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冬琴回到位置上就把事情问清楚了。
楼衔月是真被吓到了，毕竟商时序的职级太高，她也估计不出来这场会议的重要程度。
那语气蔫了吧唧的，三言两语把来龙去脉说明白后，就马不停蹄对着曲冬琴一二三四五地开始检讨。
从忘带电脑到没提前看会议材料、还有公司内部重要业务却没有了解清楚熟悉专业名词等等，就差没把开会时最后一个进门还坐在了商总旁边给加上了。
曲冬琴听完就开始笑，眼泪都笑出来了，安抚的语气都断断续续：“小月，你别慌，我和你说，这事情真没这么严重。”
楼衔月强调：“但是商总很生气的样子。”
他在会上不留情面——虽然她知道这是为她好，她努力改正了。可他会后也冷淡极了，仿佛对她的态度也不大满意、准备将她扫地出门似的。
她已经拿出自己最诚恳的措辞了，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证明自己知错就改的决心，怎么才能让他能网开一面再给她一次机会。
难道要说自己可以不用工资打白工？
她这话如实告知之后，曲冬琴又笑得浑身发抖：“没有的事，你放心，如果商总要把你辞了，我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她捏了捏楼衔月的脸颊，知道用什么方式让她重振旗鼓，“你看，刚刚不是还说着要和他检讨闭环吗？商总既然答应了，那你就在汇报中证明给他看……我可是和他夸下海口你学习能力强的。”
果然，楼衔月顿时就握着拳冲她说：“放心吧琴姐，我马上开始努力。”
“别马上了，明天再说，赶紧吃饭去。”曲冬琴问，“有人陪你没？要不要我带你？”
她点点头，抿着唇笑：“有的，谢谢琴姐。”
“男朋友？”
楼衔月马上摇头：“是好朋友，女孩子，发小。”
看她反应，曲冬琴就知道她肯定还没谈过恋爱，嫩生生的，脸皮薄。
她也不打趣，拿起桌上的包：“走，一起下去。”
现在还不到这栋写字楼的平均下班时间，电梯到的很快，一路都没停。
开门进去后，曲冬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问她，“小月，你对商总印象怎么样？”
楼衔月对上她带笑的目光，很诚实地说：“商总……很博学、很专业，工作能力很强。”
她忍不住腹诽，这个形象，和那些劳务工描述得一点儿都不一样。
若不是她下午第一眼见过他松着领带的慵懒模样，都想冲到那群人面前狠狠指责他们谎报军情。
什么甩手掌柜、玩世不恭的公子哥，会议上的商时序明明毫不拖泥带水，决策直指要害，一看便知道不是泛泛之辈。
曲冬琴听完咳嗽两声：“这么高的评价啊。”
这话不像是赞同，楼衔月眨眨眼：“琴姐呢？”
“我和他认识太久，早就……”曲冬琴说到一半，电梯门开了，一楼到了。
她话一收，推了楼衔月一把，“算了算了，还是别破坏你心中这伟光正的形象了，你之后有机会知道的。快下班吧，明天见。”
曲冬琴要去负一层停车场，她们就此分别。
走出写字楼大门，楼衔月坐上地铁去见闻绮彤。
她们俩是货真价实的发小，同个小区同个学校，从小到大基本形影不离。
要不是因为闻绮彤大学读的是工科，在深城新区，距离她的学校足足有一个半小时的地铁——再加上，她们一个早出晚归实习、一个披星戴月做实验，她们也不至于沦落到约饭都得靠缘份的程度。
该说不说，今天能见上面，多亏了这场突如其来的会议。
闻绮彤正巧横跨半个深城出来帮老师拿数据，到现在还没吃到晚饭。
二十分钟后，楼衔月在地铁的出口看见了她。
素面朝天，扎了个丸子头，穿着深城特色的拖鞋和短款高中校裤，学生气比她还要重。
“月亮宝贝。”闻绮彤亲亲热热地喊完她小名，下一句就变成了数落，“你怎么回事，这么晚都还没吃饭？小心饿到胃出毛病了。”
楼衔月如实告知：“在加班开会。”
她一听就炸：“什么老板啊这么黑心，不仅剥削你的劳动力还剥削你的胃袋，榨干咱们劳动人民的最后一滴血。”
楼衔月赶忙摇头：“这是只临时的工作安排，公司平常都很人性化的。”
闻绮彤翻了个白眼：“相信资本家有真心是要不得的，就像是我导，笑得和弥勒佛似的，不还一样天天使用我这么个廉价劳动力给他做牛做马。”
她的比喻很有意思，楼衔月笑个不停。
“算了算了，不提糟心事，走，我们去吃好吃的。”闻绮彤推着往外前进，“在你来之前我已经看好了，包你一扫晦气。”
她这话没有开玩笑，楼衔月被她带到了一间特别多人排队的潮汕牛肉火锅店，牛骨汤底香气浓郁得她从街角就开始闻到。
闻绮彤提前排了号，大概等了五六分钟她们就被迎了进去。
她知道楼衔月的饮食习惯，一扫码，手指点得飞快，都不需要问她。
“好了，我们等上菜吧。”
闻绮彤手机往桌上一拍，开始拷问她：“你还没给我说过呢，实习开不开心？”
楼衔月喝了一口滚烫的罗汉果茶，舒服得眼睛溜圆：“开心。”
“环境怎么样？”
“装修很好，发的东西也很周全。”
“同事呢？”
“也很好，我组长特别温柔，经常指导我。”
闻绮彤服了她了，她问这个可不是想听她夸人的：“我说月亮宝宝，在你心里还有不好的事情吗？”
楼衔月认真想了想：“中午只吃了学校买的三明治，好难吃。”
“我……算了算了。”
闻绮彤长叹一声，她摸了摸她掉下来的头发，温柔地帮她别回耳后，“你保持这样也挺好。”
鲜切的吊龙和嫩肉上得很快，闻绮彤拿着公筷熟练地夹着往鸳鸯锅里一滚，不辣的那份给了楼衔月。
“吃吧吃吧，我保证，这肯定比三明治好吃。”
那是当然的。
烫得恰到好处的牛肉口感软糯细腻又有嚼劲，肥瘦均匀，裹着沙茶酱正好。
楼衔月吃不得辣，但是看闻绮彤吃得很香，她忍不住馋得也夹了一筷子。还没完全下肚，就被辣得直吸气，将手旁的罗汉果茶连喝了三杯。
闻绮彤掏了张口袋里的湿纸巾，看她嘴唇都辣得红彤彤的：“你这是人菜瘾还大，还敢不敢吃了？傻猪来噶。”
喉咙里的刺痛下去，楼衔月傻乎乎地笑：“但是很好吃。”
闻绮彤白眼翻上天，只差没有揪着她的耳朵教育：“吃吃吃，好吃也不能多吃，不然明天要辣得喉咙肿痛发烧感冒，我还得老远跑来伺候你。”
但被她念叨的人还在不停地笑，她说到最后都无奈了，落下一句亲昵的“没心没肺。”
吃完火锅，楼衔月被她带去逛旁边的大商场。
她上了大学之后很多衣服都是闻绮彤参谋着买的，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你一年到头穿得这么素，还怎么和帅气的男生谈场惊天动地的恋爱？”
楼衔月对谈恋爱没什么期望，但是她很享受和闻绮彤一块逛街的感觉。
说起这个，她戳了戳她的肩膀：“你刚刚微信里还没讲完呢，你谈恋爱了？”
闻绮彤正一个衣架接着一个衣架看，听完后随意地应了声：“谈了。”
“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她找到一件合心意的，取下来挂在手上，“拜托，这又不是我第一次拍拖，久经沙场啦，你知道就行，不用担心我。”
那倒也是，闻绮彤是那种很明艳大方的长相，过了青春期追求者就没断过。
她对感情也很放得开，高兴就谈不开心了就分，别人不知道，但楼衔月挺羡慕的。
就像她现在试的这件衣服，黑色吊带的小短裙，套一件红色的开衫，一下从大学生快进到了夜场风。
“这件你看看。”闻绮彤看镜子满意了，顺手给楼衔月也扔了件，“放心，很乖乖仔的。”
楼衔月穿完出来对着镜子，白色作为主色调，胸口一个大蝴蝶结，及膝的长裙服帖柔软，和她脚上的小白鞋很配。
不过闻绮彤皱着眉看了两秒，上前帮她把衣服从肩膀上往下扯：“我就说哪里不对劲，我的大小姐，你穿错了。”
原来那个蝴蝶结并非装饰，而是个一字肩的设计。
“这样顺眼多了。”她欣赏了一番她细腻柔和的肩颈线条，啧啧称赞，“我和你说，之后上班你就这么穿，成熟知性温柔可人，轻松拿捏。”
楼衔月总觉得自己背上漏风，穿不太惯。但看闻绮彤这么坚持，她最后还是跟着去付了钱。
逛到一半，闻绮彤一敲脑袋：“差点忘了，月亮宝宝，先陪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她顺嘴抓了个理由：“你不是好奇我的新对象吗？带你去帮我掌掌眼。”
楼衔月以为会去什么步行街小吃摊或者糖水铺，结果走了十几分钟，闻绮彤停在了灯红酒绿的一条街区，拉着她走到了其中一家店的门口。
推拉式的那种玻璃门，挂着昏黄的小灯，一打开就叮铃响。
“酒吧？”楼衔月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眼睛四处看。
闻绮彤摸了摸她的头发：“放心，不带你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这我男朋友的富二代兄弟开的，一个静吧。”
里面果然如她所言，不像电视剧里拍的那样，五光十色的灯球和震耳欲聋的动感音乐能把人吓跑。
这里就一个女歌手在台上唱着蓝调，吧台上的调酒师凿着冰球，每一杯端出去的酒水都好像不一样。
闻绮彤的男朋友在吧台后忙碌，见到她们之后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我好去门口接你。”
楼衔月注意到他穿着就是那种很常见的酒保服，应该是在这儿帮忙。
“好像我说了你就能听到一样，刚刚给你发短信都没回，今晚这么忙？”闻绮彤呛了他一句。
他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今晚有贵客来，我这不是都过来搭下手了，一直没看手机。”
他说着说着，眼神自然而然移到了闻绮彤身边的人身上。
“对了，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楼衔月。”闻绮彤随意指了指，“月亮，这是我男朋友，邱明奇，不用记名字，也不知道几时就分手了。”
当着人面说这话实在是不客气，不过邱明奇像是习惯了，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他见楼衔月刚刚一直盯着调酒师，便礼貌客气地问她：“小楼好，要不要喝一杯？”
楼衔月还没回答呢，闻绮彤就“去去去”了一声：“别带坏人家，喝什么酒，我又不是来这玩的，我东西呢？”
“在楼上放着。”邱明奇好脾气地说。
“行，我去拿一趟。”闻绮彤来过好多回，早就熟门熟路，走之前拍了拍楼衔月，“你乖乖站这里别动，我拿了东西马上下来啊，我们等会接着回去逛。”
原来她特地过来一趟是为了拿东西。
楼衔月应了句，真就站在吧台旁边不动了。
不过不一会儿，舞台上的女歌手唱完一曲，掌声之后，再响起的就是一把男声。
“接下来由我献唱一曲啊，我自认为唱得还可以，大家听听，别忘了给点掌声。”
说话那人浮夸地捧着话筒，扮酷地双手插袋，“最主要是想把这首歌献给我的好兄弟，祝他失恋快乐，忘掉过去，尽快开启新生活。”
楼衔月好奇地回过头去，想看看是哪位可怜的兄弟被如此隆重点名了，然而人没找到，反而率先和卡座里的一双眼睛对上了视线。
是商时序。她心一惊。
他脱下了开会时的那件西装，白衬衫解开了好几个扣子，正懒洋洋地抓着酒杯，睫毛上都沾染着散漫的醉意。
他不知道已经看了她多久，那副唬人的眼镜没带，所以她能清晰看见他的眼神没有偏转，就这么直直望着她。
眸光带笑，能把人魂魄勾走一样。
楼衔月脑海里猛地冒出一个词来。
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