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略一思索很快便反应过来,是她曾赔给长生的那瓶归元丹,他当时曾说了有一颗要拿给那“活死人”固本,那瓶归元丹在炼制时掺了一些她的血。

    手札记载,若想蛊成须得二者互相吞噬,一脉相承的精血可助它彻底成熟,那归元丹一入体,陈白榆可不就什么都知晓了。

    想通了这些,也大概猜到了陈白榆接下来要用什么法子来救她,有什么比她的神魂更让它迫切的需要,那必定是与它一脉相承的精血。

    现在它能量收缩沉寂了下来不再管她是死是活,而她想要活下去就需要成熟的它,现在是必须要助它一把,帮它尽早破体而出了。

    还需得主动饲喂于它,这一点都着不得急。

    首要之急,是要有法子能稳住她的身子,让她在蛊破体而出之后撑过那七日。

    走出山洞时,外头正满月当空,繁星明亮,姚玉璃吹熄了油灯,“先去用饭吧,长生应是在灶上温着药粥等着我们呢。”

    纪景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吐了口浊气,矮身福了福,“日后还要多多仰仗公子。”

    二人目光在半空中相遇,慢慢交缠,她知道他知道了,他也知道她知道他知道了。

    陈白榆抬手托了她的一节胳膊扶她起来,紧了紧手把她拉向了自己,“在下做了这么大牺牲,姑娘日后可也要多多怜惜则个,可莫要入了那明王府转头就忘了则个。”

    他的一双眼真真当的起勾魂夺魄这四字,此刻含着满目星辰看过来,纪景佳恍惚间觉得自己就是他此生钟爱。

    虽然瞧见了他方才看洞口的石头也是这个眼神,也还是有些忘了自己想要说的话,反而是把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陈公子如此风采照人又何须整日用那易容之术?”

    陈白榆面上的笑突然就有些挂不住了,松了搭着她手臂的手后退了一些,身形一展,跃了出去。

    “姑娘还是快快与我一起走罢,在下现在可是病人,吹不得风呢。”

    长生心中担忧得很,但锅里的药膳对火候要求极高,他不敢擅自离开,挪了凳子过来一直面对着灶房门口候着。

    左等右等,只等来了姚玉璃,赶忙上前去问道:“宁儿呢?方才不是都已经醒了吗?怎么还不回来?”

    “无碍,一会儿就回。”姚玉璃自顾进屋盛了碗粥来吃,刚坐稳身子,那落后的尾巴就一前一后地回来了。

    长生:?

    “你......这位公子你......哪位啊?宁......宁儿?怎么连你也好像变了样子?”

    陈白榆唇角复又挂上了先前一模一样的笑,“在下姓陈名白榆,因故使了些巧,还望小哥海涵。”

    长生:?

    纪景佳习惯性地又救他一手,“这位就是林星林公子,日后要叫陈公子了。”

    长生想不明白为何他就离开那么一会,林星怎么就大变活人变成了陈白榆呢?

    但他颈间的纱布确实是自己亲手缠上的......

    宁儿怎么感觉好像也变了一样?

    他惯不会给自己增加烦恼,想不明白那直接就不想,对着她们二人挨个关怀了一遍,回了屋赶紧招呼她们二人用饭。

    席间三人神色各异,沉默得可怕,长生也是知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他直觉在此刻多说多错,根本不敢多言。

    一直等到陈白榆借身体不适之由早早离去之后,这才凑近了小声地问她,“宁儿你觉得怎么样?可好些了?”

    纪景佳咽下最后一口花胶放下碗筷,对他笑了笑,出言安抚他,“小师叔放心,没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明日我赶早去采些野菜给你做窝窝,记得早些起来!”长生平日里就做惯了这些事,瞧见姚玉璃也放下了筷子,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碗筷。

    姚玉璃坐着未动,纪景佳也没有动,等长生端着托盘走了出去,她直接问了出来:“师祖可曾对陈白榆提过手札之事?”

    瞳孔微微一缩,姚玉璃淡定甩锅,“我以为你向他提过。”

    纪景佳点了点头,一语中的,“那就是他本来就晓得有这一本手札,手札出自南燕皇宫旧址,那养出这双蛊的人是不是和他有什么牵连?”

    更让姚玉璃猝不及防的还在后面,她又问:“师祖又是从何处单从一个陈字就能推测出这林星是传言中南燕女皇早夭的皇子呢?”

    更要命的是最后一句:“师祖又怎么就这么确定南燕的小皇子还活在人世?您手中有他八字?还是......”

    “您曾经见过他?”

    姚玉璃:......这可怎么编呐!

    既是编不出来,索性就不编,姚玉璃一甩袖子大步离开了,留下了宛如夜中明珠的纪景佳。

    他回房这一路,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总之,能活下来就好,或许这就是她的命数,她......

    “嗯?”

    房间有人进过,不用想也是那陈白榆,他途中离开了两次,想必一次是寻了长生备药,一次是来了这里,他昨夜已经见过子阵了,还来这里有何用意?

    他这头思绪不停,那头的纪景佳也是如此。

    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诸多细碎之事,现在很容易就串联了起来,但是陈白榆先前故意给她留下易容的破绽,到底是为何呢?

    自她醒来后,姚玉璃对他的态度也转变了许多,又是为何?

    在她解定魂阵的时候,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少有的一夜好眠,晨起更是有好事发生。

    给父亲递去她好转消息的小翠回来了。

    纪景佳一推开窗就见红翠二鸟伫立在窗台上交颈而鸣,翎羽颤动好不快活。

    红翠二鸟虽是爱侣,却被她累及,甚少能有机会在一起,如今一朝得见,她立时就取了小翠身上的信桶,放二鸟高飞了。

    父亲在信中交代说,她与明夷的婚期在下月初五,身份是父亲的“义女”纪景佳。

    他前些日子上山为母亲祈福之时不凑巧,暴雨倾盆而下,躲雨时巧遇了一落魄妇人,那妇人来历不凡竟是早已消失多年的长生谷弟子,遂接她入府为母亲调养身体。

    妇人一身本事高绝但命不久矣,父母亲膝下无子,父亲感念她救母亲之恩,收养了妇人的独女为义女。

    此乃这义女的来处。

    她看到这里,正要笑这漏洞百出的身世,后面的字又让她把笑容收了回去。

    只叹这陈白榆果真是大胆,在他手中并无能百分之百能拉她入伙的筹码之时,就已经就开始着手布置这一切了。

    细看完了一遍信之后才发现他不止是大胆,更是有心计有能耐,到现今为止堪称是算无遗策。

    父亲在上山那日确实巧遇了一妇人,就在陈白榆素描说他在大悲寺的那一日。

    他就是在刚死里逃生,并且重伤垂危的时候就安排妥当了这一切。

    那妇人向他展示了她的医术,只因母亲的身体本就不丰,当年不仅受了刑,还因幼女命悬一线备受打击,缠绵病榻时日已久,父亲肯带她回府一试,理所应当。

    这黄芪之术只用了两日,母亲的身子就有些好转,妇人就提出了收她的女儿为义女的要求。

    府中添丁,再加上夫人的身体眼下也有所好转,图一个双喜临门,就只当是为府中冲冲喜也好。

    他便欣然应允,怎奈府中刚发完喜帖,那妇人的女儿还未露面就抱病身亡了。

    连连叹她薄命,刚要撤回请帖,那妇人不再掩饰,直言:纪大人不是有一女吗?

    后面的事情就逐渐脱离他的掌控了,已经几年不怎么理事的赵勇胜突然派人请了那妇人入宫,也不知他们交谈了些什么,那妇人当天就死在了皇宫里。

    第二日建业城中就暗中传起了“月女”之说,他觉得心中不安宁就让小翠递了信。

    第三日弄清了“月女”的来龙去脉,不仅拿到了林星的画像,还进宫一趟拿到了两国婚书。

    西秦二皇子秦君行与他已经身亡的“义女”的婚书,明王要纳他的义女入府为侧王妃。

    这婚书来的蹊跷,两国婚书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促成。

    前两日才答应要收的义女,如今就成了这婚书上的侧王妃,还要在下月就完婚,就好像那妇人的出现,就是特意为了给他府上能按时出嫁的女儿送了个身份一样。

    既是秦不疑应下的婚书,却半点未曾知会,想来是不容他拒绝。按说他的一个义女能嫁于明夷这个王爷做侧妃,属实是有些高攀了,但是苦于他从哪再变个义女出来嫁给明夷做侧妃。

    至于那夫人所说他的女儿,那是万万不能的,先不说她愿不愿意,单是她的身体就不行,她根本就下不了山。

    府中的门生提议,反正这“义女”也从未露过面,不若重新再寻一适龄女子先嫁过去再说。

    这也是不是办法的办法了,正要安排人手去寻人,府中不请自来一位妙龄女子,扬言她的主子有法子可救他的女儿,这义女就光明正大的收他的女儿就是了。

    仓促之下,他忽然想起了那张小像,得了那女子亲口承认是她的主子,在他不懈追问之下,那女子也只说她家公子姓陈,旁的那是一句也不肯说。

    这简直一开始就是专门冲着他们而来的呀,遂连夜让小红递了消息:悲,陈,明。

    纪景佳根本想不透他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凑成这两国婚书的,只知道她们都在一步步沿着他规划好的路往前走。

    她与父亲之间有消不掉的时间差,那陈白榆应该也好不到哪去,所以她前些时候问自己该以何种身份嫁过去的时候,他才避而不答。

    早已消失百多年的长生谷又在陈白榆那里扮演什么角色呢?

    母亲的身体连姚玉璃都没有办法,只能用药吊着能拖延则拖延,单单是陈白榆的一个手下就能比他的医术更厉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