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诧异吗?
言兆想,大概不是。
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星薛这种人,这么厉害的一个人,那么多次攻击袭击她都能够躲过,甚至还暗中获取不少有用的东西,怎么现在,自己只是离开她一会儿的时间,她就死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言兆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他眼里的震惊不超过1秒,很快又恢复如初。
“这种假消息你也信?”言兆声音冷淡,只是稍微认真一点倾听,能够听见他声线在不自觉的颤抖、在怀疑。
站在不远处的殷,闻言苦笑一声。
他抬起手,用右手蒙住双眼,只露出下半张脸。正是这个动作,让他面上的苦笑,看起来如此明显。
“呵,我倒希望是假消息。”
言兆闻言,狐疑更重:“你不是巴不得……”话说到一半,似乎想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又紧急住口,只是将剩下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话,又吞回肚子里面。
殷巴不得星薛早点去死。
而现在,星薛真的死了,殷却显得如此慌张,不可置信。
怎么看都很奇怪。
但偏偏就是这份奇怪,让言兆的心缓缓提起。
巨大的不确定性将他整个人笼罩,荒谬的念头在脑海中一旦形成,就难以消散。
哪怕言兆的理智在不停告诫自己:假的、都是假的。
无论是谁、出于什么目的,放出这种假消息,都是不重要的。
重要的是,星薛不可能死。
可奇怪的是,明明言兆在心里已经重复告诫自己千千万万次,那荒谬的念头被无数次的打散,却偏偏能够重新凝聚。
最后化作殷的苦笑,“我现在,比任何人都希望她活着。”
“……怎么回事?”言兆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只能大脑空空的,问出这句话。
“她在詹利斯去过之后,心扉骤停。星网已经发布公告,说她失去生命体征……”殷说着,满心憋闷无处发泄,只能扬起拳头,狠狠砸在桌子上,砸得资料哗啦啦掉了一地。
没有人去捡。
这个空间里站着的两个人,一个烦躁不能自已,另一个……神情恍惚,好似受了什么重大打击。
“詹利斯?他去找星薛干什么?”
“那个没有脑子的蠢货,想着要为加麦报仇!”
言兆出离愤怒,他猛得上前,所有的安静沉稳在这一刹那消失不见。
他狠狠揪住殷的领口,将那总是妥帖熨烫好的领口,狠狠揪起,“找星薛复仇?是星薛干的事情吗,就要找星薛复仇?!”
殷猛得一挥手,将言兆推开。
他一只手熨平自己的领口,一双眼睛狐疑地盯着言兆,眼中都是打量,“你在关注些什么?你在为星薛说话?”
刚刚的烦闷似乎只是错觉,现在殷摇身一变,又恢复成之前手眼通天的信息部部长。
他用打量敌人的视线,打量着自己曾经的助手。
“你早就被星薛策反了,是不是?”
这一刻,所有的声音都已经退散。
言兆甚至来不及为星薛的死伤心更多一秒。
这一刻,万般情绪像是宇宙大爆炸一样,在他心头“砰”的一声爆破开来。
愤怒、荒谬、自嘲……到最后,尘埃落定,唯一留下的,居然只有浓浓的后悔。
早知道。
在当初,他就应该走向星薛。
“你是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言兆冷淡地询问,好像感情已经从自己的身体里面抽离而出。
“刚刚?”
“我回来述职的时候?”
“又或者是之前……更早,在星薛还没有出现的时候?”
他抬起眼皮,看见自己一身西装整齐,只觉得自己一生可笑可怜。
“你如果不信任我,大可以让我也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让我穿上这可怜的西装,当一个任人使唤的小喽啰。”
“小喽啰?呵,言兆,以你的出身,你现在的岗位,就是你能够触摸到的天花板。”殷的视线好似毒蛇,而视线所触及到的地方,已经被蛇信子舔了一遍。
他不无恶毒地说:“难不成,你觉得你这种人,还有可能继续往上?你想爬去哪里?爬去星薛的身边吗?我告诉你,她那个位置,不会有其他人,更准确一点说,连她也不能坐。”殷笑起来:“至于我什么时候这么想,你不如问问自己,你最近的工作完成情况,让你做了那么多件事情,有那一件是按要求完成的?你不仅不能完成自己的份内工作,甚至给我们惹来许多麻烦,甚至,我毫不怀疑,加麦的死就是因为你!!”
“……你想怎么做?”
言兆心里,只生出浓浓的无力。
他的精气神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全部抽出,现在站在这个办公室里面的,不过是一具空壳。
至于他的精气去了哪儿?
言兆也不知道,或许是太空,又或许是太空也无法触及的地方。
“星薛的死,需要处理一下。”殷面无表情,“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机会。”
他面容高傲,头也不回地离开,“如果处理不好的话,我想,你也没有脸面,再和我愚蠢的哥哥见面。”
……是他错了。
当玻璃门打开又重启,当那些缄默不语的人,探头探脑看过来,试图捕获一两分消息的时候。
言兆便清楚的明白:是自己错了。
错的离谱。
居然天真的认为,自己和艾福伦家族多年的感情,他们会顾及自己的功劳,为自己谋个更好的前程。
为了这个前程,他放弃了许多。
结果……就只是如此吗?
言兆无声地笑起来,他视线空落落地望着玻璃门,渴望从门里面,再出现一道炫目身影: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会选择跟她走。
不会犹豫。
可惜,这个世界总是这么无情。
他们不会给悔过的人留半分余地,时间依旧在往前,他要做的事情、哪怕心里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做。
良久。
言兆终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像是一具空壳一般,朝着屋外走去。
走近所有人视线中央,被所有人围绕着……却又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
这就是他拼尽全力,为自己求来的一切。
……真是愚蠢啊。
“我后悔了。”
声音回荡在开阔的空间里面,病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望着四周场景,面上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我后悔没有早点和你们接触。”她面带笑容,猛得坐起身来。
却因为动作太过突然,没有事先准备,导致脑补供血不足,眼前一片眩晕,身体便软趴趴的,要往旁边栽过去。
好在,一道粉色身影眼疾手快,从床边挤进来,将人给按住。
“你没事吧?你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能再这样子一惊一乍的。”
梅少女担忧地望着床上女人。
那人不是其他人,正是虞姝……又或者是,说已经死了的“星薛”。
虞姝捂着脑袋,缓了一会儿后,这才回过神来。
略微抱歉地望着梅少女,“我只是有点激动。”
也不怪虞姝。
假设。
假设你如果在闭眼之前,浑身疼得几乎快要断气,身体感知不到任何有用的讯息。
处于万分艰难的环境里面,四面都是敌人,找不到一点生机。
可一睁眼,身体……还是很痛,甚至更加虚弱几分。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虞姝望着自己面前的其他人:她现在并没有待在太空舱里面,而是就这么躺在不知道哪颗荒星里面。
眼前是璀璨的银河,偶尔能够看见流星飞过,留下长长地尾巴。
而在银河前面,是整整齐齐站着的人。
面容陌生。
虞姝在此之前,从来都没有和他们接触过。
可是当对应上每一张脸,相应的记忆又纷纷涌上她的脑海。
长头发卷毛男:神枪手,百步穿杨是他的代名词。
高个子女人:拆弹专家,无论是什么类型的炸药,她都能够在五秒之内拆除成功。
除此之外……
太多太多。
她拥有太多太多的助力,这些人,是星薛留给自己的宝贝!
她不是孤军奋战。
可是……
虞姝不解垂眼,看向扶着自己的梅少女,“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又是怎么回事?不是联系不上吗?为什么齐刷刷出现在我的面前?”
说到这里,虞姝猛得扭头,视线像是刀子一样扫射四方。
“这是哪儿?周围的情况有查探过吗?我们不应该聚在一起,这样全部暴露,会给敌人机会!!”
“总司令,你放心,这里很安全。”
梅少女闻言,叹了一口气。
她轻轻拍虞姝的后背,“我已经做过信息排查,这里没有任何监听设备,也不存在任何威胁可能。”
梅少女的话,虞姝是相信的。
既然排除了外在危险,那就应该处理一下内在隐患。
她表情严肃,“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话音刚落,距离虞姝最近的几个人,瞬间绷不住,哇哇哭嚎。
“总司令啊!!你要吓死我们了!!我们还以为,又要失去您了!!!!”
哭声震天响,将虞姝本就不算清醒的脑瓜子,都跟着颤动起来。
“怎么回事?”虞姝不解其意。
但其他人哭得十分专注,没有人顾得上回答虞姝,虞姝就只能将注意力放在梅少女身上。
梅少女闻言,无奈叹气。
“你忘了?”
“忘了什么?”
“你刚刚死了。”
“什么?!”虞姝猛得惊坐起来。
“是的,你死了,星网上自动更新了你的死讯,而且就在刚刚……你的身体机能,确实已经完全消失。”
梅少女顿了顿,而后才道。
“现在,你是个社会意义上的……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