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被一路拎去外面,捂了嘴终于安静了下来。

    姚玉璃不再管他一挥袖子跃上了榕树,远远从窗口瞧着纪景佳动作。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一放下心来就好似被抽了骨头一般,挑了根壮实的枝桠倚了过去。

    长生蹲在树底下自顾生了会闷气,悄悄抬头看了看,见姚玉璃好似睡着了一样,蹑手蹑脚地站起身来,“咚咚”跑着往药庐去了。

    姚玉璃:......真当他聋了是吗?

    “宁儿怎么样了?还活着吗?”长生一只脚刚迈入门槛就赶紧问出了声,他是真的害怕死亡,更怕眼睁睁地看见死亡。

    他自小到大眼睁睁地看着无数生命在他面前逝去,幼时他总以为是自己害死了它们,那种恐惧早已深入骨髓,哪怕后来姚玉璃向他解释了无数回,还是克制不住的害怕。

    纪景佳把纱布两端系成了结,抬头轻应了声:“还好。”把陈白榆散开的衣衫整理好,又推搡着长生出了门,“怎么回事?姚玉璃怎么突然这么对他?”

    姚玉璃他虽不是什么菩萨心肠,但也从未如此罔顾过人命。

    长生跺了跺脚,无比认同,“对啊!就是突然啊!”一边回想一边说:“今日烧早饭时青竹回来了,姚玉璃引它带去了大殿让我去看看你醒了没,然后发现陈白榆拿着一支箭站在你床边撩开床幔愣愣地看着你出神,我以为他要杀......”

    纪景佳揉了揉太阳穴,那支箭果然是她的那一支,“小师叔说重点。”

    “重点?”长生挠了挠头,深吸了口气,拔高了嗓门,掷地有声地大声说:“然后!我!就和他!打了起来!我!打不过他!姚玉璃!来了......”

    纪景佳:?

    赶紧抬手摆了摆,“呵呵,小师叔这样多累呀,就方才那样就好。”

    长生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今天一个两个三个的都这样奇怪。

    那样喊叫确实怪累的,就泄了那股劲气接着说:“姚玉璃来了之后就让我先来这里备药,没多大会儿他们两人就一起过来了,姚玉璃掰折了箭捅了他一箭,陈白榆眉头都没皱一下!他真是条汉子!不仅如此,他还说什么今天就把血取够,是因为今天的血比后面的血好?那是闹着玩的吗?你统共要用三十日的药,就算每日一粒也要三十粒了。”

    想了想,长生伸出食指掐在了拇指中央上面一点,举着拇指在纪景佳面前晃了晃,“宁儿你看,这么~大的药丸,三十粒!这些血的量不仅要没过每一粒药丸,还必须要保证文火蕴药的时候不能干涸,陈白榆说这药可是一蕴就是两个时辰,那得要多少血才够用啊!”

    确实,长生虽然清瘦,但男子的体型还是长成了的,所比划的药丸着实不小。

    姚玉璃对他的态度怎么变得这样快!

    还有他!纪景佳怒瞪了陈白榆一眼!怎也这般不知轻重!又不是打不过姚玉璃,怎得就这么老实地躺着让人放心头血......

    那人躺在竹榻上自顾昏睡得安详,嘴角微微上扬。

    纪景佳暗“呸”了一声,难不成还做了个美梦?

    是的,陈白榆做了个美梦,梦里的姚玉璃没有只留下几句话就丢下他离开,而是把他带回了离恨天,没有那些苦难,而是与她们一般,被庇佑着长大。

    长生流水账似的说了一通,听完后纪景佳只模糊抓住了一点,感觉,陈白榆好像在讨好姚玉璃?

    纪景佳:?

    解定魂阵那日姚玉璃还被陈白榆拿捏着应下了他的条件,呈像那日他们二人之间还有些剑拔弩张,怎得今日又变了?

    哎,原来这灵台清不清明都有解不开的烦忧。

    “那药丸呢?”

    “啊?”长生指了指关着灶门的灶膛,“在这里面用阴火腾着呢,一会就干了,这药不宜见光。”

    纪景佳俯身拉开灶门往里看了看,烧红的碳上支着一个由黄泥制成的封口罐子,“还需多久?”

    长生挠了挠头,“约莫落日十分吧,就差不多了,若是快些的话,今日你就能用药了。”

    捡起烧火棍拨了拨边缘熄灭的木炭,纪景佳双目流转心中想起来另一桩事,前些日子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但一直没机会问,“嗯,小师叔你在这照看一会,我有事去问问师祖。”

    还以为她要去问姚玉璃今天的事,长生连忙催促:“快去快去,问出来了记得告诉我。”

    纪景佳:“......嗯。”

    先应下再说。

    姚玉璃脚下踩着榕树顶上最高的那一节细枝,在看远处的云卷云舒,纪景佳也跃了上来,她不自信自己能长立于树梢,寻了枝桠的中段落了上去,“师祖。”说罢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头,沉默了下来。

    姚玉璃等了半晌也不见她开口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嗯?”懒散一声,问道:“何事?”

    “您说......人所做的梦会不会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纪景佳抚了抚干燥的树皮,“我是说......”将将开了个头,又觉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

    姚玉璃收回了远在天边的目光看了过来,“什么?”

    纪景佳心中想着该怎么言简意赅地说出她的想法,思来想去,言简意赅不了,决定从头说起:“师祖可还记得我爹引你发现地底寒潭的那一年?”

    姚玉璃“嗯”了一声就不再多言,寻了离主树干最近的一处宽枝坐了上去,又觉有些不适,挪了几下身子侧躺了下去。

    “我自那年就开始频繁做梦,每每神志不清时一准会做梦,平时偶尔也有梦几场,但是所作之梦并不一样。平日里偶然所作之梦光怪陆离,各式各样,多半醒来就忘记了,神志不清时所做的梦醒来之后能清晰的记住每一处细节,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在做梦,但是,这不是梦又是什么呢......”

    纪景佳的声音低了下去,理了理思绪正要继续说,刚躺下的姚玉璃坐了起来,“你梦到了什么?我是说你能记住的那些梦。”

    略微回想了一下,捡了重点说:“起初我常梦到小时候的一些事,后来就常常梦到明夷,自他幼时一直到他下山再到他复了身份那一年再也没回来,这中间有关于他的事情循环往复,我一直觉得是他孤身在外,我心中放心不下时常挂念他才会一直梦到他。可是......后来我觉得有些不对。”

    “你继续说。”姚玉璃摩挲着树皮,莫名想到了陈白榆,他这个习惯自暗中琢磨主阵的那年就有了,此举无伤大雅就没有刻意控制,这小子也有这样的小动作,该不会......是跟他学的吧?

    罪过罪过。

    “后来......”纪景佳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在书里也未曾见过她这样的情况,绞尽脑汁组织了一下怎么形容才能准确的表达,也还是觉得有些词不达意。

    “我先前说我起初曾梦到幼时的一些事情,也不全对,我还梦到过我从未经历过的一些事,但这也有迹可循,毕竟这些您都曾提及过,我是知晓的,能梦见也不稀奇。近日来我竟然梦到了身在西秦的明夷经历过的一些事,我还梦见了他在皇宫中的居所,他从未在信中提及过,但我......我好像生活在那一样,连院中栽了几株绿树我都知晓,我还知道他卧房的门上有一道一尺来长的划痕......”

    姚玉璃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在梦中都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纪景佳有些不解他为何这么问,“先前是明夷曾经在这山中的一言一行,近来几日梦见他几次则是他在西秦的一些事情,我来药庐之前梦到的是他七岁那年在西秦面见了他的舅父,得知他......”

    “得知他是西秦先帝殷朝之子,对吧?”姚玉璃突然哼笑了一声,“现在可知我为何要把他的八字藏起来了?那杨云起与你父亲只是普通好友,算不得至交,他当年并没有给你父亲透底,只告诉他杨雪凝被那几个老臣逼迫的不能再活,只能借此法保下孩子一条活路。你父亲得了他天大的许诺,当时杨家的顶梁柱塌了个干净,杨雪凝一朝失势有性命之忧也合常理,也就并未深究,只当他是秦不疑的子嗣给抱了回来。”

    纪景佳有些尴尬,原来他知道她们动了那件外衫,同时又有些好奇,如此境地的杨家还能许出什么天大的诺来,“什么许诺?”

    “秦不疑当年那般垂涎你母亲,又怎会轻易放她走,你母亲刚烈,宁愿受刑也不从他。赵勇胜还高坐龙椅,他抓了你母亲主要是想牵制你父亲把纪家收入麾下,对于你母亲,他也不好处置,死不得,要不得,舍不得,就这么终日关在牢里。杨云起破釜沉舟,堵上了整个杨家和你父亲给秦不疑演了场戏,所幸成了,家道中落的杨家重新入了秦不疑的眼,你母亲也顺利脱身,但她终日郁郁寡欢又受过一次重刑,救活了也是亏空了底子,后来的,你就知晓了......”

    姚玉璃说着说着突然灵光乍现,赶紧问道:“明夷在你那梦中有没有什么固定的行为?嗯......就是......重要的行为?或者有什么,什么让你觉得理解不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