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这群世家子弟都是家族鼎力托举的孩子,自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能在这群人中考到第二,已经是很好的成绩了。
谢崚忍不住感慨,果然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
当谢崚正在为考倒数第三而欢呼雀跃的时候,孟君齐考到第二都仿佛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屈辱。
不过这也难怪,孟君齐几乎次次都考第一,这次被旁人挤了下去,难免会不开心,她盯着自己的名字,抿着唇不说话,郁郁不乐。
排名超过她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谢灵则。
谢崚跟在她的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准备安慰一下这位好朋友,“没事的,谢灵则那家伙性格孤僻,像块冰一样,都没人愿意跟他在一块玩,就算考第一又怎么样,我觉得他甚至比不上你一根脚趾头。”
谢崚还挺记仇,想起这人还在宫宴上忽视自己,张口就说他的坏话。
可她话音未落,孟君齐忽然朝她挤了挤眼角,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谢崚若有所感,缓缓转过身,身着蓝色衣袍的郎君抱着书,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看着谢崚。不是谢灵则,又是谁?
“……”
事实证明,背后蛐蛐人的时候,一定要确认本人在不在。
谢崚甚至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幸好她脸皮够厚,强颜欢笑着道:“真巧啊,谢郎君也在?”
谢灵则迈步走下台阶,径直离开,没有回话。
谢崚和孟君齐面面相觑。
尴尬,太尴尬了。
……
今日正好是十五,按照律例,谢鸢要到清辉殿来,陪丈夫和孩子用膳。
得知谢崚考了倒数第三,夫妻二人皆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了。
“看来我们家阿崚真的开窍了,”慕容徽气色肉眼可见好了不少,“这几日都努力总算没白费。”
谢鸢侧躺在软榻上,双手环着谢崚的咯吱窝,梳理着她的刘海,“阿崚前些天不是说了吗,只要这次考的不是倒数第一,娘就答应你一件事,你想要什么?”
谢崚故意卖了个关子:“那我说了哦?”
慕容徽的目光扫了过来,总觉得这孩子定是不怀好意。
谢鸢问道:“说吧。”
谢崚缓缓从软榻上下来,挺直腰脊,摆出一副认真的姿势,张口就道:“娘亲,我想要个弟弟。”
大殿内凝滞了一秒、两秒。
守在屏风后的宫女情不自禁往里头瞄着,心想小公主还真是天真又大胆,居然敢开口提这样的事。
谢鸢眯眼一笑,掐了掐她的脸:“为什么想要弟弟?”
谢崚明显觉察到她娘的笑容有点微妙,笑意并不及眼底,看上去有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手上的动作也有些重,谢崚被掐得有点疼。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好装作天真无邪的模样,硬着头皮继续道:“其实妹妹也可以。”
她的声音小了一点。
这时候慕容徽插话进来,他可没有谢鸢那样好脾气,开口就是一连串的逼问,“为什么突然说要弟弟妹妹,以前可没见你往这方面想?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谢崚被她爹一句话怼得哑了下,但是幸好这些天她在心里盘算多次,已经提前演算好了他们所有会问的话,回答道:“孟君齐有弟弟妹妹,谢灵则也有弟弟,我的同学们都有兄弟姊妹,就我没有,我也想要一个嘛。”
她眨巴了下眼睛,哀求道:“爹,娘,你们就也给我一个弟弟妹妹吗?”
谢鸢冷笑一声,直接拒绝了她的话,“你以为想要弟弟妹妹和想要一块点心,一件衣裳这么简单?此事免谈,阿崚以后也不必再提了。”
谢崚没想到她爹娘的反应这么大。
谢鸢的脸上笑意几乎完全消散,再转眼看向她爹,慕容徽同样因她的话脸色低沉,似乎下一刻就要把她提出去教训一顿。
事到如今就算谢崚再蠢,也知道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幸好她早就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还准备了planB,“那爹爹和阿娘能陪我出宫玩吗?”
她说道:“君齐跟我说了,前几天大司农带他们一家出城踏青,城外的草都长到马肚子那么高,山上还开了成片白色的小花,河里的鱼都游了上来,大司空放网兜抓了一条大鲤鱼,就地烤了吃,那味道可鲜美了。”
她的眸子光辉熠熠,格外有神。
说完后,她扯了扯谢鸢的衣裳,“娘,你陪我出宫好不好?前一阵子你一直在忙,都没时间陪我和爹爹。”
谢鸢的神色稍缓和,见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大抵知道方才之话,只是她的一句童言无忌。
她揉着她的脑袋,也就顺势将这个话题带过,“你呀你,就想着吃和玩。”
谢鸢向来宠着她,不是太离谱的请求她都不会拒绝,正好她近来空闲,一起出去走走也为妨不可,于是转头问慕容徽,“夫君意下如何?”
慕容徽疑惑:“你不是不喜欢去城外吗,一会儿闹着说晕车,一会儿嫌弃野草扎脚,嫌弃风沙迷眼,怕太阳晒,怕蚊虫叮咬,现在转性了?”
谢崚心想,她爹对她的了解还是太全面了,她的良苦用心还不是为了她爹娘。
一般来说,小说剧情发展定律,男女主都是沦落到郊野之外,最容易进行感情升温。
大家一起踏个青,打个鱼,种个田什么的,留下些美好的记忆,在今后二人对对方下手的时候眼里闪回这些记忆画面,也会对方心。
不过这些她自然是不能告诉她爹娘的,她随口糊弄过去:“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我就是想出踏青,我还想去钓鱼。”
谢崚趴到她爹肩膀上,声音软软的:“爹爹,去嘛去嘛……”
“好,”慕容徽答道,“等你休沐日就带你去。”
……
四月天气多变,总是陆陆续续下着雨,外出的时间就这样拖了一天又一天。
等到下一个休沐的晴日,已经是四月底。
转眼已经到了暮春时节,天气还不算燥热,非常适合外出玩耍。
为了在外行动方便,宫女老早就给谢崚换上了一件干净利落的胡装,裙子是艳红色的,腰带上坠着五彩的流苏,和谢崚往日穿的浅色裙装完全是截然不同两种风格。
宫女们将她推到慕容徽面前,对他道:“君后你看,这衣裳公主已经能穿上了。”
坐在窗台前的慕容徽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这是慕容徽的母亲贺兰氏一年前为谢崚亲手做的,因为不清楚尺寸,所以缝大了些,小孩子抽条飞快,这衣裳放柜子里一年,现在穿上刚好合身,先得精神奕奕。
谢崚转了个圈,仰着头问慕容徽,“好看吗?”
似是在她身上看见了什么,慕容徽片刻怔神,他嘴角微弯,温和地道:“好看。”
这次出行没有太过张扬,三人便装易服,带上的侍从也就是刚好只能够保护三人周全。
四月的郊野草木茂盛,蓝天白云悠悠,不少长居城中的百姓也趁此良辰,携家带口,出城游玩,远远地就能看到路边停靠的牛车马车,遥远天际还飞着几个纸鸢。
看见谢崚一行人的车队驶来,还以为是哪个世家出行,不由得远远避开。
……
谢崚坐在山涧旁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将双脚泡进水里,任由清凉的溪水漫过自己的脚腕。
被水一冲,她皮肤清爽,感觉舒服了不少。
谢鸢将从随行医师那里拿的薄荷草包放到她的鼻尖,问道:“现在还头晕吗?”
“不了。”
谢崚深深吸了一口,任由薄荷香气萦绕在鼻尖。
她平素娇生惯养,养在深宫中,从来没出过远门,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建康城郊外。
原定着说去城外三十里处的淩水河畔钓鱼摸虾,可坐了不到一个时辰的马车,谢崚整个人都萎了,两眼无神地趴在窗户上。
这次出门本就是为了哄谢崚开心,若是她晕车难受,反而得不偿失,于是在察觉她不舒服的第一刻,谢鸢将此行目的地改成了附近的野山。
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山上人烟罕至,茂密的树林中,只有若隐若现的佛寺和道观。
谢崚抬头望天,吸收乡间的清新气,打了个小嗝儿,眼睛眯成一条狭长的细缝,迎着阳光向前望去。
慕容徽已经率先登上对岸一块巨石,支起了钓竿,细线垂落湍急的溪水中,谢崚想要钓鱼,去不了淩水,他就在这里垂钓。
谢崚看了看他,也看了看谢鸢,想起了此行目的,她回头对谢鸢道:“娘,你别管我,你去陪爹爹。”
谢鸢往那边扫了一眼,却并没有动,托腮望向谢崚,“娘在这里陪你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娘去那边?”
谢崚理所应当地道:“可是你们是夫妻,你们应该在一起呀。”
快去和她爹培养感情!
谢鸢笑,“可你我是母女,我也可以选择陪着自己的孩子。”
“娘,你就过去吧。”
谢崚灵机一动,说道:“我不需要你陪,你去看看爹爹钓到鱼没有,万一有鱼上钩了,就他那小身板还不一定能拖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