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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别再怀疑了

    连二师兄都省了,此刻她只想摇人救命。

    那蓬头垢面的人却没追来,只盯着溪石上的烧饼咽了咽口水,径直扑上去狼吞虎咽。

    晏照玄此刻也自顾不暇。

    营帐外突然围上一群蓬头垢面的流民,为首的举着菜刀,喝令他们交出干粮。

    晏照玄抬手止住众镖师和杂役,只因对面这群人不像土匪,倒像逃荒的难民。

    “晏照玄!刚刚溪边有土匪抢我的烧——”

    易枕清冲到他身后,看清眼前人群,瞬间张嘴哑然。

    晏照玄将易枕清护在身后,缓步上前:“诸位莫急,万万不要伤人,我们愿为大家分些干粮——”

    “少废话!”为首的汉子菜刀直颤,干裂的嘴唇渗出鲜血,“再不给粮食,老子砍人!”

    胡真敢仰躺在草坡上,啐地一声将口中的草根儿吐飞出去,二郎腿一晃:“来啊!就你们这几把生锈的菜刀,连爷爷我的脸皮都喇不破!”

    “你,你——”为首的男人本就饿得头晕眼花,眼下更是被气得手抖,刀尖晃得更厉害了。

    “好好说话,爷几个还能赏你们几块干粮!”

    胡真敢懒洋洋起身,拍了拍易枕清肩膀示意她放松,晃到阵前与晏照玄并肩,“若是蛮横不讲理,爷几个可是镖局和武馆出身,有真刀实枪等着呢啊!”

    “我们,我们都是从海右府逃荒来的。”一个颤抖的女声从人堆里传出。

    人群分开,露出后面一片瑟缩的老少妇孺。

    镖师护卫们的刀尖,不知不觉垂了下来。

    “海右府今年还未入夏便连天大雨,发了水灾,把俺们的农田、房子都给淹了,人也都冲走了,”蓬头垢面的女人拽着呆滞的孩子抹泪,“实在是没办法了,榆树皮都被吃光了,柳皮也没得扒了,我们只能往西逃……”

    她突然带着孩子跪倒:“实在是饿得没法儿了,求善人们行行好,发发慈悲,俺的娃都饿蔫了……”

    身后难民跟着跪成一片。

    海右府……水灾……

    易枕清突然想起来了。

    他们没有撒谎。

    前世康熙四十一年,海右府确实遭了大水。

    那不仅是天灾,亦是人祸。

    爹爹说过,那是夏汛导致黄河、大汶河、泗水同时泛滥,冲垮了年久失修的河堤。

    而每年发放治河的银子早被当地贪官挪去享乐了。

    层层上报,朝廷八月才收到急报,赈灾后拖了一年才勉强恢复六成民生。

    如今七月刚至,灾情怕是还没传到京城……

    “把我们的干粮都给他们吧,左右我们明日就到开封府驿站——”

    易枕清将手轻轻搭在晏照玄的后背上,低声同他商讨。

    晏照玄收剑颔首,命人取出所有存粮。

    胡真敢正要把怀里的烧饼再往里掖掖,却被易枕清一把揪出。

    “拿来吧你!哼!”

    烧饼啪地落在粮堆最上头。

    “哎哎哎枕清你这丫头,咋这么不懂事呢,”胡真敢揉着空落落的肚子嘟囔,“回去就让观禄收拾你!”

    “谢谢善人们,你们好人有好报——”

    灾民们跪谢声此起彼伏。

    易枕清看着大家狼吞虎咽的样子,怕多日未果腹的众人猛地一吃干粮伤了脾胃,见状转身:“大家慢慢吃,我再去熬一锅粥!”

    她拎起米袋走向铁锅,身后传来胡真敢的咂舌声:“啧啧啧——”

    胡真敢双手抱臂说风凉话:“这丫头可真是敞亮人,看出来是从没饿过肚子,竟把全部粮食都拱手相让,你也不管管,也跟着不懂事!”

    晏照玄挑眉:“既帮了灾民,咱们少吃一顿不打紧,你也借机多喝点凉水涮涮肚子里的肥油,一举两得。”

    “嘿!”胡真敢瞪眼,“合着你俩现在穿一条裤子了?以前不是见面就掐?”

    他突然凑近,“昨晚你两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又喝了鹿血酒,你可没占她便宜吧!”

    晏照玄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喂!下次就是易扬那老头求我,你也别想再跟老子搭档!”胡真敢叉腰跳脚。

    易枕清刀锋一划,米袋裂开,一只手忽然伸来,稳稳提起袋角将米倒入锅中。

    她抬头,薄暮下晏照玄浅淡的内双眸子更显清冷疏离。

    只她现在才知,他不是坏人,更不是她口中的丧门星。

    而是前世她爹的救命恩人。

    “谢了。”

    清水随她手中水瓢倾入锅中,泛起圈圈涟漪。

    “饿吗?”

    晏照玄问她。

    易枕清摇摇头一笑,两颗小小兔牙俏皮地探出头来,可爱又灵动。

    “不仅不饿,还开心得很。”

    他挑眉看她,等其下文。

    “从前我窝在那女儿墙之内,眼界便也只在那一亩三分地里打转。”她蹲在灶前添柴,火光在杏眸里跳动。

    晏照玄挨着她坐下,目光落在她俏丽的侧颜上。

    “如今呐,我方知,那女儿墙外的世界多精彩。若能习武助人,才不枉此生!”

    易枕清转头对晏照玄粲然一笑。

    *

    镖队一路向南于七月底终抵广海府时,恰逢一场暴雨刚歇。

    西关长街浸在潮湿夕光里,地气蒸腾起满地白雾。

    纵是一路见了不少市井风情的易枕清掀起湿漉漉的车帘,也被这热闹非凡的景象迷了眼。

    广海府不愧是市舶司,这一路商馆与仓库林立,码头边无数船只穿梭,街上人头攒动,有茶叶叫卖声、杂耍喝彩声,还有振奋人心的锣鼓声入耳,一派欣欣向荣。

    “醒狮!”

    易枕清兴奋地用指尖戳向街那头,晏照玄勒马回望。

    恰逢今日有会馆开张,掌柜的从武馆请了醒狮表演整日。七星桩上有红蓝双狮翻腾,正被百姓围得密不透风,鼓掌喝彩,好不热闹。

    “我可以去瞧瞧吗?”

    易枕清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可怜兮兮地同马背上的晏照玄请示。

    “去!赶紧的!”前头胡真敢猛一扬鞭,“左右这时辰也交不了货,老子带弟兄们打尖去,你俩逛够了回云客来找我们!”

    晏照玄方想开口叮嘱他谨慎,作一身男装打扮的易枕清就乐得从马车一跃而下,头也不回地就扎进人群,他只得策马追上。

    易枕清在京城只知北狮却少见醒狮,此刻亲眼见到方知南狮之妙。

    北狮往往扎的酷似真狮,一身金黄狮毛威风凛凛。而南狮扎得夸张威猛,色彩艳丽,眨目抖鬃,好不可爱。

    她耳朵抖动几下,望向一旁的锣鼓班,发现这奏乐亦有不同。

    北边锣鼓班惯用唢呐配堂鼓,节奏沉稳,铿锵有力。而南地的锣鼓班却加了铜钹,节奏更显明快,听了煞是令人欢喜。

    晏照玄在人群外攥紧缰绳,见人堆中的易枕清的小脑袋正随喝彩乱晃,他却踌躇停在人群外,唯恐挤进去被人骂登徒子。

    易枕清挤到最前面,抬头见那七星桩上蓝狮忽地抖鬃,那藤编的狮眼忽闪眨动,一会眯成缝,一会瞪如铃,鼻头也灵巧嗅动。

    “好!”她踮脚拍掌的刹那,许是雨后湿滑,桩顶武师足底竟一滑。

    狮头甩脱,一道黑影直坠而下,人群中发出惊呼。

    易枕清仰头呆立,瞳孔里映着极速放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