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生涩 > 第 97 章
    顾予岑的脑子像一团浆糊,他呆呆地望着楚松砚的眼底,嚅嗫着嘴唇,半晌才说出句:“你怎么在这儿。”

    这问题太傻,脱口而出后,他才迟来地开始懊恼。

    楚松砚用手拨开他额头的碎发,温吞地回了句:“你在我床上。”

    你在我床上,所以,我在这儿。

    “不是。”对于楚松砚这含糊不清而显得暧昧的话,顾予岑有些愠怒,他偏开头,躲避开楚松砚的手指,又加了句:“我是想问,我怎么在这儿,我怎么会在你家。”

    他记得,他那通电话明明打给了…..

    “因为我恰巧路过,恰巧看见你喝醉,恰巧又发现你在车里睡了过去,我等了五分钟,见一直没人出来照顾你,所以我就把你带回来了。”

    好一个“恰巧”。

    “你烧得很厉害。”楚松砚蹲下身,控制肩膀与床沿平齐,放低视线水平线,伪造出一种他低于顾予岑的假象,来给予对方微薄的安全感。

    楚松砚语速缓慢道:“车里又很冷,如果不把你带回来,你的情况可能要更严重。”

    “你跟踪我。”顾予岑笃定道。

    “没有。”楚松砚平静地回。

    “你监视我。”顾予岑又说。

    他嗓子哑得太厉害,当他不由自主地想拔高音量时,嗓子却直接出现了哑声的情况,导致这句话的音量抵达到“剑拔弩张”的高度时,却又迅速熄火。

    他连吵架的能力都没有。

    这样的顾予岑就像个想伸爪挠人的流浪猫,可怜地维持着自己低微的自尊心。

    至少在楚松砚眼里是这样的。

    楚松砚替他掖了掖被角,可他刚掖好,顾予岑便伸出手扯开被子,故意同他作对。

    顾予岑说:“我要回去。”

    楚松砚盯他两秒,才低声说:“你现在的体温是三十八度二,高烧,外面还在下小雨,最好不要出门。”

    “我凭什么听你的?”顾予岑直接坐起身,但不知道他昏睡时被楚松砚喂了什么,现在他浑身发软,胳膊稍稍用力,便感觉像要抽筋了般剧烈地抖动。他只能勉强将上半身撑起来点儿,倚靠着床头维持一种半坐半躺的姿态。

    可这种姿势能让他的视野抬高不少,当再次看向楚松砚时,会给他一种,楚松砚正在摇尾乞怜的错觉。

    真他妈的傻逼。

    怎么会有这种错觉。

    顾予岑别开眼,想阻止脑袋再往下想其他更傻逼的东西。

    可楚松砚就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思,直接将蹲着的腿向下一压,跪坐到地板上,而后将声音放得更低,姿态也放得更低。

    他说:“我只是想关心你…..如果一定要走的话,找个人上来接你吧,至少,有个人给你撑伞开车门。”

    他这一转变,让顾予岑难免错愕,甚至冷嗤着脱口而出:“你前两天不是做戏做的挺好的吗,现在怎么连给我撑伞都不愿意,还非要找别人来。”

    楚松砚垂下眼两秒,仿佛在认真思考这句话,再抬起眼时,他眼睫颤着,说:“我以为你不愿意。”

    又开始了,惺惺作态。

    “我确实不愿意。”顾予岑垂睨着他,但看见那张脸,原本还想说的带有羞辱性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算了,要是真说出来。

    估计这人还要觉得自己挺特殊的,不然也听不到这特殊对待的夹枪带棍。

    顾予岑深吸了口气,便伸出手:“手机。”

    楚松砚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部手机,放到他掌心上。

    顾予岑拿起来一看。

    这哪是他的手机。

    顾予岑蹙眉,把手机递了回去:“谁要你手机了,我手机呢?”

    楚松砚先慢条斯理地把手机重新放回睡衣口袋里,甚至给手机调整了下角度,确认它不会从口袋里掉出来,才抬眼看着顾予岑说:“我没拿。”

    “没拿?”顾予岑重复了遍。

    “嗯。”楚松砚说:“手机还在你车里。”

    顾予岑有些无语:“你怎么不给我拿着?”

    “你没同意我拿你手机。”楚松砚说。

    顾予岑觉得自己像被意大利炮给轰了,这人怎么能有脸说出这种话?

    难道他同意楚松砚把他带回家了吗?

    结果不还照样给他弄自己床上来了?

    顾予岑反问:“你当时还问我了?”

    “问了,你没说话,不就是不同意吗。”楚松砚如实回答。

    “那你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跟你回家?”顾予岑被气得直咳嗽,气都顺不过来。

    楚松砚将身子直起来些,伸手去摸他后背,准备替他顺顺气,结果被顾予岑一把打掉手掌。

    顾予岑没收力,打得还挺疼的。

    楚松砚手掌顿了下,就老老实实地收回去了。

    他接着说:“也问了,你默许了。”

    顾予岑觉得现在自己眼前就有俩意大利炮,正对着他脑门猛猛开炮。

    他要被轰死了。

    楚松砚怎么有脸说这种话?

    他怎么有脸??

    顾予岑紧了紧牙关,最终别过头,说:“楚松砚,你这叫绑架。”

    “是吗。”楚松砚语气平淡道:“放心,我不撕票。”

    楚松砚像变成了个听不懂话的傻子,顾予岑觉得和他说话完全是浪费口舌。

    驴唇不对马嘴。

    顾予岑说:“帮我打电话。”

    他本以为这次楚松砚还要胡搅蛮缠,将话往什么“劫匪不帮人质做事”的方面引,结果楚松砚却格外干脆地掏出手机,打开拨号页面,而后抬眼看着顾予岑,等他说出号码。

    顾予岑伸出手:“手机给我,我自己输号码。”

    可下一秒,楚松砚却直勾勾地盯着他,说出一串号码。

    每个数字他都念得极慢,仿佛怕顾予岑听不清。

    “你要拨这个号码吗?”楚松砚又问。

    顾予岑怔愣一秒,才反应过来这串号码代表着什么。

    这是他在车里拨通的号码,也是那个男孩的号码。

    见顾予岑脸上短暂地出现空白,楚松砚却笑了。他哄诱般低声说:“换一个吧。”

    顾予岑原本想拨给助理,毕竟他能记住的号码不多,如今能过来接他的,也就只有助理一人。

    可楚松砚这么说,他却偏想和他作对。

    “为什么?我只准备打给这个号码。”

    楚松砚紧紧地盯着他,又重复了遍:“换一个吧。”

    “不换。”顾予岑毫不犹豫道。

    气氛变得僵硬,卧室内的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针锋相对,争执将至。

    楚松砚突然退让,他沉默地低下头,开始在屏幕上按下那串号码。

    之后,他也不再拖沓磨蹭,直接拨打了过去。

    在等待提示音“嘟嘟”得响起那瞬间。

    楚松砚倏地开口说:“他只是个刚留学回国的毛头小子,或许他在事业上小有成就,有不少公司愿意对他抛出橄榄枝,但纵观全局,他一事无成、毫无特点,他无趣、丑陋、平庸。”

    “他很快就会让你厌倦。”楚松砚冷漠地扫视着他记忆里那个男孩的形象,锋利地得出这么个结论。

    “你真高傲。”顾予岑也讽刺地说出他的结论。

    楚松砚却回他:“我只是比他多了一点儿优势。”

    电话那头仍旧无人接听,持续性且有规律的“嘟嘟”声,如同计时器的运作声,以自己的方式记录着这场对话的时长。

    “什么?”顾予岑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

    是他以前的那些片子,还是他仰靠林禹创造出的那些“丰功伟业”,抑或是被他扶上去的影帝得主张令德。

    可楚松砚只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你。”

    就在此刻,电话等待音终止。

    那头直接拒绝接听了这通电话。

    楚松砚继续拨打过去。

    等待音再次响起。

    楚松砚也接着说:“他来得太慢了,你拨通电话后,过了半小时,他才姗姗来迟。”

    当时的楚松砚将顾予岑扶到自己车上后,便坐在驾驶位上,安静地计时,等待那个男孩的到来。

    如果他来得快些,楚松砚会告知他一声,他会带走顾予岑。可惜他来得太慢,慢得楚松砚已经花费掉了全部的耐心。

    面对顾予岑时,楚松砚尚且还能谨记心理医生的告诫,时刻佩戴着温和有礼的假面,温吞地试探底线,但面对别人时,过度的伪装只是浪费时间。

    他早就不是演员了,演戏也不再是天分。

    哪怕做戏,也要在有必要的人面前。

    而现在,那男孩应该正在公司里开紧急会议。

    至于会议的内容,楚松砚不知道,也不关心。

    他只是恰巧知道男孩所在的公司与林禹公司里有一项合作,而男孩恰巧也在负责这项合作的事务。

    一通电话的事,丝毫不费力。

    楚松砚理所应当地用他与林禹仅存的情分来置换特权。

    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了。

    剩下的,不重要。

    楚松砚的话还在继续。

    他说:“我也雕了朵木头玫瑰,你想看看吗。”

    顾予岑沉默地盯着他,“你的‘想要’,我从来都要不起,这是你告诉我的。”

    楚松砚却拉住他的手,将脸凑近蹭了蹭。他语气缱绻道:“因为那时候,看见你痛苦,我才觉得安心。”

    听听,多残忍的一句话。

    顾予岑觉得这话砸在脑袋上,砸得他头晕目眩。

    楚松砚的脸再次变成梦魇,变成他痛恨的模样。

    楚松砚伸手去摸顾予岑的脖子,指腹紧贴大动脉,强劲的跳动彰显着顾予岑内心的波涛汹涌。

    “只有痛能让人记得。”楚松砚低声说:“可后来我发现,你就给我的不只是痛,可我依旧死死得记着,这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一直都是错的。”

    “犯错的人不配索取。”

    顾予岑听见他说——

    “所以,我把爱的权利交还给你。”

    所以,无论你选择怎样行使这种权利,禁忌虐痛、束缚掌控,抑或是短暂贪欢,我都接受。

    我只想知道,爱,到底是什么样的。

    它是否能为我的人生,再指出生还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