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栩看了一本烂尾小说。
此书名为《诛天》，平平无奇的男频修真文。出身农家的男主韩尚同因被魔族屠戮满门，发誓报仇，拜入名为“苍华”的修真门派。
常栩原本对这类小说没兴趣，之所以看下去，只是因为好感男二宣凌。
这位苍华派的小师弟，表面上温顺纯良，总是被师姐许长生压榨、欺辱。实际上是蛰伏人界的魔尊之子，装得人畜无害，背地里杀人不眨眼，妥妥的黑莲花。
作者用了不少笔墨，在描述宣凌的两面三刀、睚眦必报的同时，又写他不自觉爱上女主，偶尔流露出的痴情和可怜。
然而，就在宣凌决定改邪归正之时，喜欢男主的许长生因为争风吃醋，竟然害死了女主，导致宣凌当场黑化。
为了寻找复活之法，他不惜掀起人魔混战，制造了无数的生灵涂炭。
不久之后，修真界几十家门派共同讨伐宣凌，男主被“大义”所裹挟，亲手将曾经最疼爱的师弟封印于无尽深渊。
由于下线得太过草率，许多关于宣凌的伏笔都没有揭晓，常栩以为他还有后续戏份，不死心地一章一章地追更下去。
事实证明，她错了。
之后的剧情犹如脱缰野马。男主明明实力超群，却被各方势力利用。女主迟迟未能复活，完全就是个摆设。至于其他的什么兄弟、红颜知己也都长期掉线，十分草率。
更重要的是，直到最后一章的最后一个字，都没有任何地方再提到宣凌！
深感宝贵时间喂了狗的常栩愤愤不平。
在小说评论区，她写下长篇大论控诉作者不负责任的烂尾行为，以宣凌的悲惨遭遇为中心，细数书中的剧情漏洞和未填伏笔，一个人刷出了千军万马的架势。
大概是被她的毅力打动，作者认真回复了她，承诺会重新修文。常栩这才心满意足地关上网页，打开写了一半的论文，准备继续奋战。
随即，她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脑袋“哐”一声砸在桌子上，失去了意识……
*
云雾缭绕的山峰顶端，红衣女子正在闭目修炼，忽地眉头紧皱，嘴角渗出黑血，脸色瞬间苍白，眉宇间随即浮现不甘的怨恨之气。
“来人！”
强压下喉间腥甜，女子厉声道：“让宣凌见我！”
门外的两名弟子听得她语气急切，不敢多问，忙应声称是，召唤飞剑闪身离去。
房内的女子却没能支撑太久，摇摇晃晃地侧身倒下，阖上双目。
片刻之后，常栩睁开眼睛，猛地坐起。随即，残存在这张脸上的阴郁急剧褪去，转变为疑惑与好奇。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所在的房间典雅精致，雾气在脚下缓缓流动，清风穿过敞开的窗口，带来远处空灵的鹤鸣，仿若置身仙境。
一瞬间，常栩以为自己因为熬夜过多精神失常了。
深吸几口气，她冷静地低下头，仔细打量这副身体：一袭红裙、侬纤得宜，美得赏心悦目。
就是怎么看都不像是自己。
常栩满腹狐疑地起身，正要出门，心口忽地传来一阵莫名的刺痛。她瞬间失去力量，手脚僵直地倒在地上。
还未等她缓过来，“哐”的一声，面前的房门由外推开，伴随着一声惊呼。
“师姐！”
“……”
常栩觉得丢人，索性闭上眼睛装晕。
嫩黄衣裙的少女“扑通”跪在地上，带着哭腔：“你怎么了师姐！不要吓我啊！”
转头对门外的弟子骂道：“你这个没用的家伙，是怎么照顾师姐的？若是师姐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好看！”
那弟子也没想到会这样，汗流浃背、诚惶诚恐地解释：“陆师姐，这、方才还好好的……师姐还让我们传唤宣师弟来着……”
“胡说！师姐向来与我最亲近，怎会想见那小子！”
“冤枉啊！常师姐这几日经常同宣师弟一起修炼，你不知道吗？”
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听得常栩晕头转向，心想能不能先把我扶起来啊，地上凉。
不对，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常栩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慢悠悠地睁开眼睛，用微弱的声音询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少女惊喜道：“师姐！您没事吗？我是陆小满啊师姐！”
另一个男子小心地说：“大、大师姐，宣凌师弟正在卷云峰下参加试炼，可能要迟些才能到……”
强撑一口气的常栩听到这几个名字，猛地咳嗽几声，实实在在地晕了过去。
一片黑暗之中，平地惊雷般，常雨的耳边响起机械的声音。
【叮！连接成功！欢迎您使用羁绊系统。宿主您好！感谢您的信赖和支持，本系统将竭诚为您服务。】
【羁绊系统秉持圆梦理念，带您体验美好的穿越生活。在这里，您可以亲自扮演书中角色，与喜欢的小说人物来一场宿命的纠葛！】
【根据评估，‘宣凌’是您最喜欢的小说角色。因此，系统安排您绑定‘许长生’一角。】
常栩深吸一口气。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穿越在这个时代已经是烂大街之事，因此她并未大惊小怪。
她只有一个问题：“所以，我为什么会成为许长生？”
要知道，在《诛天》这本小说中，宣凌此生最恨之人，许长生排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苍华派大师姐许长生，本书头号反派女配。对于宣凌而言，前有长年累月的欺压侮辱，后有杀女主之仇，他黑化后第一个便是将许长生千刀万剐！
系统表示：【许长生是《诛天》中与宣凌羁绊最深之人。】
常栩：“……”
【多年未见，宣凌的脸上仍还带着笑意，却无端让人发憷。许长生试图拿出师姐的架子来，然而刚要开口，手脚顷刻间便被凌冽的魔气削去，破碎成一片黑红的血雾。】
【水牢内，许长生的身体反复再生，又不断被蛇虫鼠蚁啃食殆尽。魔族们偶尔能够听到她的呓语，似乎在乞求谁的原谅。然而宣凌一次都没有来，只吩咐让她生不如死。于是，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苍华派大师姐，终于成了一个不成人形的疯子。】
——节选自《诛天》。
常栩：“你看着这些文字，再说一遍，这算哪门子羁绊？你说的羁绊和我理解的是一个意思吗？”
系统摆出事实：【宣凌可是直到死前都在念着您的名字。】
常栩：“因为这小子遗憾没能将我……不对，是将许长生挫骨扬灰啊！”
系统不解：【这不就是你们所说的相爱相杀cp吗？】
“你这系统磕的还挺杂……但你是不是对相爱相杀也有什么误解？纯度百分百的杀里面不含一丝爱是吗？”
系统理所当然道：【这正显得你们之间的关系纯粹！】
常栩：“……”
她现在说自己喜欢韩尚同还来得及吗？
不给她后悔的时间，系统继续道：【即将开启本次羁绊之旅，是否进入下一步？请回答。】
常栩诚恳地问：“要是我不答应，你能将我送回去吗？我论文还没写完呢。”
系统戳破了她的妄想：【宿主须知，您原来的身体已失去生命体征，目前由本系统代为保管。】
周遭景色瞬变，常栩看到自己的身体正躺在一处纯白的空间。
“原来我死了……”常栩有些恍惚，“既然如此，我做你这任务又有什么用？左右都是一死？”
系统循循善诱：【虽然不能送您回去，但只要您完成任务，系统将复活您原本的身体。届时，您仍然能够继续活在这个世界。这对您来说，应是非常划算的交易。】
常栩当然还想活着。
可她总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先说清楚，你要我做什么？”
【宿主需要根据系统给出的剧情节点，完成‘许长生’在书中的使命。一旦任务全部结束，系统会帮助您脱离‘许长生’的身体。】
常栩明白了，就是让她扮演许长生走剧情，还不能出差错。
她感受到深深的不安：“这么说，若是我完不成任务，就要一直当常栩，还随时有可能被宣凌杀死？”
系统：【理论上是这样的。】
常栩：“……这命可真不好挣啊。”
还没等她讨价还价，白光一闪，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回到了初次醒来的那个仙气飘飘的房间。
【下一剧情节点为：指派宣凌独自下山前往金蝶山庄。请宿主在今日申时之前完成，过期自动失败。】
*
见常栩终于醒来，黄衣少女欢喜道：“师姐，你感觉怎么样了？”
陆小满，许长生的头号狗腿子，忠实的“大师姐”中心主义者。
连许长生都被男主光环迷惑之时，小满姑娘仍然不为男色所动，一条路走到黑，最后被复仇的宣凌一刀砍了……
现在想这个还为时过早。常栩收回目光，问道：“宣凌在哪儿？”
陆小满眉头一皱：“师姐，你怎么对那野小子这般上心？师姐身上旧伤未愈，让小满照顾您休养可好？”
常栩摇了摇头，擦掉嘴角的血痕，强行走下床，不容置疑道：“既然他不过来，我就去找他。”
她一向说一不二，陆小满也不敢忤逆，只得咬牙跟上：“师姐走慢些，我这就陪您下山！”
此地与卷云峰相隔遥远，陆小满不想让师姐耗费灵力，便自告奋勇带她下山。
常栩强装镇定，默默学习众人的手法，心念一动，感受到了体内沛然力量，甚是奇妙。
系统发出警告：【许长生并不会亲自找宣凌，还请宿主按照剧情来，切勿崩人设。】
常栩只当没听到，认真观察脚下，很快看到群山之中一处宽敞的广场，百十来人聚在一起，似乎在切磋功法。
陆小满道：“可恶，莫震宇又在欺负宣凌了！”
顺着她的目光，常栩注意到卷云台正中的两个人影，略显瘦弱的青衫少年手无寸铁，正被对手踩在脚下。
多数弟子都席地而坐，饶有兴致地看着场中央的几个人。有人喊道：“莫师兄，可不能输给小师弟啊！”
“宣师弟，你也拿出本事来！师姐那么疼你，想必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吧？哈哈哈！”
说话间，常栩等人已经悄无声息地落到地上。
坐在外围的弟子们注意到身后人影，登时大惊失色，忙不迭站起身来。
人群之中，莫震宇抡起一拳打在宣凌胸口，顺势将对方踹到在地，得意洋洋道：“宣师弟，你这副身体如此弱不禁风，是怎么成为掌门的关门弟子的？”
宣凌缓缓爬起来，认真答道：“宣凌只是得了许师姐的青睐，不敢高攀掌门。”
殊不知这话让莫震宇更加恼怒，又要再打过去，被陆小满出声制止：“够了！莫震宇，你身为师兄，竟然私下组织斗殴，成何体统！”
莫震宇错愕回头，才发现众人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两侧，许长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和宣凌。
“师、师姐……您怎么……”莫震宇的动作僵住了。
许长生虽然时常刁难宣凌，却也不喜欢他人自作主张，何况是这种明令禁止的私斗行为。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寂静之中，宣凌已经捡起地上的剑，默默走到常栩面前。
如同小说中描述那般，现在的他二十岁左右，面容秀气。身上一身伤痕，显然受了不少欺负，却始终不卑不亢，低垂着眉眼，一副乖巧模样。
不过，作为将《诛天》从头看到尾的读者，常栩知道，这只不过是宣凌伪装的表象，实际上睚眦必报、十分记仇，指不定怎么报复呢！
这么想着，她总觉得这小子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冷。
常栩忍不住咳了一声，故作镇静地对宣凌道：“你跟我过来。”
宣凌对这位师姐的出现十分意外，但并没有多问，一如既往地听话。
“是，师姐。”
莫震宇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有些摸不着头脑，拉住陆小满打听情况。
余下的弟子们神色各异，小声道：“师姐又要去禁地吗？”
“那地方满是魔气、危险万分，宣师弟每次回来都会没半条命。唉，不知他是怎么惹到师姐了……”
“这次肯定更惨了，韩师兄不在，我们可说不上什么话。”
*
路上，系统再次提醒：【请宿主勿要帮助宣凌，您这样做可能影响剧情——】
常栩打断它的话，问：“那我能杀他吗？”
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