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往顾在台上慷慨激昂地演讲起来,按照他的风格,对仗工整文采斐然地把整个事情描绘出来。

    陈盛戈和底下老百姓同步地发出惊呼,倒吸一大口凉气。

    在没能搜出什么信息时,符往顾作为符修,身上常常备着些符纸,于是对着燃烧之后的残余用了张符咒。

    搜寻踪迹的黄色符纸在燃烧中化为灰烬,袅袅灰烟指引着气息的来源。

    符往顾大步往前,冲进密林之中,就这样一路追到了存储通灵粉的溶洞,震惊于这些堆积如山的粉末。

    于是紧赶慢赶做了横幅和传单,精心挑选了早上最为热闹繁华的街市,要将真相大白于众。

    随着他一声令下,两旁的小厮将大把大把的纸张往外倾洒,悠悠地落进拥挤的人群。

    打着转儿的纸片数量繁多,有一瞬竟像是落了大雪。

    凭借修真之人的眼力,陈盛戈明白看见,纸张上密密麻麻铺满了基础的知识科普,满篇箴言。

    一切被血淋淋地撕下,吃人阴谋再无处隐匿,底下的百姓声浪沸沸,要讨个公道,乌泱泱往府衙涌去。

    口耳相传,半日不用便会传遍全城,似乎来不及了。

    事已至此,擒贼先擒王,先将那知道最多的教长扣下,看看能不能有些收获。

    陈盛戈一转身,全力御剑,带着小徒弟猛冲出去,刹那没了踪影。

    再到了那竹屋子附近,两人从储物袋拿出装备,戴上面具斗笠,收起长剑推门而入。

    屋子里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柜而已。床上被褥整齐,桌上水壶空空,柜里放了些粗布衣服。

    陈盛戈和陈无忧轻手轻脚地把门又带上,套着手套开始仔细翻找。她把每件儿衣服都细细地摸索过来,一处处按着过去以防漏掉暗袋。

    翻到第三件时,在看似普通的布带子中段感受到不同寻常的厚度。都是简单一块儿布缝起来,怎么这儿略微厚一些?

    于是把这布条儿抽出来,用小刀划开,显出来一小块儿缝在里面的布条。

    “丹砂遍布,东南初现红。大业须慎,避光而存。”

    丹砂,便是朱砂的别称,用处极广。

    朱砂自古便是画符炼丹的不二选择,也作为传统中药配方使用。在民间传说里颇被推崇,不少人佩戴朱砂首饰以求吉祥好运。

    而由于朱砂不耐阳光直射,常常需要在阴凉处避光保存。

    想来是借物喻人。应当是这组织在东南一带已经初具规模,只是干的是些天理不容的事情,才遮遮掩掩说什么“避光而存”。

    陈无忧也看出来了,忧心道:“此处只说了东南,但有这样的财力支撑,只怕其他地方情况也不容乐观。”

    陈盛戈点点头,折起布条。他们把这儿搜了个底朝天,只是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收获,仅仅在床头发现了些碎银子。

    不能坐以待毙。这丹砂组织此前还有利用天然溶洞来存储物资的做法,再把附近搜索一番,看看有没有更多的收获。

    两人一番忙碌,却什么也没找到,垂头丧气地回了城镇。

    路途遥远,尽管全力御剑,一来一回就花了两个时辰,中间翻找也很耗时间,到达城门已经是漫天霞光。

    陈盛戈在空中寻找落脚的地点,却看见有处地方挤满了人,吵吵嚷嚷地围着押送的犯人。

    再定睛一看,这不是冯谋吗?

    青青最近一直在跟的线就是冯家,昨夜忙着盯梢,也不知道进度如何。

    还是赶紧过去,说不定在附近能找到她。

    于是两人抓紧在附近的小巷子落地,顾不上被风吹乱的衣衫,大步往围在路边的人群走去。

    只是现场一片混乱拥挤,民众高喊着斩首车裂,看不出事情脉络来。

    陈盛戈把小徒弟托上肩膀,让他一览全貌。陈无忧挺争气,迅速锁定了目标:“符哥哥在大门口,现在往宅子里走了!”

    陈盛戈运用灵力越过人群,越过高高的符墙,又点了一下石头假山助力,落在了符往顾旁边。

    陈盛戈急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符往顾面上带着笑容,喜气洋洋道:“事情都解决啦,不必这么着急。”

    陈盛戈激动地都破音了:“什么!”

    最多最多,距离早上广而告之才三个时辰。他三个时辰速通了整个组织?

    面对陈盛戈明显的不信任表情,符往顾娓娓道来:“这事情确实有些巧合,但是千真万确。”

    “今日我公告之后,有不少热心义士主动提供线索。综合起来,得出来一个关键人物,冯谋。”

    “为了尽早破案,我毅然而然翻墙潜入冯府。”

    “因为今早我披露真相的行为,那冯谋与镇将江义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顾不得其他,聚在主厅商讨应对之策。”

    “原来是冯谋经商之时偶然接触,动了歪心思。”

    “于是花钱搭上了镇将江义廉,官商勾结敛财,将违禁物暗中运入售卖,甚至冠以宗教之名迷惑群众企图拉更多人下水。”

    “我立刻就用留影石记录下来二人对话,待到商讨结束将两人抓个正着,又依据对话破开铁门,在库房之中找到了数十箱通灵粉。”

    “这回可是人赃俱获啊!”

    疑点太多,陈盛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之前青青踩点的时候库房的防御法阵还开着,怎么现在随随便便就被符往顾打开了?

    冯谋明明是通过牡丹姑娘才接触到这些东西的,又成了对外经商了?

    这么顺利地撞破又恰巧地留下了证据,简直是三流电影里拍烂了的情节。

    陈盛戈憋了好一会儿,开口讽刺道:“是不是一切都迎刃而解了?比如找到了解药?拯救了教徒?”

    符往顾是真惊讶了:“你怎么知道?”

    “那冯谋是个软骨头,根本不用询问就把事情全说出来了,只求一个减刑。其中就有解药方子。”

    “我们请医师看过了,确实有清洗毒素之用,给教徒使用之后催出一口黑血,果然脉象气色都好上一些了,确是解药无疑【1】。”

    “但是价格较高,而且此前对身体造成的巨大损耗也是难以挽回。”

    陈盛戈愣愣点头,木在原地。

    她是真弄不明白了。

    这组织怎么还把解药给出来了?不是,它图什么啊?

    之前用这类成瘾药物来扩展教徒的做法,指望的就是通过成瘾机制进行意志控制,现在却用这种拙略手段公布解药,给人一种分外别扭割裂的感觉。

    也许是陈盛戈震惊的表情过于明显,符往顾甚至安慰起来。

    “事情的真相确实超出不少人的预料,不少教徒的亲友在府衙门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是一件分外沉重的事情,还请节哀吧。”

    他找了个由头转身离开,善解人意地为这个可怜人留出空间:“我先去药房看看解药熬得怎么样了。”

    陈盛戈不愿同他在府尹来来往往的庭院争论,气鼓鼓道:“再见!”

    等人拐进松树旁的小径,陈盛戈才长叹一口气。

    一回头,意外地同青青对上了视线。

    俞青青在陈盛戈期望的眼神中摇摇头,密语传音道:“牡丹姑娘疑似畏罪自尽,一丈白绫自尽在房里。”

    这几天俞青青一直在跟踪冯谋,蹲守中虽然不知道符往顾的揭秘,但是冯谋的行迹分外奇怪。

    明明匆匆收拾了行囊准备逃命,都已经上了备好的马车,却还是回来了。

    她见证了符往顾过家家般地破案,冯谋装模做样地供述,又给百姓展示了那一段儿“铁证”。

    真假一目了然,真是索然无味。

    眼见事情不会有新的发展,她抓紧时间去找和这论述不符合的牡丹姑娘,在屋檐上腾挪到了百花楼。

    再翻进牡丹的房间,只看见在空中悬着的一对绣鞋。牡丹姑娘身体已经没了温度,更别提气息。

    木桌上像模像样地用玉壶压着一张遗书,字迹倒是娟秀。

    “冯公子在酒后无意吐露自己在做伤天害理的勾当后,我一时鬼迷心窍,拿自己攒下的积蓄供他布局。”

    “虽房中金银无数,却不敢铺张,生怕引人注意。只是终究于礼不容,心中惶惶,终日不安。”

    “如今事情败露,定是数十年牢狱之灾,更甚者要当街斩首,不如自行了结。惟愿后人警醒,安分守己。”

    陈盛戈简直要气笑了,冷哼了一声。

    方才俞青青不在冯府,便是在房里查找有无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

    只是除了床底打包整齐的包裹再无其他。里面也是些金银首饰,估计是牡丹自己收拾着预备逃跑的。

    细细翻找并无收获,门外又响起来老鸨的声音:“小牡丹啊,是妈妈做得不妥当,当众处罚让你落了面子。”

    “但是楼里规矩就是这样,私自出逃本来就得受罚。都是大姑娘了,还跟妈妈赌气不吃饭呢?”

    俞青青于是从窗户翻出去了。

    回来时又去那供给的小领头处看了一眼,也是意料之中地暴毙身亡了。

    三人有些垂头丧气地站着,分外不甘。

    还没能查明白来龙去脉,最后捉出来的只是个替罪羔羊,此前的努力几乎都付诸东流了。

    陈盛戈转念一想,不对啊。

    既然符往顾能用符纸对着些残余物探寻来源,那应该也能用来对那教长进行追踪吧?

    可得问问他还有没有了。

    陈盛戈往门里走,厨房里熬着中药,咕嘟咕嘟。符往顾就和个官员站在一起说话。

    那戴着乌纱帽的官员热切道:“ 您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一定得答应下来。”

    符往顾耳朵都红了个彻底:“刻碑立像是否太过郑重……”

    官员摆摆手:“我工匠都找好了!百姓们可感激了,不少人想当面感谢,你愿不愿意骑马游街呢?”

    “真是有功之人,不能怠慢的啊……”

    看着两人为着庆贺礼仪的种类规模互相谦让,陈盛戈叉着腰站在一边,叹了今天不知道第几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