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衔月可赏 > 没理睬
    接下来这一周楼衔月都没有看到过商时序。

    送文件签字的时候听曲冬琴提起,他临时出差去国外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她说不清楚该不该松口气,不过见不到也好,省得她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态度见他。

    情场失意、工作也不顺。

    隔周周一例会,没有商时序坐镇,什么鬼怪都跑出来乱讲一通了。

    尤其是史凯风,一下子像成为了专家,指点江山就算了,楼衔月提出请求的时候,那态度都不只是不屑。

    老生常谈,还是交付文档的事情。

    功能安全这项目分工给她的是软件部份的内容,也就是说这里面的所有规定,风蕴之后都是要一一执行的。

    楼衔月翻译了个大概,虽然还没有出正式的版本,但她大约清楚都有些什么要求。

    粗略估计,工作量不算小,每一个环节都有需要额外加上的东西。

    但一个人纸上谈兵不行,若想做到方方面面都尽善尽美,最好还是得拿到最实际文档对照着检查一遍,确认自己的结果可靠。

    就因为这件事,会议最后的交流时间,她正式地朝他礼貌地寻求一些支持。

    很正当,楼衔月这次甚至回应了他上次问的那些问题,和他陈述清楚了具体哪些文档是在流程中该有的,也是她希望能看的,这对之后制定开发任务有所帮助。

    会上其他人都没有表达看法,唯独史凯风手中的本子“啪”一声合上,脸上表情像是在说“又来?”。

    “作为翻译,做好本职工作,给我们提供足够准确清晰的翻译稿就够了。至于要不要加、加什么内容、我们比你专业。”

    史凯风不耐烦地皱着眉头,“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还需要我解释多少遍?”

    会议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楼衔月抿唇,轻声细语道:“但是我也和您说明,法规上具体到了开发中应采用的工具、环境,每一阶段的输入输出。”

    “这都是需要根据实际情况来明确的。若您不给我对应的材料,我很难给到切实可行的需求。”

    “需求?你给我们需求?”史凯风仿佛听见了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

    “搞搞清楚你的态度,你只是个做文字工作的,在这方面是你懂还是我懂?”

    楼衔月觉得自己涵养实在太好,到现在都没有对他翻脸。

    也不知道史凯风平常都是怎么工作的,就这种对待同事的态度,很难怀疑他不会半夜被人套麻袋。

    她没打算反驳他,更不会继续忍气吞声。

    楼衔月直视他的眼,这种姿势的气势最足,也最见效:“史总,之后过认证肯定也是看这些交付物的。”

    “——您现在究竟是觉得我没资格看,还是说其实您这边也拿不出来?”

    这一句话一针见血,打到了他的痛脚。

    也许不只是他,坐在一边开发组的部份同事纷纷看了过来,是愕然和意外。

    楼衔月并非无的放矢,在开会之前,她和曲冬琴请示过。

    对方虽然不觉得有用,却也鼓励她去试一试:“反正我们总会得罪他们的,这东西也算是风蕴的老毛病了,要想过认证,还非得治好才行。”

    她从她的态度知道,看来这些文档估计是的,又或者说,可能根本就没有。

    但她既然已经决定要把这件事情做好,那么这个步骤必不可少。

    她不怕尝试。

    史凯风脸色难看得厉害,他大概从没有被这么一个小小的实习生质疑过。

    以至于他按捺不住的怒火,拍桌而起:“我们怎么做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真是活见鬼了。”

    他冷笑着:“我们这一套运行了这么久,没出过什么问题,交付物个屁,就连主机厂都没向我们要过,还是你觉得你比我们、比所有人都厉害?”

    楼衔月没有被他吓住:“史总,这个项目是商总给的、一层层下发到琴姐、到我。”

    她镇定自若,“如果您对我的做法和职责范围有疑议,我们也可以开个专题会,以大家的决议为准,您觉得呢?”

    她油盐不进、底气十足,让史凯风一肚子火发泄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这就是商时序要做的、但他不想做,却没法直接甩脸子不干。

    于是,他冷笑着说:“好,可以,专题会是吧。”

    “那这样,你列出来我们按照法规应该具备哪些交付物,按照逻辑、完整写明白要求,再拿出审核清单来。”

    史凯风撑着桌子,居高临下,“会议上,我们在商总面前一一澄清,到时候要我做什么,我绝无二话。”

    这项工作远远超出了一个翻译专业的实习生的能力范围。

    况且,本应当是公司里的专员去梳理的。

    他在这种时候当作要挟,就是赌她不敢应承。而她就算应承了,也不一定能切中要害。

    陈雪巧都看出了他的不怀好意,但她乐见其成,在一旁煽风点火。

    “反正衔月这么有空,多做一点对以后肯定也有帮助的,我觉得这个方法很好。”

    也有人看不过眼,准备帮腔说两句的:“但这不是一两天……”

    “我明白了。”楼衔月点头,不卑不亢道,“我这边会尽快准备好,也请史总预留好上会的时间。”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场会议虽然潦草结束,但她和史凯风之间的这场争吵不出多时就传到了曲冬琴的耳朵里。

    下午小组例会开完,原本她是想主动汇报的,但不料曲冬琴先一步留她在会议室里,劈头盖脸问:“你真的答应史凯风那老流氓了?”

    她用词不客气,不像是要问责,所以楼衔月忍不住笑:“答应了。”

    “没想到啊,我们小月这么有魄力。”

    曲冬琴咋舌,对她竖了一个大拇指,“做得好,咱们不怕他,这事本来就是商总一手嘱托的,他不说别的,拿来当免死金牌可好用了,不虚的。”

    不过她还是细细把会上的事宜都过问了一遍,听完沉思了一会儿。

    “行,既然他让我们做,我们就放开手去准备。你按你这边的想法整一版初稿、等等,你可以吗?要不要帮手?”

    “琴姐,我只是个实习生。”

    楼衔月弯着眼睛,有点狡黠,“我就算做得没这么完美,大家也会觉得正常,但是史总如果错漏百出……”

    她这段时间的功夫不是白下的。

    法规里这么多要求,史凯风这段时间绝对没有认真细看,又或者他压根没把这件事情当事,才会说出这么一个赌约。

    曲冬琴一愣,反应过来时,笑意已经爬上了脸:“你啊你,真聪明。”

    这么多人都没办法让史凯风跳脚,偏偏一个小小的实习生的态度气到他上头。

    还真的是年纪大了,她想,身居高位这么久,就更受不得被人挑战。

    “不过,就算可以没这么完美,这工作量也不算小。”

    “我知道的,琴姐,正好月底差不多能考完,之后我就会全天在公司里,时间也会充裕很多。”

    楼衔月心里早就列好了计划,“到时候有任何问题,我会随时和您说的。”

    曲冬琴说:“和商总说也行,他布置下来的,找他算帐去——就说我让的。”

    她本意只是想让她别慌,知道后面可是有人挺着的。

    但不料话音刚落,楼衔月僵在那里,像被人按了暂停键。

    “小月?”

    她顿一会儿才干巴巴说:“琴姐,好的。”

    她刚刚斗智斗勇的劲头突兀被扑灭了一般,曲冬琴心里纳罕:“你不会害怕商总吧?因为他之前骂过你?”

    “没有,我就是,”楼衔月低下头,咬着舌尖,“……不想麻烦商总。”

    “这有什么的,他年纪大不了你多少,也别看他凶,做事绝对公平公正。”

    曲冬琴理所当然误会了,“那下次你先叫我,我带你找他撑腰。”

    她没解释,点头答应了。

    曲冬琴知道她没信,卯足了劲想证明一下。

    可偏偏商时序这一趟出差时间够久,一直到生日会都如期开展了,他这个答应要来的人还没见到影子。

    当天提前了一小时下班,还是同一栋楼,包了下面一个会议厅,大约能容纳好几百人。

    负责的小组提前过来布置过,气球、彩带之类的一应俱全。

    应当还喊了外面的酒楼送餐,自助的形式,熟食、冷碟、就连那天让选的零食也在。

    舞台上有人暖场,还有播放的视频,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瞬间。

    楼衔月甚至看见了自己趴在桌子上累极了的模样,被做成了个“有事烧纸”的表情包。

    楼衔月:“……”

    很心动,想要原图。

    她头一回参加这种由公司举办的活动,看得目不暇接、吃得心满意足,满会场跑了个遍,接受到了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同事的生日祝福。

    但这里唯独有一处格格不入,就在舞台旁边的墙角处。

    数个纸箱子叠在一起,没有打开也无人问津的,不知道是作什么用。

    楼衔月看太出神,齐覃宇过来打招呼时,练习了很久的“生日快乐”没说先出口,反而摸着脑袋解释。

    “那是商总买好的礼物,本来计划里会由他亲自递给每一位生日的同事的,但是现在……”

    他后半句断掉,因为头顶上的灯忽然熄灭,周遭正放着的音乐也戛然而止。

    一片寂静中有人惊叫,楼衔月当然被吓到,直到她的手臂被人定住。

    “别怕。”齐覃宇说,“是唱生日歌呢。”

    果然,这光也就暗下来两秒。

    两侧的门很快被推开,点好了蜡烛的蛋糕整齐摆放在数辆推车上,他们组的同事一边往里推一边清嗓开唱。

    有稀稀落落的笑声响起,但随着他们的歌声,四周跟着一块唱的人也越来越多。

    楼衔月从未被这么多人包围着唱歌。

    耳朵里轰隆隆的,最后一句唱罢,她不由自主也欢呼了一句,拍手拍得掌心通红。

    寿星的权利就是吹蜡烛,她被齐覃宇推搡着走到中心,都不记得自己许了什么愿。

    反正灯光亮起,她如愿以偿拿到了自己选的那个样式的蛋糕,特别大的一块,只能双手捧着。

    笑闹声此起彼伏的,她的笑也没下去过。

    齐覃宇发现,楼衔月此时的嘴角弧度纯粹自然,比起工作场合上那种礼貌的笑,要明媚好看太多。

    “为什么这么开心?”

    楼衔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指了指耳朵,“因为都是大家的笑声,很好听。”

    齐覃宇若有所思,他笑起来是露着牙齿的,“你的笑也很好听。”

    有同事从他们身边路过,“哎呀呀”地拍他肩膀:“就只有小月笑得好听?我笑的呢?”

    这时候无论回答什么都好像不太对,齐覃宇再社交达人也被燥得连连摆手:“都好听、都好听。”

    商时序被曲冬琴带着进门时,气氛正热闹。

    蛋糕分完了,舞台上有人在唱歌,起哄的、鼓掌的、追逐打闹的,人一多起来,谁是谁都找不见。

    “都和你说了,这次比以往都要盛大。”曲冬琴笑盈盈的,“怎么样,后悔了没,没定早一班的飞机。”

    商时序几个小时前西装革履地坐在桌前签字,刚下飞机就来了这里,一路风尘仆仆。

    没指望听到回答,曲冬琴想起了件事:“对了,路上我不是和你说了史凯风那事吗?和他打赌的就是我们组的小月,你还记得她吗?”

    曲冬琴伸手想指给他看,“奇怪,刚刚我记得还看到她来着……”

    “在那。”商时序说。

    他偏了偏视线,越过好几排人头,楼衔月正端着盘子吃蛋糕。

    很小心的动作,像是怕被弄脏。

    看上去没有太受影响,他想。

    下一刻,她身后有人跑太快刹不住车,撞的她脑袋往前一点,小鸡啄米一样,抬起来时脸上花了一片。

    身旁还是那个年轻工程师,端详着她的脸开始笑,然后伸手抽了张纸,往她鼻梁上擦。

    “年轻真好啊,”曲冬琴看了半天,搁旁边羡慕,“这进度飞速啊。”

    她想和身侧的人多感叹两句,但商时序冷着一张脸,没理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