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留在言安默后背的注视一直黏视着,直到进到一扇门后才消失。
言安默一时不知道这是许今昭本来就黏人没有安全感,还是这就是属于她们之间的相处模式。
她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对于言安默而言,目前还是一团模糊。
许今昭是个怎样的人,她也不能下定论。
哑光黑檀木书桌摆在中间,表面温润并不张扬,属于言安默的游戏卡带和书籍规整地摆在柜子,左手柜子里则是精心存放了些古早的收藏碟片。
这些本应该放在影音室,不知道怎么放在这里,言安默简单看了,碟片类型多样,从爱情到鬼片,应有尽有,可能是许今昭琢磨演技用的。
书房闲走半圈,言安默发现这里面摆着的东西很多,不像老宅那边被佣人分门别类收拾妥当,这里有两个人很重的生活痕迹。
言安默不时抽开几个柜子,除了她的,偶尔也会看见许今昭的演技书整齐列着。
久了,言安默找到一些规律,翻找的速度更快。
她喜欢藏东西的地方就那么几处,即使年龄差了几岁,言安默猜想本质变不了。
只是,转了一圈,言安默都没找到她想看的东西,疲惫地揉揉眉心,旋身坐进桌前的皮椅。
书房没人,她也不想维持自己在外人面前的形象,有些懒懒地翘起膝盖,身体的倦意袭来。
要不算了吧?离婚协议都这么混蛋,结婚协议想必也没什么好看的。
言安默甚至有一个瞬间想要直接去问许今昭,但最终还是被她自己驳回。
白底黑纸比人嘴里说的要客观真实,言安默想要最真实的了解这桩婚姻最初的模样,心里隐隐有些好奇。
好奇许今昭对她表露的喜欢是为什么。
毕竟在文水口中和言安默的认知中,许今昭都是应该恨她的,是得恨的。
提起精神拉开桌下最后一个柜子,看着里面的文件,言安默坐直身子,嘴角愉悦翘起,倦意一扫而空。
找到了!
——文水口中的交易协议。
简单翻完手里不算薄的协议,言安默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黑得能滴下水来。
这哪里是资源和人身自由的交换协议,简直就是卖身契,严苛至极、无耻至极。
她作为甲方,享有许今昭的所有,包括但不限于——
情感绝对空白,对于言安默提出的任何言语绝对服从。
生活接受她的全线管控,日常出行宴会挡酒商业应酬,只要她吩咐,许今昭随叫随到。
工作由海星及言安默本人掌控,不允有任何未提前告知的个人通告行程。
不允许和工作伙伴有多余交谈,若有需要则需提前征得言安默同意。
最让言安默难以置信的还不是这些...
是——她竟然在这协议里要求许今昭一周七天,最起码要满足甲方生理需求20次!
20次是什么概念?
按照一天三次的频率计算,一周21次,许今昭吃饭都不如吃她来得勤快稳定。
她到底是怎么好意思写出这种合约来的?!
许今昭又是抱着怎样的想法同意这种合约的。
从文水嘴里听到自己做的事情,远远没有言安默真正看到自己的签名手印出现在这张“卖身契”上来的真实震动。
简直不是人。
心烦意乱地把条约丢到桌面,言安默捂着脸颊掩住神情,汹涌浪头卷来,巨大的烦闷感将她淹没。
“该死。”
言安默乱薅一把发丝,不耐烦地一脚蹬在地面,忍不住地抿唇,肩膀塌下。
现在看来,她对许今昭不好的程度,比她之前听过的还要更甚。
言安默不懂,“言安默”到底为什么这么恨许今昭,还专门想出这些法子来刁难折磨她。
椅面烦躁地晃了一圈,言安默余光瞥向刚刚没有推回的柜子,疑惑蹙眉。
还有个纸团?
弯腰,言安默把纸团摸出来。
薄薄的一张小卡纸似乎是被主人揉皱后又再捡起来的,又不知道在这放了多久,脆弱得很。
言安默凝神,放缓了耐心,一点点地慢慢推开。
纸条上的字迹一点点展露出来,言安默指尖的推动也愈发沉缓,直到最后一字出现,彻底僵住。
她认出了她的笔迹。
【言安默只喜欢许今昭~】
一条百分百来自她的、甜蜜自述,最后还画上了荡漾的波浪号。
“......”
言安默僵坐原地,甲面摁出泛泛的白红色,久久未动。
一日之内的连续反差完全让言安默思绪停滞,招架不住。
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恨许今昭,反而喜欢许今昭?
她把她喜欢的女明星强行带回来签了那么无耻的合约,把人家从事业发展期打压至雪藏状态,是因为喜欢?!
“你神经病啊!”
言安默猛地一拍桌子站起,小脸气得发红。
25岁的她真该去精神病院看看了好吗!
水光潋滟的桃花眸因为气恼,里面的水光险些涨得溢出,薄薄的粉红唇瓣被咬得紧紧的,就算生气也漂亮得鲜活。
言安默双手撑在桌面,身子气得全身发颤。
两腮牙帮死死咬住,脸颊绷紧,言安默喘着粗气,努力控制自己不要一巴掌扇上脸颊。
她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
“别打别打,打了我痛她不痛,是她做的不是我,我没做我没做。”
一遍遍地循环,一遍遍地劝解,言安默的胃都恶心得泛酸,扫过那叠协议只觉想吐。
她止不住地对做出这样的自己生出厌恶。
喉间因为这份难止的厌恶而发痒,五指狠狠扣在桌面,指尖险些崩壳。
言安默真想狠狠揪着25岁的她质问。
你还记不记得妈妈当年就是这样被气走的,你明明当时是看着她哭着走的,为什么还要用同样的方法去强迫自己喜欢的人!?
“混蛋。”言安默险险用牙关间挤出两字。
强取豪夺——
竟然利用家世对自己喜欢的人强取豪夺!
言安默从没想过自己长大后变成了自己最恨的人。
身子无力地瘫回座椅,言安默恼怒地揪住发丝,修长的指节根根攥在发顶,痛苦抓紧,一头乌黑柔顺的发丝凌乱地扑在肩头。
现在怎么办——继续离婚吗?
言安默眸底闪过各色情绪,焦躁弥漫。
上翘的眼尾眯起,言安默咬紧牙关,努力保持冷静,但心里隐隐闪过不妙的猜测。
既然25岁的她学了那人最恶心的一套追求方法,那么....
她会不会也去哄骗许今昭喜欢她,用她向来自傲的脸蛋,和对于大部分人而言都切实诱人的家世。
而且,或许她已经成功了。
因为许今昭说过——“我不应该喜欢你吗?”
“......”
言安默一向宽于律己,但此刻是真想骂人。
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把人抢到手就算了,你倒是好好对许今昭啊!
说着喜欢把人哄骗喜欢后,一转眼就要和人离婚,满打满算才1年多就厌了,什么东西...
指尖烦躁地疯狂敲着桌面,咚咚清脆,言安默听着桌面响声,犹疑低头。
等等,这桌面是嵌了块电子屏幕?
四下琢磨半响,近1的大屏幕从桌面升起,宽屏一点点蔓过言安默的震惊,开屏特效缓缓闪过,言安默黑沉的脸色也一并照亮。
“许今昭,这事由不得你!”
怎么回事?!
突然扩开的声音吓得言安默身子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就想跑开。
她以为许今昭在门口和人吵架,正想起身去看看怎么回事,视线发现什么陡然一眯,死死定在眼前屏幕。
1/16的小块屏幕里,言安默看见了许今昭的身影,这女人竟然瘸着脚跑到厨房洗水果去了。
真是!言安默抿唇起身,刚准备走,房间声音再回荡,话里的内容听得她脚步瞬间顿住。
“路经纪,我在言总眼里,就是随处可见的野狗,平时连眼神都懒得赏一个。你说的事情,我做不到。”
是许今昭的声音,不是和她说话时的柔和,冷冷淡淡的,听着浸入心骨,凉的淡薄。
咬字清晰,清晰得让言安默听见了她的每一个字,手脚发麻,眼前发晕。
地面倒映着眼前,耳间的失鸣嗡嗡响彻,世界在翻转,言安默的眼前将将晕成一片写满罪孽的芒白。
这就是外人眼里她和许今昭的关系——不相识甚至厌恶的野狗与人。
还是从许今昭这个正主嘴里说出去的,习以为常的语气。
言安默:“......”
她想反驳许今昭,她出门在外是猫狗友好派,随处可见的野狗她也欢喜凑上去汪两句给买肉吃的,她只是对不想在意的人懒得赏眼而已。
可这样,不就变成了——
许今昭在她这里,连没人管的野狗都不如。
“许今昭,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云导已经给话了,只要你在言总面前把威亚失控这件事给瞒下去,她就会指定你做下一部的女主角!”
“多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你难道还想继续被雪藏吗!?”
路游急赤白脸地在电话那边反问,暗暗逼迫和贬低的语气听得言安默皱眉。
许今昭脸上并无波动,捏着软帕把手里洗净的杯子擦干,透明瓶身映着她淡漠的瞳孔。
“路经纪,你又忘了,我要拍什么电视剧不由我做主。”
“而且。”许今昭嘴角抹平,话语轻轻,“你手下不是有一个小花最近和言总走得很近吗,怎么不让她去试试呢?”
“你——!”路游听出她的讽意。
她送去的小花被言安默直接丢出办公室的丢脸事全公司都传的沸沸扬扬,路游心恼,也不想跟这没资源没运气的花瓶多说,留下一句警告干脆挂断。
“不完成这件事,你这部戏就别拍了!扶不上墙的东西!”
手机黑屏熄灭。
许今昭抓着杯子,专注地擦干杯身的每一粒水珠,耳尖轻抖,全然不在意这份警告。
电话挂断,但言安默盯着画面,手里依旧死死捂紧唇瓣鼻尖,憋住呼吸。
——她现在很慌。
许今昭知道书房里面有能够看到家里全景的监控摄像头吗?
这是言安默安的,还是许今昭安的,或者,是两人默不作声的共允?
16个摄像头,如密密麻麻的蛛网,以透明的韧丝化丝为线,无声无息地把人束在其间,再将身处其中的人完全扒光。
这摄像头是不是双向的......
许今昭能听到她这边的动静吗。
言安默心脏一声声地剧烈抖动,瞳孔因为这一想法而慌地发颤,呼吸粗重喘着。
她的满腹疑问在下一秒得到了答案。
因为,许今昭擦干手里的玻璃杯后,一扭头,准确无误地对上监控位置,薄薄眼皮一弯,笑颜温润。
“默默,出来喝茶。”
倒吸一口冷气的嘶声同时在两处放大!
言安默不喝茶,她很慌,想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