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是封建迷信。”宋虞不赞成地说道。

    “何为封建……迷信?”魏蓁不解地看向她。

    宋虞讪讪一笑,自觉失言,她随口糊弄过去,“没啥没啥。”

    但不知为何,宋虞总觉得这句谶语,没这么简单。

    一滴露珠从草尖滴落,魏蓁的声音很轻,但宋虞却听见了,

    “我倒觉得,这句谶语或许真能预见未来之事。”

    短暂休息之后,二人又匆匆赶路,天色渐渐暗下来,群山笼罩在暮色之中,不过片刻,最后一丝天光也被黑夜吞没。

    山峦层叠,新月高悬,将无数马蹄碾过的山道照得明亮。这时宋虞的肚子突然一阵剧痛,她便让魏蓁在原地等她,自己夹着腿往草丛深处的僻静处跑。

    释放完之后,宋虞松了一口气,感觉身体轻盈了不少,这才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借着月光仔细看去,这似乎是某个山头,周围杂草丛生,但仔细一看,便能发现许多起伏的小土包。宋虞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看了看自己方才纾解的地方。

    也有一个土包。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缺德事之后,宋虞眼前一黑。她双手合十在心中忏悔了自己的罪过,随后打算溜之大吉。

    倏然一阵风过,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这片坟地格外诡异。宋虞身上的寒毛瞬间竖了起来,她不自觉地吞咽口水,警惕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开始蹑手蹑脚地往后退。

    “啪嗒”一声,宋虞心脏骤停,她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块阴森森的白骨。

    瞳孔瞬间睁大,宋虞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脚底生风一般就开始狂奔。山头新月被浮云遮蔽,宋虞眼前的视线瞬间暗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只是拼命地跑。

    下一刻,她和一个黑影撞了满怀。

    “鬼啊!”

    “鬼啊!”

    两道凄厉的叫声响彻空旷的坟地,惊起栖息在树上的乌鸦。

    宋虞被恐惧攫住,慌乱之间,她拔出了庇黎剑,对着黑影就要砍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宋虞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鬼也会怕鬼吗?

    然而已经晚了,身体的反应比大脑慢了一拍,她的剑也来不及停止,凭借着惯性往前挥。

    “叮”地一声脆响,庇黎剑堪堪被一道长矛接住了。

    紧接着,宋虞听见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你……是人是鬼?”

    宋虞顿了顿,刚想说话,就听见那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打扰了祖宗清净,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但姐妹们也是没办法,世道艰难,才掘墓换点东西。那些玩意儿您在地府也用不上,您就当积德行善了。”

    宋虞一时无语。原来是盗墓贼。

    乱世之中,十墓九盗,并不是稀罕事。便是韩泰,就曾经带头掘前朝皇族的墓,将陪葬的金银珠宝充为军饷。而民间盗墓之事就更加频繁了。

    见宋虞不吭声,那人试探着继续说道, “要不您老给我指指您的墓,我再给您埋回去。”

    宋虞:……

    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火把,将两人的脸瞬间照亮。

    拿着火把的一个人说,“老大,坟都刨完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没什么稀罕玩意——”

    她突然顿住了。

    她的老大,正跪在一个陌生女子的脚边,双手合十虔诚地贴在额头,嘴里喃喃,不知在念些什么。

    而那陌生女子手中握着一把剑,表情有些怪异。

    那人用不算小的声音悄悄喊道,“老大!老大!”

    赵十一睁开眼,就见自己的手下正古怪的看着自己。她看向鬼魅所在,却发现,是个活生生的女子。

    发现自己被骗,赵十一瞬间炸毛,她蹭地一下起身,带着怒气说道,“你是何人?为何装神弄鬼?”

    宋虞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我没有装神弄鬼。是你做贼心虚罢了。”

    “我哪里做贼心虚了?!”赵十一吼道。

    “你盗了人家的墓,所以才害怕。”宋虞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赵十一手上的洛阳铲。

    赵十一自知理亏,她嘴硬道,“那不叫盗,那叫借。以后我会烧纸还给人家的。”

    宋虞看着这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便闭嘴不再和她辩解。

    “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赵十一狐疑地借着火把的光打量着宋虞,看这女子的穿着容貌,还有周身的气质,倒像是显贵之家的女眷。

    想到自己逃犯的身份,宋虞避开了第一个问题,只如实说了来这里的原因,"人有三急,我来这边拉屎。"

    所有人都震惊了。这女子外表看着气派尊贵,但说的话却格外……直白。

    就在其余人还沉浸在宋虞石破天惊的话语中时,赵十一却嗤笑道,“哼,在别人坟头拉屎,你也没比我好多少。”

    宋虞摸了摸下巴,“还是比你好一点。”

    众人在心中肺腑,怎么还比上了?有人问过坟里那位的感受吗?

    宋虞想到魏蓁还在等她,便抱拳对赵十一说道, “你们继续忙,我还有事,先走了。”

    赵十一的手下刚想拦住宋虞,却被赵十一制止了。走到一半,宋虞回过头,踌躇着说道,“对了,下次你烧纸的时候,帮我也烧点,告诉他们我不是有意的。”

    说完,就走了。

    盯着宋虞远去的背影,赵十一久久没有说话。手下疑惑地问道,“老大,为什么要把那人放走?”

    赵十一缓缓说道, “我觉得,我和那人还挺像的。都挺缺德的。”

    众人默默不语。

    回去之后,魏蓁下了马靠坐在一棵树下。见宋虞回来,她轻声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宋虞挠了挠头,“没什么,碰到了一群盗墓贼,耽误了一会儿。”

    魏蓁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开始剧烈的咳嗽,她捂着嘴,然而宋虞听着却像是刀刮锐器一般刺耳。

    得赶紧到临封给魏蓁看病才行。

    这样想着,宋虞说道,“我们连夜赶路吧,你的病不能再拖了。”

    魏蓁也正有此意,“好,都听阿虞的。”

    月明星稀,乌雀掠过群山,栖息在嶙峋枯枝上,望着眼前一排排整肃的营帐。

    巡逻的卫兵举着火把,在营寨外观察周围的动静。

    司隶校尉李统按着剑疾步走进中军帐,在萧宁面前跪下禀告,“陛下,斥候已经发现潘牧部曲扎营所在,但他们似乎有所防备,营帐外守夜巡逻的人手明显增多了。”

    萧宁穿着织锦的戎服,头发束成男子高髻,英姿飒爽。她跪坐在案前,借着烛火正在翻阅竹简,听见李统的禀报,她才缓缓抬头。

    思忖片刻,她才开口,“潘牧必然是知晓了我军的动静,才会加强守备,防止我军夜间袭营。我们不如将计就计,今夜,你率一小部羽林军假意袭营,潘牧一旦发现,你们就立马撤退。他们必然会警觉,防止你们二次袭营。等天明时,军士必然倦怠,那时再让屯骑校尉率军前去袭营,定能大胜。”

    一阵秋风吹过,营帐内烛火摇曳。萧宁说完后,李统却依旧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萧宁身后的莫寒冷着一张脸说道,“你没听见陛下的旨意吗?陛下让你率一部羽林军深夜前往袭营,还不快去整军?”

    李统当然知道萧宁所说的计谋甚好,但他只是个司隶校尉,这调兵之事……

    李统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程岱,等着他发话。

    程岱一袭竹青色长袍,身形颀长,清朗的声音响起,“就按照陛下的旨意去办。”

    “是。”李统立刻领命,出了营帐。

    萧宁瞥了程岱一眼,眼神晦暗不明。

    帐外秋风瑟瑟,夜深露重,寒意蔓延。李统走后,程岱便也跟着离开了营帐。

    萧宁若无其事地翻阅着兵书,莫寒在她身旁不忿地开口,“这些世家终究还是忌惮陛下,才派程岱前来监军。这些将领只听程岱的话,根本没将陛下放在眼里。”

    萧宁漫不经心地说道,“没关系,很快他们就会知道,谁才是洛京真正的主人。”

    莫寒皱着眉,“陛下,这些世家据守洛京不出,只派程岱来监视我们的动静,属下害怕,等我们灭了潘牧回去,他们会逼着我们交出兵权。”

    秋风不断往中军帐里灌,单薄的戎服挡不住寒意,萧宁合上竹简,“他们要兵权,还给他们就是。只是不知道,没有了兵的兵权,他们还想不想要。”

    莫寒还想说些什么,就见帐外出现了一道清逸的身影。

    程岱的衣袍被风吹起,勾勒出挺拔匀称的身形,军营的微弱火光,勾勒出他眉眼的温润。

    莫寒冷声道,“不知程大人去而复返,还有何事?”

    程岱走到萧宁面前,手中捧着一袭锦裘,他隔着烛火凝望着萧宁,“秋夜露重,这是微臣命人准备的锦裘,还请陛下保重圣体。”

    莫寒面色古怪,萧宁瞥了一眼程岱,骨节分明的手捧着锦裘,温润的眉眼低垂,烛火在他的眼睑投下一片颤抖的阴影。

    萧宁自上而下打量着程岱,似乎想要看穿程岱的用意,但程岱只是举着锦裘,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