过得真快”来得明了。

    不过无所谓啦。

    反正他是上去说些表扬无悲教的场面话,多堆砌点辞藻让老百姓听不懂还更好呢。

    陈盛戈并不理解,也不想细听他无数个典故,视线漫无目的地游走。

    突然看见了熟人。在最后边儿,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最角落,并没有坐下的地方,只好干干站着。

    方才教徒们已经维持过秩序了,如今一排排坐着,还留出了过道的空间。

    台上符往顾还在讲些之乎者也的东西,估计一时半会说不完,陈盛戈从小凳子上起身,低着身子走过去。

    小蝶看见她过来,也急急忙忙地从空隙处钻出来,两人躲到谷场外边,在黄泥墙旁边说悄悄话。

    小蝶把自己送的精致荷包拿出来,认真道:“我方才还在会场里找你呢。”

    “路上有个人鬼鬼祟祟地拿着这荷包数钱,这是我自己绣的荷包,一眼就认出来了。”

    “然后用了点小手段,把荷包拿回来,还顺便把另一个名贵的荷包也带回来了。”

    小蝶从布袋子里摸出来一个流光溢彩的储物袋,把它塞进陈盛戈的手里。

    “布料比上好的绸缎还要柔顺,装饰纹路也不知道是什么手法,只在舒展变化的时候显出来,很是特别。”

    小蝶努努嘴,“反正不会是那混日子的街溜子能拿着的东西。”

    “待会儿可以在会场上问问,是哪家贵公子丢了东西。”

    陈盛戈点点头,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小蝶,其实我撞见了你教训他的场景,超级帅气!”

    “最后那个家伙提着裤子非常滑稽,给我笑得不行。”

    小蝶翘着嘴角:“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绣娘的手可是很灵活的。”

    小蝶伸出手来,朝她展示空空如也的掌心。

    淡粉的掌心,纤细的手指,看起来很是稚嫩。

    两个手掌并在一起,手指轻轻收拢又展开,掌心赫然多了一把精巧的小刀。

    陈盛戈眼睛亮晶晶:“哇!”

    那把小刀在手指间翻飞,绕着指节打转,速度快到只能看见残影。

    兜兜转转绕了两圈,手掌落了下去,下一瞬翻上来时掌心已经空无一物。

    陈盛戈捧场地鼓起掌来,绕着看了一圈也没发觉藏到了哪儿。

    小蝶配合地把双手伸出,五指张开任由她检查。

    真是什么也没有。

    陈盛戈满眼欣赏,郑重道:“小蝶,你有想过离开这儿吗?”

    “我打心眼里觉得你聪明能干,能够有更大的一番作为。”

    “其实我是个小门派的掌门,如果你愿意过来,我们一定会好好对你。”

    小蝶有些意外,睁着圆眼睛:“修仙?”

    陈盛戈干脆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画起来,把引气入体的口诀和窍门一一写出。

    幸好最近收了新徒弟,不然她真是不知道这些基础功法,更别提给人写出来。

    她撂了树枝,解释起来。

    “这是基础的窍门,引灵气入体的。”

    “若是能自行悟出来的话,说明有修仙的资质。”

    “但是这不重要,如果愿意过来,我一定保你平安,没事儿学些体术防身也是好的啊。”

    陈盛戈在她面前尽力搜刮周围灵气,努力演示了一番。

    又聚集灵力在掌心,让她触摸感受。

    高阶修士凝结起来的灵力球分外精纯,触感暖融融的,感觉每寸肌肤都舒展开来。

    陈盛戈又转了一下手腕,将那灵力球往不远处的水塘打过去。

    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灵气球发出来重重一声闷响,炸起来好几米的水花。

    平静湖面被搅乱,水波剧烈地荡着。

    周围的地面不能幸免,被盖下来的水花弄湿了。

    声响有些太大,谷场里守着的教徒探出脑袋来,四处张望。

    教徒见了熟人,问道:“怎么突然有声响呢?”

    陈盛戈扬起灿烂笑容,把小蝶挡在身后,露着大牙糊弄了两句。

    教徒左看看右看看,只是除了连绵的田野并无其他,最后狐疑地走回去了。

    陈盛戈又转身过来,脑子里列出来好几个好处,还想再劝说几句。

    却对上了小蝶直直的视线。

    “我想去,我想学!”

    “我也要一挥手就打倒所有人!”

    陈盛戈高兴得跳起来,抱着她转了两圈,乐呵呵道:“我一定尽我所能!”

    又好一番商量,因为收拾东西需要时间,而且陈盛戈一行人其实还留一段儿,最后决定小蝶先去收拾东西,等事情结束了一块儿走。

    陈盛戈蹦蹦跳跳回去了,心情颇为美好。

    大家伙听天书有些时候了,个个无精打采。

    坐在地上的人盘腿盘得发麻发酸,实在维持不住一个姿势,便会暂时借用空出来的过道伸一伸腿。

    陈盛戈哒哒跳过过道中横伸的肢干,回到自己的木头凳子上。

    符往顾也终于讲完了他文采斐然的稿子,走到边上,一步就迈下来这简单搭建的木台。

    台下响起来稀稀落落的掌声,陈盛戈给人领进了单独的小休息室——一间谷场外的小茅草屋。

    本来是用作粮仓的,正好闲置就清理出来待客。

    为了方便避光保存谷物,并没有特意开窗户,一关门就灰蒙蒙的,只有底下的门缝透一点光。

    陈盛戈掏出火折子点了自己带过来的蜡烛,又神神秘秘地掏出来一个小油纸包,往房间里的蜡烛上撒了一点不明粉末。

    这里面是她刚才出去见小蝶时顺手在地上抓的一层细沙,被太阳晒得干透,灰白灰白的。

    起火能用沙土扑灭,其他面粉什么的可燃物在空气中达到一定浓度时再接触明火是有可能引发爆炸的。

    她可不敢乱试,修仙之人皮厚也不能这么造啊!

    总之神神叨叨地撒了点土上去,把那本就微弱的烛光又盖灭了一些,烛焰四处摇晃着。

    符往顾好奇地俯身过来,“这是什么?”

    为了起码不在赵宽面前漏馅儿,陈盛戈拍了拍他的肩膀,张口就编了一个动人的故事。

    底下坐着的小孩儿大妈和七老八十的大爷都盼望他过来,为了更好地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使尽了浑身解数。

    在当地文化里,山中岩壁吸收日月之精华,又因千万年矗立而通晓古今之变化,大有裨益,焚烧之后的气味能寄托真情,翩跹思绪。

    于是众人专程上山,亲手刮取收集岩壁的粉末。

    历经淘洗、过滤、成形、磨粉等多个步骤洗净杂质,最后制作成了这小小一袋儿粉末,以供在蜡烛燃烧时装点。

    陈盛戈抑扬顿挫道:“他们黝黑皲裂的手掌刮下的这小小一袋粉末,承载的就是他们对你的殷切祝福!”

    “惟愿你灵思泉涌、水到渠成!”

    “你讲话时不还有些人昏昏欲睡的?那是连夜赶工还为了你苦苦硬撑啊!”

    符往顾大为感动,盯着潦草的粉末看了好一会儿,竟然眼圈隐隐发红。

    回去之时,赵宽不知从哪里闪出来,搓着手笑道:“公子您对这招待还满意吗?我们的香粉可还习惯?”

    符往顾重重点头,“这世界上再找不出更好的香粉了!”

    赵宽笑得见牙不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