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虞姝将自己按在腰间的手收回。
朱竹潭毕竟帮过自己，不能因为一点点怀疑，就对她拔枪相向，这样太不理智。
不妨听听朱竹潭究竟想要说些什么，再决定要不要杀这个人。
虞姝不动声色。
朱竹潭还不知道，在对方静默的时间里，已经对自己生出杀意又打散。
她一无所知，只是懒洋洋靠在沙发上，淡定道：“当然，我来找你不是为这件事情。说难听一点，艾福伦一家子人都死完了，对我也没什么影响。”
虞姝掀起眼皮：“是吗？可是我没记错的话，你最初发家，就是艾福伦家族帮你的吧？”
“什么帮不帮？各取所需罢了。”朱竹潭面上做出嫌恶表情。
她挥挥手，表示不希望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无所谓道：“我这次来，是护送你去主星的。”
听得虞姝差点笑出声来。
“看来去主星的路确实不算好走，居然分批次派了三个人来护送我。”
她轻笑，视线却在朱竹潭身边游走：“只有你一个？”
“嗯。”朱竹潭点头。
“只有你，没有其他人了？”虞姝眯起眼。
朱竹潭对于虞姝重复发问这件事情，有些许不解：“只有我，有什么不对劲吗？”
“对劲极了。”
虞姝靠在椅背上，缓缓松了一口气。
朱竹潭见状，笑出声来：“所以什么时候出发？”
“急什么？”虞姝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反正早晚都是死，何必上赶着呢？”
刚刚还轻松发笑的朱竹潭，一瞬间，笑不出来了。
“死？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这次去主星，是去送死？”
“这么说也不准确。”虞姝面色有些许疲惫，嘴唇苍白。
她不动声色地捂住自己腹部，好似只是不经意地抬手又落下，“我想，我们到不了主星，就会死。”
“怎么可能？”朱竹潭不解。
虞姝倒是淡定：“不信？不信大可以试试。”
她语气轻飘飘，“我倒是不在意，路上多点凶险和波折。”
更何况，有梅少女在。
这些小小波折，不过是旅途上多出来的一点尘埃而已。
而现在，选择权在朱竹潭手上。
“你想怎么做？”虞姝问。
朱竹潭顿了顿：“我可以先派出先行部队，为我们探路。”她面容变得严肃，眉心拧起“川”字纹，“去主星这件事情要尽快，上面给我下了死命令，七天之内，需要把你送回主星。”
“七天？以现在的距离，如果在限速之内行驶的话，应该是远超七天吧？”虞姝诧异。
“是。”朱竹潭道：“我已经获得了超速行驶的审批，到时候，飞船的最高驾驶速度可以超过15000马赫/小时。”
虞姝听到这里，表情有些奇怪，她瞅了朱竹潭一眼。
“你最近，是不是没有怎么关注星网的消息？”
“最近都在汇报工作，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空闲一点，他们又给我安排新活。我连水都没空喝一口，就站在你面前了。”朱竹潭说到这里，面色有深深疲倦，“也不知道他们在忙活个什么劲，简直把我当牛用。”
虞姝闻言，默不作声。
只是抬起手，将刚刚关闭的星网页面又调出来。
“根据有关方面报道，飞行速度在3700马赫/小时，是最为安全的速度。能够防御90%的突发情况，哪怕是紧急情况，也有一定的时间来缓冲、调转方向，而一旦超过3700马赫/小时，就会变得危险。尤其是加麦死亡案件中，凶手的平均速度高达10000马赫/小时，可以说，这是毫无疑问的送死行为，哪怕轨道内没有多余的障碍物，但是——只有一颗小行星突然溅起陨石，哪怕只是几厘米的体积，依旧会给这艘飞船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其相撞的威力，并不比鹰11逊色，所以，根据多方意见，我们最后得出结论：杀害加麦的凶手，已经死在银河里面，尸骨无存。”
“啪”画面消失。
虞姝关闭星网，所有的声音也随之消散。
只有虞姝坐在凳子上。
画面消失后，隔着桌子相对的，是两张同样惨白的脸。
虞姝是因为身体的疼痛。
而朱竹潭，则是因为后怕。
虞姝发白的唇开开合合，将自己想法说出口：“他们要放弃你了。”
朱竹潭苍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不——我不相信，我为他们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做？！”
她猛得站起来，气势汹汹，“我要去找他们！”
还未站稳，便摇摇晃晃的，一手扶着脑袋，弯腰扶着沙发，缓缓坐下来。
“怎么了？”虞姝问。
“起来太猛，有点头晕。”朱竹潭的声音变得虚弱起来，好似受了重伤。
比起虞姝，倒更像是个病人。
虞姝坐在沙发上，“你怎么质问？拿什么质问？他们会向你说实话吗？”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却极为诛心：“说实话，当他们这么做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结果。”
“可是……我替他们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朱竹潭依旧不甘心。
“有没有一种可能。”
虞姝缓缓笑起来，“就是因为你为他们做了太多的事情，知道了太多，所以现在，没有活下去的必要呢？”
杀人灭口。
这向来不是个稀奇话题。
虞姝终于将手从腰间松开，不再时刻惦记自己的枪。
她说：“你为什么认为，他们会对你留有感情？”
“不一样的。”朱竹潭虚弱的语调逐渐坚定，她视线坚定，突然之间，就有了无限底气。
她认真道：“你不知道我究竟做了什么，自然不可能想象，我对于艾福伦家族，究竟有多么重要。”
虞姝听到这里，莫名的，心潮开始澎湃。
绝无仅有的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按朱竹潭的说法，她知道许多艾福伦家族的内幕！
虞姝的血液开始沸腾，整个人呼吸都变得急促。身体上的痛苦已经被暂时遗忘，她努力控制表情，让自己看起来不会过于兴奋。
她低着头，问：“不就是研发了一个什么超分子材料吗？”
“怎么可能？！”朱竹潭立即反驳。
声音高昂。
情绪激动。
显然，研发出来的东西，并不是朱竹潭能够坐上现在这个位置的最根本原因。
那能是什么？
无论是什么，都和艾福伦家族有断不开的联系！
虞姝心脏怦怦跳，身体开始发热。
声音之中，难以抑制的带了点颤抖，“那能是什么事情？”
可惜，朱竹潭却不像是虞姝想象得那么冲动。
她立即收拾好情绪，“这些不太方便告诉你。”
她恢复成之前的沉稳冷静，好像刚刚未曾失态。
“有些事情说出口，对于我、对于你，都不是什么好事。”她视线变得晦涩，“你不知道，对于你也是一种保护。”
虞姝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漫不经心道：“反正他们都想搞死我，知道多一点和知道少一点，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朱竹潭对于这句话，回以沉默。
看来她确实是不愿意将更多的事情告诉虞姝。
也是。
毕竟自己和朱竹潭的关系，也就这样。
或许有信任，有动摇，更多的，也是基于自己立脚点出发，两人的相处里面，掺杂了更多的利益纠葛。
罢了。
虞姝摆摆手，毫不在意。
她只是继续道：“我要在去主星之前，想要去银河系第十七清洁小队看看。”
朱竹潭蹙眉，“你不是才从这里离开没多久吗？”
“好几个月了。”虞姝说。
“哪里已经变成一片废墟。”朱竹潭道。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回去？”
虞姝勾唇：“我觉得，梁书的死不应该这么轻轻放下。”
“……我知道，要接受武周杀人这件事情，是很难的。”朱竹潭顿了顿，良久后，只是摇头，“可是案子已经定性，部分资料送入卷宗。其他的不说，这件案子宣判已经过了好几个月，早就已经成为人尽皆知的事实，你现在再折腾这些，有什么用呢？”
虞姝缓缓抬眼，“因为在之前，我没有证据。”
“你现在，有证据了？”朱竹潭惊诧。
“算是吧。”虞姝只是望着朱竹潭，没有说更多的消息。
朱竹潭知道，对方不愿意告诉自己。
就像是自己不愿意告诉对方，和艾福伦家族更多的事情一样。
两人互相不信任，却又因为各种事情，现在被迫绑在一起。
朱竹潭沉默片刻，最后还是摇头，“无论出于哪方面，我都不介意你这么做。”
“为什么？”虞姝问。
“有些事情既然已经盖棺定论，现在活着的人都觉得可以接受。那又何必要浪费时间精力，掀起轩然大波？”朱竹潭问：“你或许想为武周平反，可是这会让你得罪更多人，站在更多的人对立面。这样的后果，你能接受吗？”
“为什么不能？”虞姝问。
她面色苍白，声音语调却份外有利。
“我从坐上这个位置开始，一路以来，难道走得顺遂？”
她虚弱的，朝着朱竹潭笑，“我一直都是逆行，难道你看不见吗？”
“……你说得对。”
朱竹潭顿了顿，可随即，她又摇头。
她站起来，海藻般的长发，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可是，我有我的职责，我需要在七天之内，将你送回主星。”
她站在虞姝的对立面。
站在不久之前，詹利斯·艾福伦站过的位置。
两人身量相当，光从头顶落下来的时候，压迫感几乎都没什么差别。
现在，她说。
“星薛总司令，希望你能配合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