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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老婆没了

    纪明冉死了。

    贺琨始终不愿意面对,他给自己找了很多事情做,但就是一次都没有回去过。

    年关前一天,贺琨还泡在酒吧里,霓虹灯将烟雾染成怪异的流体,玻璃碰撞声、鼓点、尖叫与谩骂搅成一团,重重砸在耳膜上。

    一位穿着暴露衬衫的年轻男生踉跄着撞进贺琨怀中,见人没有抵触便大胆起来。

    细腻软白的长臂暧昧地绕上贺琨的身体,声音里似乎能掐出水:“琨哥,别总皱着眉头嘛,出来玩了要开心些,我给琨哥倒酒,好不好?”

    吧台那边,调酒师手腕翻飞,碎冰机发出刺耳的轰鸣,混合着冰块撞击杯壁的脆响。

    贺琨敞开长腿,往后一靠:“喂我。”

    男生满脸不可置信,他没想到自己运气那么好,贺二少可是出了名的难搞,况且这身材样貌,怎么说自己都不会亏。

    他笑得更加魅惑迷人,慢悠悠将酒杯端起,紧贴着贺琨坐下:“那,琨哥喜欢怎么喂呢......”

    贺琨有些抽离,汗味、香水味、烟草味,以及中央空调出来的凉风,他连眼神都没给便道:“随你。”

    男生心花怒放正准备进一步动作,贺琨的手机却开始震动,他心里暗骂一声,面上还是笑眯眯的:“琨哥,什么人啊?叫过来一起玩呢。”

    贺琨低头查看手机,是他在摩托俱乐部那边的助理,于是反手挂断,很快一条短信追着发送过来:

    贺先生,您参加的国际摩托赛事工作组需要再次审核您的身份证件,明天之前请务必上传。

    身份证件?可贺琨所有的重要证件都在他和纪明冉同居的房子里。

    他纠结很久,结果还是来了。

    贺琨站在那道熟悉的门前久久未动,直到第一枚烟花高高升起,伴随着节日的喜庆炸开。

    玻璃倒映中修长身影麻木地看向窗外,遍布血丝的眸中,整片夜幕下绚丽五彩的烟花。

    应该凌晨12点了,今年这个年关真冷。

    市区这套房子是纪明冉和他决定同居时一起挑的,小区环境雅致,出行方便,他很喜欢。

    距离纪明冉下葬已经半个月了,今天还是贺琨第一次回来,屋子里又冷又黑,只有陌生。

    不再暖和温馨,也没有夜里永远亮着的灯。

    “阿嚏...”喷嚏声划破宁静,贺琨又缓缓动起来,摸到开关将灯打开。

    一切摆放如半月之前,纹丝不动,只是餐桌上的玫瑰花已经枯萎了,花瓣干枯凋零。

    他又打了个寒颤,心想:真TD冷。

    空气冰冷得似将脑子都冻住了,贺琨拍拍脑袋,才回忆起此行的目的。

    他顺手打开房屋的温控系统,径直走进卧室,却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东西。

    一个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里面全是纪明冉自己的东西,没有一样和贺琨有关系。

    不知为何酸意泛上鼻腔,贺琨微微仰头苦笑:纪明冉你瞧,老天爷都不成全你。

    最后见到纪明冉那天,他们起了争执。

    贺琨喝多了酒在朋友面前夸下海口,拍下限量典藏的赛车,准备出去嘚瑟一圈。

    他知道,那天是他们的五周年纪念日,他都想好了,还定了束玫瑰和项链,等赛车结束回家再给纪明冉庆生。

    没想到中途又被拉着去了另一场,回家时已经过了凌晨12点。

    贺琨也很心虚,桌上的饭菜都凉了,自知理亏的他谄谄地笑着走过去。

    纪明冉肯定听见他开门的声音了,但是没有起身回头,只是很安静地坐在餐桌前,背影挺拔修长,看得出衣着也精心打理。

    贺琨拖开纪明冉身旁的椅子跨坐上去,搂住自家老婆,都在一起好几年了,还是被迷得五迷三道。

    纪明冉的睫毛又长又密,眼睛很好看,鼻子也很好看,香香软软的,板着脸都好看得够呛。

    “冉冉,对不起,我真的错了。都是因为那张三,说好了只约一场,我要陪你庆生的嘛,但是后来张三又说......算了算了,不提他们,总之,别生气啦,你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身上浓烈的酒味和陌生的香水味扩散,始作俑者却浑然不知。

    “我再去把饭菜热一热,随便吃些,不然待会你的胃又该疼了。”

    听见纪明冉的关心,贺琨心里又飘飘然起来,冉冉果然什么时候都最心疼他,从不计较。

    “老婆,你真好,我越来越爱你了。”

    纪明冉弯起嘴角,笑意未及眼底,端起贺琨爱吃的菜肴走进厨房。

    贺琨后知后觉地坐在餐厅里,丝毫未察,他美滋滋地想自己一定是最幸运的人,因为他的爱人是全世界最好的恋人。

    室内安静,只有厨房时不时传来些许声响,很快纪明冉再次端着香气四溢的菜肴走进餐厅。

    贺琨趁机将人拉入怀里,赶紧香了一口。

    不妨纪明冉突然抗拒起来,起初他还以为是玩闹,直至头皮传来钻心的刺痛。

    贺琨被迫仰起头,皱着眉正想询问,却被纪明冉的冷漠镇住了。

    那道眼神陌生而锋利,他从未见过。

    “贺琨,分手吧。”

    身体还很热,心里却如同被浇灌了一盆冰水,贺琨以为自己听错了:“啊?老婆你说什么?”

    “分手。”

    接下来说是争吵,不如说是单方面输出,贺琨急得上蹿下跳,纪明冉冷眼旁观。

    最后纪明冉疲惫不堪地总结:“够了,贺琨,你其实并不爱我,冷静几天,好好考虑。”

    贺琨拎起外套,摔门而去。

    不爱?谁能和不爱的人在一起那么多年?当他没得选吗?他要有那意思,纪明冉算个屁!

    贺琨回到车中坐下,夜风从车窗灌进领口直冷得他一哆嗦,像是回忆起什么,他突然跳起来打开车镜,拽着领口往下一扯,脖颈间果然有枚口红印。

    应该是被看见了,怪不得,贺琨气得狠狠拍了下方向盘:“艹!”

    还在盘山赛道飙车时,贺琨就察觉到有人趁乱凑近自己,但是酒意上头,被张三打了个岔,竟然给忘了。

    纪明冉向来都是先服软的那个,尽管这次自己理亏,贺琨还是等着纪明冉来求和好。

    两天后,贺琨等到了。

    他等到了纪明冉的死讯,一场车祸事故。

    贺琨唇舌发涩,抖着手打开烟盒,火光映在脸侧跃动,很快烟雾弥漫。

    搞笑,这世界上谁离不开谁?

    可是纪明冉死后,他的心却空了,犹如风刮过的夜晚空旷寂静的隧道,呜咽哀鸣。

    贺琨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缓缓蹲下身子,将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件挂好。

    随着时间的流逝,烟盒也空了,他焦躁不安,将空烟盒翻了又翻,用力砸在墙角,发出了巨响。

    贺琨如同漏气的气球狼狈地蹲下,捂着眼睛低沉沉地笑。

    半月以来不停的烂醉和紧绷的情绪得以宣泄,最终直至力竭昏睡,房间才逐渐恢复安静。

    今夜,贺琨终于梦见了想见之人。

    翌日,他在床上安静地躺了一整天,等天黑。

    天不遂人愿,黑暗的房间里,手机屏幕兀自亮了起来,铃声响个不停,他僵硬地拿起手机,看也没看,声音沙哑:“说。”

    “贺少,今晚来锦江喝酒啊,给你叫了你最近喜欢的那个小男生来陪,今晚的玩法有趣得很。”张三笑得古怪。

    他喜欢的?

    贺琨想了半天,想不起来:“不去。”

    本来平时也没人敢邀贺琨去玩这方面的,但是最近贺二少男朋友死了,这可是天大的好时机,张三还在不知死活地邀请。

    贺琨直接挂断电话,周身环着戾气,他翻出白色药片,私自加了些剂量。

    只想让梦做得长些。

    —

    贺青峰找到贺琨的时候,贺琨几乎不成人形,桌上都是发烂发臭的外卖盒子,床边空了好几瓶乱七八糟的小药罐。

    头发长得遮住眼睛,低垂着脑袋,颓靡不振。

    贺青峰将西装外套脱下来,巡视一圈,无处可放,最后又挂回门口的衣架上:“贺琨,起来,回家。”

    贺琨缓缓抬头,看着来人好半晌:“唔……哥?我在家啊,我和冉冉在一起。”

    “纪明冉?他已经死了。”

    贺琨状态不好,贺青峰决定将贺琨接到家里照顾一段时间。

    “哥,你怎么这么说话!”贺琨连忙看向贺青峰身后,低声细语道,“老婆,宝贝,千万别生气,我哥他忙昏头了。”

    贺青峰转身,顺着纪琨的视线看过去,空无一物。

    他皱起眉头,没有再浪费口舌,拿出手机拨打通助理的电话:“派人来,打晕带回去。”

    贺青峰的别墅所在区很安静,他走出房间,站在阳台上点燃了一支烟,眼眸微阖,远处夕阳晕出一片橘黄的霞云。

    不一会,一位年轻医生走出来:“药物引用过量,造成脑神经损伤加之重大打击,确实可能出现幻视幻听等症状,详细报告和药物疗程安排明天才能送来。”

    “嗯,劳烦你跑一趟。”

    年轻医生低头一笑:“峰哥客气,你的事我自然都是上心的。”

    贺青峰皱眉将烟头掐灭,没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