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下车吧两位。”
青年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有节奏地叩击着,像某种节拍器。
谢青拉开车门,率先从车里跳了下来,脱臼的胳膊已经被她复位,看不出什么异常。
她伸手拉着元小慎滚烫的手心,将人也带了下来。
尽管不知道沈朔打的什么主意,但面上还是要维持应有的和谐。
谢青隔着车窗朝沈朔的方向看去,车窗上镀了层灰色的膜,从外看不太清里面人的表情。
“谢谢。”
谢青开口道谢,一阵夜风袭来,将她凌乱的短发吹得一团糟,在沈朔看来,就像一株在荒野中迎风生长的野草。
谢青不知道沈朔听到没,反正车里的人半天没说话,就在她准备再次开口时,车窗下摇,一个金属质地的圆盒从车窗抛了下来。
“止疼。”
沈朔那张在月色中莫名显得有些妖艳的脸从车窗处露出,瞧了眼她的右肩,眉眼弯弯。
“除了我,不会有人再来找你们麻烦。”
说罢,又眯着眼睛看了眼她身后的元小慎。
“我很喜欢你弟弟,要不,让他跟着我锻炼锻炼?”
“这么柔弱,可不适合在这个世道生存。”
话音刚落,谢青就感觉身旁的少年人僵了一瞬。
谢青:“谢谢沈长官……我的弟弟,我自己教就好。”
“真是可惜了……”沈朔好似有些失望,“那有缘再见吧,青……”
谢青:……
车辆发动,朝高墙的方向驶去,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谢青的视野里。
-
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门也被踹坏了只能虚掩。
谢青扶着元小慎将人放到了床上,再次往他口中灌了一条高浓度营养剂。
元小慎烧得眼眶通红,一支营养剂下肚,只拉着谢青的手腕掀开了她的衣袖,目光执着。
“他、欺负你了。”
谢青低头看了一眼,刚刚还没发现,现在一看,手腕上已经现出了一道刺眼的乌青。
是跟沈朔交手时对方捏的,沈朔手劲极大,当时差点捏碎她的手腕。
不过谢青也划破了沈朔的衣服,如果匕首没断,对方多少要见点血。
“没事。”
谢青收回手,盖住衣袖隔绝了元小慎的视线。
见少年人还是固执地看着她,只得像往常般摸了摸对方的头顶。
“你睡吧,我不疼。”
少年人在黑暗中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随后捏着她的衣袖,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黑暗里传来了少年人均匀的呼吸声。
谢青在床边坐了许久,直到元小慎额头的热度渐渐下降,她才轻轻地舒了口气。
不愧是瞿知从口中天赋异禀的异能者,失了这么多的血,还能捡回一条性命。
如果换了普通人,恐怕早就没命了。
谢青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肩膀,还是疼得她蹙了蹙眉。
打斗时还有肾上腺素做支撑,疼也能忍,现在回到了安逸的环境里,疼痛也像放大了感观,密密麻麻地爬了上来。
沈朔抛给她的那个金属小盒子还揣在她的怀里,她拿出来打开盖子嗅了嗅,一股清凉中夹杂着辛辣的气息涌入了她的鼻腔。
她犹疑了两秒,最后挖了一坨膏体,抹在了她的手腕。
她本能地觉得沈朔没必要在药膏里动手脚,就凭对方的身手和实力,她能顺利将枪支抵在对方的腰腹,也是学习了对方技能、预测到对方攻击轨迹后的结果。
更何况,她抵住沈朔腰腹的手枪,根本没上膛,而对方的手劲,可以轻而易举地捏碎她的颈骨。
手腕上一阵热意,片刻后又变成了凉意,疼痛感的确减轻了不少。
谢青收起药膏,再次摸了摸元小慎的额头,确定没再烧起来后,从旁翻出了元小慎的铺盖,铺在了地面。
谢青坐在地上,手中把玩着那把泛着金属冷光的枪支。
她生在和谐文明的社会,从没有机会接触过枪械,在莫名来到这个废土世界后,也没见过哪个流民手中有这个玩意。
自然不懂关于枪械的构造。
但是此刻,谢青的手指飞快地拂过枪面,只听得一阵机械拆卸的声响,不到五秒,刚刚还完整的漆黑枪支,变成了一堆大大小小的零件。
接着谢青手指灵活飞动,零件瞬间又组装成了原来的模样。
上膛,瞄准,只差扣下扳机。
如果此时有精通枪械的人看到谢青这一连套的操作,只怕会感叹一声神速。要达到这样熟练的手法与速度,没个十年的摸枪经验,做不出来。
谢青看着手中的成品,满意地点了点头。
是的,她用技能学习卡的最后一次机会,兑换到了沈朔的[神枪手]技能。
就在沈朔从她手中夺枪,还替她上膛的时候。
此时,谢青脑中的那张技能卡已经变成了灰色,反面显示着她学习成功的技能。
[暂停],[格斗大师],[神枪手]。
其中两样都来自沈朔。
谢青为她的不劳而获短暂心虚了半秒,随后往后一躺,倒在了元小慎的被褥上。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也在药膏的清新味道中渐渐放松。
谢青揣着冰冷的枪支,不禁闭上了眼。
月沉如水。
床上的元小慎倏地睁开了眼睛,眼底清明一片,丝毫没有之前的虚弱与血红。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无数藤蔓从他的脚边蔓延而出,缓缓地、轻轻地缠绕上了熟睡之人的手腕。
藤蔓上细小的绒毛缓慢蠕动,像蜗牛的底盘般吸附在谢青淤青的手腕,将那里残留的白色药膏,一寸一寸,吞噬殆尽。
直到皮肤上没有一丝药膏残留后,那些绒毛才停止了蠕动,转而轻柔地贴合在皮肤上。
片刻后,藤蔓上分泌的汁液,密不透风地覆盖了那片淤青的皮肤。
元小慎坐在床边,少年人幽深漆黑的瞳孔紧紧地盯着陷入沉睡的谢青,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
谢青是被门外的说话声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才发现天光已经大亮。
元小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搬了个小板凳,守在坏了的房门边。
门缝虚掩着,能隐约看见屋外刺眼的天光,和人来回走动的影子。
“小慎,”谢青一下坐了起来,脸上还有因为睡得太沉留下的压痕,“你没事了吗?”
元小慎回过头来,一如既往地朝她摇了摇头。
“我、没事。”
谢青松了口气,仔细瞧了瞧元小慎的面色,少年人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昨夜的苍白与虚弱,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即使谢青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在亲眼看到后,还是想感叹一句这不能用现代科学解释的神奇现象。
这就是属于异能者的特别之处。
谢青抬手揉了揉因为睡得太沉而有些发麻的胳膊,这才惊觉手腕上的淤青,消失了。
她转了转手腕,没有一丝疼痛。
“这……”
这药膏的效果,也太好了些。
元小慎见状,也凑了过来,蹲在谢青面前,眸子亮晶晶的。
“还疼吗?”
“不疼了,”谢青侧头瞥了眼还放在一旁的金属圆盒,“小慎你收着吧。”
说完,将药膏塞进了元小慎的手中。
元小慎面上毫无异常,顺着谢青的动作将圆盒放进了衣服口袋,目光在谢青的手腕上再次停留了一下。
“你不疼,就好。”
谢青只顾着起身洗漱,所以并没有发现那小小的金属圆盒,在元小慎的手中,被捏扁了一个缺口。
废土世界的水资源极为珍贵,即使像谢青这样经常能从荒原打点野味的‘有钱人’,也不敢在水源上太过奢望。
因为水比粮食还要昂贵。
她所说的洗漱,也不过是拿湿毛巾擦擦脸,超级简易地漱漱口。
而淋浴,对外垒的流民来说,算得上天方夜谭。
吃都吃不饱的地方,没人会将资源浪费在卫生上。
谢青也只有在某些特殊的日子,去兑换上少量干净的水源,在元小慎的站岗中,清理一下身体。
好在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加上陨石辐射,生理期也极不规律,三五个月来一次算是常态。
也变相地减少了作为女性被暴露的风险。
谢青整理好睡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回头时发现元小慎依旧老老实实地背过了身,守在门边。
少年人的个头最近进入了猛涨期,前些天还长度刚刚好的裤脚,现在一看又短了一截。
此时对方守在门边,像一棵修长的竹子,单薄但又富有生命力。
谢青最开始选择留在元小慎身边,只是想报答元父元母的收养之恩。
但在后来的相处,两人之间的默契直线上升,也成了能将后背交给对方,彼此信任的伙伴。
在这样的废土末世中,也算得上是一份难能可贵的情谊了。
正思索间,门外忽然人声嘈杂,伴随着几个陌生的声线。
“还有多远?”
“陈助理,就在前面了。”
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有人停在了门前。
“叩叩叩”的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了一道男声。
“元小慎,开门。”
有周围流民压低了的讨论声传来。
“诶老李你不是说那两小子得罪了避难垒的人,被抓走了吗?”
“我看这不像得罪了人的样子啊……”
谢青心中一动,几步走到门边,按住了元小慎的肩膀,将他拉到了身后。
她将门拉开一条缝隙,就见到一个身着配枪的男人,正站在她的门前。
是昨天夜里,那个一脚踹开门的领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