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是被酸雨滴在棚顶的噼啪声吵醒的。
喉咙像塞了块烧红的炭,意识回笼时,后颈还黏着昨夜退烧的冷汗。
她勉强撑起身子,看向门边的影子。
元小慎抱着匕首坐在墙角,眼下的黑眼圈比夜色还重。
“小慎。”
她哑着嗓子唤了一声。
被叫做小慎的男孩猛地抬头,露出了一张还带着少年稚气的脸。
泛着铁锈的匕首在他掌心转了半圈又握紧,圆圆的眼睛里还蒙着一层未褪的困意。
见谢青去够桌上的水囊,他立马起身扑过来,把水囊塞进了她的手里。
谢青喝了两口,水囊里的水带着铁锈味,是从避难垒高价换的。
她放下水囊,抬手摸了摸蹲在床边少年的发顶,毛躁的碎发扎得手心发痒。
和他四岁时蹲在尸体旁连哭都不会,只呆呆看着她的表情一模一样。
“来睡会儿吧。”
她拉了拉元小慎的胳膊,示意他往床上来。
少年只摇头,喉结动了动:“你在……发烧。”
“退了。”
谢青扯出个笑,掀开破毯子下床。
腰腹的旧伤在阴雨里又开始了抽痛,她扶着墙摸到墙角的弓箭,弦上还沾着前天猎到的蜥蜴血。
外垒的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酸雨的水汽裹着腐味从门缝钻进来。
谢青系紧束胸布时,元小慎已经背过身去,只盯着墙根结了蛛网的陶罐。
有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在身后响起,几分钟后,元小慎听到了弓箭被拿起的动静。
“我还得去逮那只红眼睛的兔子。”
谢青将弓箭背上,几把短刀也依次别在了腰间。
“小慎,你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我可以和你、一起打猎。”
元小慎突然转过身来,漆黑的瞳孔只盯着谢青腰间的短刀,一边结结巴巴地开口,一边扯住了谢青的衣袖。
听到元小慎的回答,谢青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
这已经不是元小慎第一次提出,想随她一起前往荒原打猎了,但谢青依旧如往常一样拒绝了他。
“今天的猎物并不危险,我一个人就够了。”
“小慎在家,等我回来。”
说完,她拍了拍少年人单薄的肩背,在对方松开了拉住她衣襟的手后,推门走了出去。
屋内的少年人盯着谢青离开的背影,发现了两个尾随谢青的流民,他歪了歪脑袋,片刻后,也起身出了门。
-
荒原的风卷着雨丝灌进斗篷。谢青伏在枯树后,腿已经有些发麻。
已经蹲了三个钟头,那只巨兔还没露头。
脑袋又开始疼了。
和昨夜烧得昏沉时的疼不一样,这次像有根细针在脑仁里搅,一下比一下深。
她摸了摸发烫的耳尖,突然听见灌木丛里传来细碎的响动。
来了。
谢青屏住呼吸。
那只比她半人还要高的巨兔,正从土坡后探出头,皮毛泛着病态的灰,两颗眼珠像浸了血的玻璃弹珠。
她拉弓的手稳得反常,箭头对准兔子脖颈的动脉。
这是第三次蹲守,再失败,她和元小慎就得去翻垃圾坑了。
“咻。”
木箭破空的刹那,巨兔却突然弹起!
像是被什么惊到了。
谢青瞳孔骤缩,眼看着箭尖擦着兔耳钉进土坡。
只听得巨兔发出吱的一声尖叫,逃跑时的后腿猛蹬地面,带起的碎石有几颗还砸在了她的额角。
“草!”
她咬着牙起身追了上去,腰腹的旧伤疼得她一阵踉跄。
手上弓弦绷紧,谢青朝巨兔逃窜的方向连续射出几箭,最终听到了一声箭矢入肉的声响。
眼看受伤的巨兔往酸雨更密集的方向窜,谢青正要跟着冲进雨里,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异响。
不是兔子的脚步声,是皮靴踩过碎石的脆响。
她猛地转身,匕首已经攥在手里。
淅淅沥沥的雨幕里,站着两个裹着蛇皮斗篷的男人,其中一个叼着烟,刀疤从左眼划到下巴。
“小崽子,把兔子留下。”
谢青后退半步,匕首的刀刃亮了出来。
“兔子是我的。”
她压着嗓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更粗哑。
刀疤男笑了:“外垒的规矩,谁拳头硬谁拿。”
他冲同伴使了个眼色,两人随即呈包抄之势逼近。
-
关于外垒荒原上的地形,谢青早已熟稔于心。
她猛地转身,朝巨兔消失的枯树林中窜去,很快发现了倒在土坡旁的巨兔。
身后的人也已经被她甩得不见了踪影。
她飞快将巨兔装进网兜,用荒草做了掩盖后,也将自己隐在了一棵枯树后。
“草,这小子他妈躲哪里去了?”
隔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有一道粗粝的声音隐隐传来。
“嘘!”
另一人轻嘘了一声,制止了同伴还想嚷嚷的话头,几秒后,谢青再次听到了踏在雨水中的脚步声。
连带着水珠溅起又再次落下的滴答声。
清晰得过了头。
谢青的头又开始痛了。
同昨夜发烧时的疼痛格外相似。
就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她脑子里爬来爬去,还试图冲破她脑壳这层壁垒,啃食着破壳而出。
谢青握着匕首的指关节已经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她来不及感慨这不合时宜的头疼,下一秒,耳中已经清晰地分辨出了愈发接近的一道呼吸声。
来了。
在对方轮廓刚刚越过身后的枯树时,谢青抬手,手中的匕首猛地朝来人喉头划了过去。
“刺啦”一声,来人早有警觉,敏捷地后退了半步,谢青的匕首堪堪划破了对方宽大的兜帽,露出了被遮挡住的一张脸。
是一个精瘦黝黑的男人,谢青同样没在这片区域见过。
见差点被割喉,男人没再贸然进攻,只眼神狠厉地盯着谢青的方向。
“兔子留下。”
“否则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对方说完,刀疤男听到动静,也从另一侧跑了过来。
“二对一,你没胜算。”
“识相点!”
对面两人一个手中握着匕首,一个手中拿着钢棍,没有热武器,看起来是从其他避难垒流窜过来的流民。
能一路穿越荒原,还能人手一件能阻隔酸雨侵蚀的披风,想来也是沾了人命的狠角色。
谢青头很疼,她现在只想速战速决。
她翻转了下手腕,并没如两人所愿放下匕首,而是挑了挑眉,径直朝来人冲了过去。
两个男人明显没想到谢青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一对二,面色皆是一沉。
“敬酒不吃吃罚酒,”匕首男扬起匕首,就朝谢青挥了过来。
谢青一个灵敏的侧身,匕首男扑空,刀刃在身侧的枯树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而谢青的刀柄已经在对方扑空的瞬间,狠狠砸上了男人的太阳穴。
“砰”的一声。
男人太阳穴受到重击,踉跄着撞上了一块裸露在地面的石块。
钢棍男见队友一击没中,还狼狈地摔在了酸雨中,心下一惊,也挥着钢棍朝谢青面门猛击而来。
有飞溅的雨水随着钢棍的破风声,落在了谢青的面颊,她眉都没皱一下,只侧身扫腿,狠狠踢上了钢棍男的下盘。
钢棍贴着谢青扬起的披风砸落在污水坑,下一秒,扑哧一声,谢青的匕首捅进了钢棍男的咽喉。
匕首抽出,男人的血液喷溅而出,对方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咽喉。
几秒后,仰面朝天地倒在了水坑里。
而那个被谢青砸中太阳穴,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匕首男,在看见同伴一下就惨死在了谢青手中,刚刚还狠厉的双眼明显出现了一丝错愕。
他真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瘦瘦小小,似乎还没有成年的少年,能爆发出这么敏捷的攻击力。
他表情狰狞着从地上爬起来,握着匕首再次朝谢青挥了过去。
谢青被头疼扰得格外烦躁,而眼前的一切像是被放慢了的电影画面,一帧一帧卡顿起来。
男人扑过来凶恶的嘴脸、在空中缓慢挥动的匕首、密密麻麻但匀速降落的雨滴。
谢青眉头一皱,倏地,刚刚还搅得她头疼欲裂的感觉,在这诡异的卡帧画面中,消失了。
[叮!]
[系统已激活!]
[新手任务一已发布,请宿主及时查看]
伴随着头疼的消失,一道略显稚嫩的电子童声响在了她的脑海中。
谢青的目光,还停留在男人挥刀但卡顿的诡异画面上。
听到突兀发出的声响后,她思绪短暂的僵硬了半秒,随即在自己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噬过的脑海中,发现了一行闪烁的文字。
[新手任务一:和谐友爱,获得一份来自他人的感谢。奖励听视加强包一份]
[功效:让你拥有如鹰般优越的视力,如蝙蝠般敏锐的听力]
[是否接受任务:是/否]
……
谢青抬手揉了揉耳朵,目光在诡异暂停的雨幕中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那行闪烁悬空的文字上。
谢青接受了任务。
下一秒,眼前卡顿的画面重新涌动起来,男人目眦欲裂地朝她挥起了匕首。
谢青在男人冲过来的瞬间,一个后旋踢,精准命中了对方的手腕。
“噌”的一声,匕首弹在了树身上,最后掉落在了谢青的脚边。
男人捂着手腕惨叫一声,狼狈地后退了几步,摔在了泥泞中。
就在他以为谢青会将他一刀毙命时,却听到了一句让他都有些不可置信的话语。
“你走吧,我放过你。”
谢青停在原地,巨大的兜帽下,凌乱的碎发遮住了她大半眉眼,从男人的角度,只能看见少年人略显苍白的下颌骨。
男人震惊了两秒,见谢青真的没有上前动手的意思,连忙连滚带爬地从腐蚀得让他皮肤酸痛的酸雨积水中爬了起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男人在心中恶狠狠地呸了一口,龇牙咧嘴地转身就想跑。
“你不谢谢我吗?”
男人一愣,被酸雨浸蚀得有些模糊的视线里,传来了少年人平淡而诡异的声线。
“谢……谢谢!”
男人觉得今天恐怕是遇到了个神经病,说完谢谢就转头往雨幕中逃窜。
[新手任务已完成,听视加强包已为宿主自动安装]
话音落下,谢青明显感觉到了来自听力与视力的不同感受。
她看着在雨中越跑越远的男人,没什么表情地从背后卸下了弓。
搭箭、拉弓、瞄准。
随着“嗖”的一声破风声,箭矢精准地命中了远处男人的后心口。
男人倒在了发黄的水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