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江景辞,詹初雨原来也是槐序门下的弟子。
柳半和槐序这是什么孽缘。
薛池没意识楚澄心里的腹诽,神色怀念地开始讲解:“詹师姐是领我入门的师姐。”
薛池抽抽唇角,冷硬刚毅的脸上增添几分柔色。
“师姐为人好,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对新进门的人都很照顾,平日修炼也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所以大家有什么不懂的都喜欢找她请教。只可惜师姐灵根……”
自踏入仙途,每个人都在强调灵根、天赋。
能够修仙已是天骄,但在这之上尚有较量。
天赋不足的人在这个环境里……
薛池话没说完,但后续发展楚澄已能猜到几分。
薛池神色暗淡:“小师妹天赋极佳,可能想象不到天赋对人的压迫,”他苦笑,似乎隔着斑驳褪色的时光看到那个少女:“那时候,先是和詹师姐同期的徐师兄入了内门,后面她带的师弟师妹也开始陆续进阶,当她认识的所有人都开始学习更厉害的剑法,更高深的法术的时候,只有她还一直留在原地当新人的入门师姐。”
事情到这里已足够压抑,可薛池的叙述还在继续:“后来有一天,我也进阶了,师傅看我有几分天赋,收为亲传,师姐是为我高兴的,可门内弟子私下的议论越来越过分。我听到了…”
剑修永远挺直的腰背佝偻下来,声音暗哑,暗淡的眼眸里是无尽的后悔:“我听到了,跑去和他们理论。我那时候没想到这么做不但没帮上忙,反而把这件事彻底摆上了台面,撕下詹师姐最后的面子。”
薛池顿了一下,干脆坐在地上,挫败地把头埋进手掌,闷闷地说:“那天动静闹得很大,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我意识回笼,师姐已经约好了和一个人擂台上见。”
“你知道的,武者,实力为王。”薛池声音干涩。
楚澄已经猜到了故事的后续:“她输了?”
薛池木然点头:“师姐基本功扎实,单论剑法是全宗第一,但是……”
但是修仙讲究天赋,灵根好,灵气足,越级尚可反杀。
若是不足,即便身手再好也不过两招。
楚澄想到被徐建业压制的场景,心有戚戚。
“师姐坚持了四招,被单挑下擂台。”
薛池喘着粗气,眼里净是怒火:“师傅处置了挑事的人,可是背后的闲话越来越多,时间长了师姐就不来了。”
他颓然捶地:“再然后就听说她向槐序长老请辞,长老没同意,后来不知道柳掌门说了什么,师姐就改拜掌门了。”
“这几年,我偶尔会发现师姐躲在门外看我们练,但每等我去找时人已经不见了。”
薛池抬头,眼含热泪与期盼:“师妹,长老已经肃清过风气,不会再有人嚼舌根了,你能不能劝劝师姐回来。”
楚澄挑眉,对他话里肃清风气的说法不置可否。
“你有没有想过,”楚澄酝酿词句,斟酌开口:“既然她不想回来,我们就应该尊重她的想法。”
“可是,可是该走的不是她,她也并非……”
“薛师兄,你我都只是旁观者。”楚澄声音淡漠:“我们不该用自己想法去裹挟师姐的决定,”楚澄顿了顿:“你知道的,她已经够难了。”
“她已经够难了……”薛池眼里的光彩倏然暗淡。
“师兄,莫要着相。”
楚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静离开,给他一个平复的角落。
是夜,小白再一次趁着楚澄修炼的时候钻进她的怀里。
原本稀薄的灵气在进入她身体前不知为何会被挤压提纯,这样纯净的灵气足以支撑任何一场越级反杀!
小白闭眼,不知不觉又摊成一张猫饼。
在楚澄周身运转的灵气被迫分成一粗一细两股,细的那一股进入楚澄的身体,粗的那一股源源不断地被小白吸收。
等小白被甩开时,它迷迷糊糊叫了一声。
今天炼气的时间是不是少了?
“你先睡,练剑时间不够,我再去补一组。”
可能是小白太通人性,楚澄已经习惯了出门前和他打招呼。
小白从桌上一跃,灵巧跳上楚澄肩膀,用行动表达了自己要一起去的意愿。
“你最近是不是越来越粘人了?”
她能感觉到小白之前的粘人,是有些投其所好的讨好,大概是害怕被遗弃。
但现在自己干嘛它都要贴过来,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小白两个前爪环上楚澄的脖颈,亮晶晶的眼睛里全是依恋,长长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拍着楚澄的手臂。
这谁能拒绝!
楚澄叹了口气,认命地负重前行。
夜色寂静,远处的山峦被月光照亮,楚澄一直走出了自己的地界都没停步。
“喵?”小白探头,见楚澄不准备回答,又亲亲热热地蹭上她的脖颈。
迅着记忆走到詹初雨地盘的边界,楚澄终于停下脚步。
她没打算挑战社恐的承受能力,所以没有越界,在这块无主之地仔细挑了位置,保证接下来的一招一式都不留一丝视野盲区。
她出剑,轻盈的灵气顺着她动作而出,如绸似缎地裹在长剑上,在夜空里彰显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楚澄练剑小白没办法趴在她肩膀上,本来让它趴在一边看。
可它似乎被剑光吸引,绕着楚澄来回奔跑,玩得不亦乐乎。
楚澄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它能凭借灵活的身法躲开危险就不管它了,越发沉浸其中。
好多,好多灵气!
小白像是遇到了最喜欢的逗猫棒,动作癫狂地朝着剑尖扑腾。
这种夜间加练的日子过了三天,楚澄终于感觉到有人在暗中观察自己。
于是默默放缓动作,她脚下扑腾追逐的猫也终于有了可乘之机,悄无声息吞下几口剑尖酝酿的精纯灵气。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去,变故发生在外门的一节课前。
徐建安和其他弟子打闹撞翻了楚澄的小几。
“哗啦。”一声,密密麻麻的笔记掉了一地。
“呦呵!”徐建安神色夸张地捧腹,脚尖恶意地碾过纸张,留下刺眼的污渍:“我们当众筑基的‘天骄’,学外门这点内容还要记笔记呀。”
他围着楚澄转了三圈:“啧啧,大家都夸你天赋绝伦,我看和这些靠死记硬背的蠢虫也没什么区别!”他故意拔高声音,手指指向角落里几个瘦小的男生。
“徐建安你不要找事。”玲珑气得小脸通红,飞快上前帮楚澄收拾满的笔记。
“呦,你这么上赶着当狗腿,怎么她一朝飞升没把你带去内门驱使?”徐建安嗤笑,言语之中恶意满满。
“你……你不要借题发挥!”玲珑咬牙,在场的人谁不知道徐建安因为楚澄当日富强所言断了他们的财路而心生嫉恨。
“我说错了吗?”徐建安下巴抬得更高,抱胸俯身,神色挑衅:“瞧瞧这些破烂,我看你这天骄的名头水分大得很!这么点东西都学不明白,我劝你趁早滚蛋,免得日后被宗主赶出师门,那才叫面上无……嗷!”
侮辱性极强的话被一声痛呼替代。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楚澄已如鬼魅般靠近,一计凌厉地飞踢将人铲倒在地。还不等徐建安反应过来,他气急败坏举起的手臂已被楚澄反剪在背,剧痛让他瞬间冒出冷汗。
“我不喜欢你的表情,更不喜欢你这张嘴。”
楚澄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的剑锋,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杀气。她纤细的手指探出,在徐建安惊恐的目光和肮脏的谩骂中捏住他的下颌,手指轻动——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传来。
“呃……啊,啊啊啊啊!”
徐建安像是一条离开水的鱼,徒劳地蹬腿逃窜。他的嘴里发出含糊的咒骂,涎水顺着嘴角失控地淌了满身,姿态狼狈。
楚澄俯身,原本温和的杏眼染上肃杀:“你要是再管不住嘴,下次掉的就不是下巴,是舌头。”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几个被无辜牵连的人:“天道酬勤,会做笔记总比你只会狗叫有用。我敢断言,他们之中必有人会比你先飞升。”
楚澄语调轻巧,说出来的话却宛如诛心。
徐建安目睚眦欲裂,羞愤欲死。
“闹什么闹,还上不上课了!”
被找过来的黄博士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烦躁挥手:“都给我坐好,不许喧哗!”
风波被压下,像是风雨欲来前的海面,蕴藏着无尽危险。
下课后,玲珑担忧地拉住楚澄:“阿澄,你莫与他计较,那日你仗义执言后,宗主安排人下来整改过。他是没了抢灵石的进项心里记恨你,借题发挥呢!”
“我没事,你也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楚澄自己倒还好,但徐建安的话着实刺耳,不知道玲珑怎么想。
玲珑心态很好:“听他狗叫,我才……”
一个略有些熟悉的男声突兀响起:“这是我这么多年的心得,”是刚才被徐建安羞辱的男生之一。
楚澄看看魏天,再看看他手里两个指节厚、边缘磨损得厉害的纸页:“你要把这个给我?”
魏天身材矮小,神情阴郁:“我知道你想把笔记整合成书,这些对你或许会有帮助。”魏天说完这话,兔子一样溜走。
“魏天说的是真的?你要整合这些笔记?”玲珑迅速抓住关键,眼睛瞪得溜圆。
“嗯。”楚澄翻着魏天那份详实的笔记,语气平淡“前几日许多人来问我心得,我想着,若是把自己的心得还有老师讲的东西一起整合成册,大家温习参悟起来也方便些。”
“你要帮我们,帮所有的外门弟子立书?”玲珑的声音因为激动陡然拔高,瞬间引来众多目光。
“真的吗?我这里也有心得,你看能不能用!”
“也算我一个!这书是为大家而作,不能只让你一个人操劳!”
教室里一下子炸开了锅,形形色色的笔记都汇聚在楚澄手里,她被鼎沸的人声淹没。
看着眼前一张张笑容真挚的脸,她想,这本书或许很快就能做出来了。
门外,徐建安面色铁青,他看着这众星捧月的一幕,再想想自己今日所受的屈辱,脸色怨毒铁青,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