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沉地下来，笼罩了酒店。
晏辞早已躺到床上，他背部紧绷，生怕触碰身后的人。
他不太喜欢与旁人接触，要不是垃圾游戏只给了他们一床被子，他早就躺地板上了。
意识消散之际，他恍惚间忆起忘了吃药，但难得有了睡意，便放任自己坠入梦乡。
有点热，一个火炉，贴了上来，温暖又安心。
“小辞，下课了。”
有人推了推晏辞，晏辞抬头望去，洛桐正笑着喊他。
男生露出两颗小虎牙，拉着他就往操场赶。
“快快快，知秋正在和你同桌打球，喊我们去看。”
晏辞没说话，跟着洛桐朝外边走，不一会儿，听到前面的人群中发出几声惊呼，便停了下来。
篮球落地的声音响起，一件校服外套向他飞奔而来，堪堪落入怀中。
他没能看清衣服的主人，只知道那件衣服和它主人一样，散发着一股葡萄和薄荷的清香，有点怪，但胜在独特。
这个喜好，似乎一直都没变过。
他如是想，没忍住笑了一下。
阳光不算刺眼，照得人刚刚好，又耀眼得让人离不开视线。
光下的少年拼命一跃，猛地一叩篮，决定了胜负。
周围的呼喊声几乎响彻云霄，晏辞扯了扯衣领，有些烦躁。
大概是那天的太阳不饶人，偏要他露出一丝属于少年的朝气。
然而，失败得彻彻底底，反而让晏辞周身的温度更加寒冷。
英语课上，English teacher正在播放英语听力，标准的美式发音从扩音器内放出，令人昏昏欲睡。
晏辞捏着一支黑笔，半晌也没写答案。
“小辞同桌…”
腰侧传来一阵骚痒，他头也不抬，伸手去抓，捏住了一个硬硬的长条，回头后才发现是一个紫色的塑料勺子。
另一头是因为考试而坐到他后面的同桌。
他没有扭头去看他，只是捏着勺柄，等另一边的人开口。
理不清，道不尽的思绪微微回神，只剩下英语听力还播放，身边对答案的声音偶尔响起，安静的角落里，只有他们抓住了彼此。
回过神来，试卷上一片鬼画符，算是透露了一丝少年气息。
耳边循环播放的英语听力渐渐失真，一片黑暗取代了阳光。
早上六点十分，晏辞准点醒了。
他木着脸看向腰上手臂，忍住踹下床的冲动，轻轻移开。
刚移动半步，那只手又以绝对强势的姿势抱了上来，还顺带揉了一下。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晏辞一脚将江异踢下了床，优雅地伸懒腰。
被子里的热气散了一大半，被踢下去的人睁开双眼，盯了一会天花板，又跑回床上。
江忆扯好被子，打了几个哈欠：“小辞，怎么了？”
晏辞没有理他，发了好一会呆才回头问他：“你刚叫我什么？”
回应晏辞的是江忆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和蹭到他手边的碎发。
阳光倾斜而下，暖洋洋的，如同那场梦。
晏辞收拾好时已经是八点半，他拖着沉重的身体和压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无语至极。
这人在他刚要出门时一哭二闹三上吊，让他等他。
还趴在他肩膀上，非说他那一脚把他腰踹折了，让他负责。
晏辞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江忆头发长，蹭得他发痒，腰也因为触碰而僵硬起来。
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像一只大狗，一直粘着你撒娇，还是葡萄味的狗狗。
他推开江忆，并警告他不要乱摸。
对方葡萄味的气息，侵占了他的鼻腔，让他有些怀念。
不安的情绪再度涌上心头，晏辞离开了卫生间，独自前往餐厅。
被留下的江忆刷完牙，沾着水汽的手往头发里随意扒拉了几下，露出光滑的额头，盯着镜子发呆。
“叮！”手机响了一下，他快速将发尾扎上，伸手去看消息。
【啦啦啦，新年新气象，恭喜“末日计划”诞生三周年。】
【末日派对将在五天后举行，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晏辞忽略一长串对游戏的夸赞和派对介绍，直接划到底，看到一行用红色加粗的字。
【我们将在午夜十二点开启系统更新，更新事项如下表。】
【一：玩家数据新增体力值和san值，san值低于15%将判定死亡。】
【二：末日列车取消，玩家可在指定传送门进入关卡。】
【三：末日小镇新增娱乐场所，如奶茶店、电影院或者面馆，特殊玩家可经营任意门店赚取存活值。】
【四：部分副本因特殊原因下架，午夜十二点前将关闭所有正在进行的副本，十二点后更换副本，补偿所有正在游戏的拯救者一套自选B级装备，玩家可在背包查看。】
【五：禁止在休息区使用特殊装备斗殴，如有特殊原因，请支付500积分前往战斗台。】
“积分？”
晏辞望向桌对面的江忆，这人走路如闪现的速度令他叹为观止。
“新手副本没有任何奖励，但你应该有100的初始积分，用于购买道具。”
江忆切下一块牛排，放到嘴边却没吃，“积分也可以换取存活值，作用是延长休息时间，但只限于特殊玩家。”
闻言，不了解游戏规则的新手再度询问：“特殊玩家是指？”
“老 ，病，残，幼，孕这五种特殊人群。”
“弱呢？”晏辞放下手机，他差不多能猜到江忆接下来的话。
江忆挑眉，“在这个游戏面前，所有人都是弱，它可不会这么好心。”
“有几个漏洞，”晏辞略过上个问题：“‘幼’包括婴儿，婴儿如何开店？还有‘孕’，孕妇生完孩子后就不算‘孕’，但她们那时的身体情况很差，还要照顾自己的孩子，她们能进副本吗？”
晏辞微凉的眼皮上 抬，定定地盯着江忆：“除非这个游戏能保证孕妇永不生孩子，但这样也不能完善第一个漏洞。”
江忆有片刻的失神，他避开晏辞的视线，低低地笑：“你应该发现了，外面的时间是正常流动，但游戏里的玩家，他们身上的时间都是静止的。”
“至于第一个问题，我也无法解答呢~”
话音刚落，一阵铃声顺着广播传到晏辞的耳中。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收到玩家反馈，系统规则有一次漏洞，现将更改。】
【特殊玩家新增“弱”，“弱”的标准为体力值低于50% 的人群.】
【系统101很高兴为各位服务.】
“果然，”晏辞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情绪。
良久，他站起身。
“江忆，”他道：“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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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过后，晏辞提着一大袋泡面挨个敲房间，给一群与床融为一体的人送饭。
陆仁甲神秘兮兮地将晏辞拉入房间，警惕地四处观察，确认没人跟着后才关上门。
“陆哥，你这样很像是和我哥偷情。”啃泡面的晏云客观评价道。
晏云的房间在顶楼，陆仁甲和晏辞是同层，为了方便，晏云强行霸占了陆仁甲的桌子，逼得陆仁甲只得缩在“角落”，瞪着那一大堆属于晏云的吃食，吐槽对方只吃泡面的奇怪行为。
晏云离开后，陆仁甲收起笑容，欲言又止。
看出他心中所想，晏辞递给他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剑眉星目，褪去了记忆里的青涩，身上的警服在阳光下异常夺目。
照片背面有一行金色小字和署名——“见字如晤”
顾妄。
陆仁甲吸吸鼻子，声音哽噎：“他当年语文那么差，现在都当上警察了，我还挺高兴的。”
他举起照片，语气惋惜：“只是可惜，我不能亲眼见证。”
走廊上，晏辞把玩着骰子，径直回房。
“这是一场不错的买卖，不是吗？”
推开门，江忆正躺在床上看手机，见晏辞进来，随手将手机放到一边，笑嘻嘻道：“刚有人来找你，我看你不在，就没放她进来。”
晏辞”嗯”了一声，他刚收到苏挽发的消息，对方有事找。
刚搭上椅子的外套被他重新穿上，他再次离开了房间。
苏挽的房门号是405，她和皖英住在一起。
见到晏辞，她勉强露出笑容，将人放了进去。
房间里很黑，浴室不断传来淅淅沥沥的水流和类似于猛兽的撕咬声。
询问过苏挽的意见后，晏辞将灯打开，一眼便看到浴室门口的人皮。
说是人皮也不太准确，因为只有上半身是人的皮，下半身则是亮晶的鱼尾。
鱼磷在灯光下闪着五颜六色的光斑，晏辞第一反应这是皖英的皮。
溶室的水渗了出来，更多的是血。
里面的人不再有所动静，只剩下痛苦的呻/吟。
苏挽先进了溶室，似是被吓到，险些摔倒在地，但还是撑着示意晏辞可以进来。
晏辞落在后面，只见皖英浑身是血，染红了浴衣，奄奄一息地蜷缩在浴缸里。
“那不是她的血，她刚蜕完皮，现在应该是昏过去了.”不知何时来的江忆道。
他将一瓶药扔给苏挽，“先将她身上擦干净，然后再擦一下这个药，可以缓解疼痛。”
说完，他拉着晏辞出去，关上了门。
皖英蜕下的皮被他提了起来，凑到鼻间闻了闻，惊讶开口：“六年前的人鱼皮？”
“？”
“我是说这个人鱼皮在身上套了六年还能完好如初，实属不易。”
江忆又看向人鱼的尾巴，只见那明晃晃地少了半截鱼尾。
“我收回刚刚的话，人鱼皮的主人挺惨。”
“不完整的人鱼皮比完整的人鱼攻效差远了。”江忆“啧~”摇头，面对晏辞无语的目光，这才想起来对方什么也不知道。
“人鱼皮在人鱼副本里属于S级防御装备，任何东西都伤不了，但前提人鱼皮是完整的，拥有者称这是神明的馈赠，但如果是损坏的人鱼皮……”江忆停下，似乎是在找词语形容。
“破损的人鱼皮没有任何用处，甚至会将穿戴者视为副本NPC，然后举行什么奇奇怪怪的祭典，把穿戴者作为祭品献给神明。”
“如果你侥幸逃脱了，也只能永远留在海里，东躲西藏。”
晏辞轻声打断：“如果是完整的人鱼穿上后再被破坏？”
闻言，江忆陷入沉思，良久才给出一个答案：“不可能。”
神明的馈赠不可能被破坏。
就像恶魔的诅咒不可能消失，它将永远刻在灵魂深处。
气氛一时陷入低迷，苏挽才扶着苏醒的皖英上床。
“我想，我的人鱼皮大概是在生成的时候被我破坏了。”
皖英虚弱的声音响起，她已经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她想起六年前，尝试写信的后半夜，她用一把小刀将腿上的鳞片一个一个挖去的场景。
那时的血没有流多少，被挖去的鱼鳞很快失去了原先的光芒，这也导致她彻底变成“人鱼公主”时，尾巴光秃秃的，没有别的人鱼好看。
在场的人都有些沉默，不理解为什么可以躺赢的副本，最后硬生生成了全军覆没。
皖英捂脸：“所以船员一直像看食物一样盯着我，是为了以我为筹码回家吗？”
“我觉得，应该是真的想吃你，但受制于剧情，只能送你离开，结果 ……”
江忆没说完，他的肚子开始叫了。
“晚上了，你们去吃饭吗？”
晏辞站直后拉伸了下腰，“有人给我买了饭。”
两位女士纷纷表示不饿，见状，江忆独自离开，离开前朝晏辞抛了个飞吻，才依依不舍地出去。
晏辞随后道别，他坐上电梯，按下“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