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璜眸光微转，自然是注意到了方雪鸢躲闪的目光，他不动声色地拱手道：“方将军，本王与王妃先行回去，还请将军好生修养。”
方明虎垂眸，见自家女儿下意识的攥着他的袖口，见爹爹的目光落下来，这才收了手。
“容臣与小女再叙几句，劳王爷稍后。”方明虎抱拳道，慕璜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院子。
待慕璜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方明虎这才把方雪鸢从背后拎出来：“怎么？和瑄王殿下置气了？”
方雪鸢朱唇轻抿：“没有。”
“当真”方夫人一看女儿的样子就是心里有事，她走过来执起方雪鸢的手：“鸢儿，瑄王殿下性子虽冷，可定不是不讲理的人，夫妻之间有什么心结说开便好。”
方雪鸢视线落到外面院子里，今日她故意对慕璜视而不见，只怕不是三言两语能化解的。
“鸢儿记着，你也别委屈了自己，到时尽管回来，爹爹给你做主。”方明虎说着伸手揉了揉方雪鸢的头，宽厚温暖的手掌让方雪鸢不禁鼻尖一酸。
父母这般疼爱，倒显得在瑄王府受的委屈都不算什么了，辞别爹娘后方雪鸢脚步轻盈地离开了将军府。
望着女儿的身影，方夫人脸上有些愁容，方明虎揽着妻子的肩膀安慰：“放心，若那昭王真敢欺负鸢儿，我这个当爹的绝不饶他。”
一直默不作声的方月麟忽然开口：“爹爹，娘，你们看阿姐是不是比以前清减了许多？”
“唉……是啊……”方夫人玉指轻点心口，“若不是皇命难违，鸢儿只怕都不会和瑄王殿下有交集，两人的性子就不是一路人。”
“是啊……”方明虎隐隐皱起了眉，他不是看不出来女儿婚后性子沉静了许多，可她不说，自己也不好直接问。
现在想想，若不是那道圣旨，女儿多半会寻一个和她兴趣相投的人。
“我倒是觉得阿姐和瑄王殿下还挺聊得来。”方月麟语出惊人，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吓得爹娘心头一跳。
方夫人回头斥到：“昭王殿下可是你姐夫的弟弟，别瞎说。”
“哦……”方月麟缩了缩脖子，继续吃着他的西瓜，不知怎的又来了一句，“阿姐如果过得不好，能和离吗？”
“方月麟！”方夫人眉眼一怒，吓得方月麟手里的西瓜一抖，掉在了身上。
“好了好了，麟儿就是不懂事，”方明虎瞥了眼这个想啥说啥的儿子，脑子里忽然想过一个想法，“不过麟儿的话倒是提醒了我。”
“夫君？”方夫人愕然。
方明虎笑着揽住方夫人的腰：“哎，我的意思是，鸢儿如果真的和瑄王殿下过不下去，要和离，为父定支持。”
“可是……”方夫人欲言又止，哪有成婚才两个月就和离的，这不是摆明了和圣上过不去吗？他们方家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好了好了，就鸢儿那性子，真受了委屈定早就闹起来了，你就别担心了。”方明虎温和地安慰道。
方夫人勉强点头，只是为人父母，总觉得心里压了一块石头。
——
在回王府的马车上，方雪鸢缩在锦缎软垫的角落里，纤纤玉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她刻意与慕璜保持着最远的距离，他不言，她也不语。
原本闭目养神的慕璜掀起眼皮，看到一旁安静的方雪鸢，她正侧眸望着地看着车窗外的星光。
他记得刚成婚的那几日，方雪鸢在马车上很不老实，不仅不老实，还会指着窗外的杂耍笑出声。
之后说她作为王妃应当娴静之后，她后来坐车都安安静静，仿佛一个漂亮的提线木偶。
“王妃，”慕璜低沉的嗓音响起，惊得方雪鸢肩头一颤，她仓皇转头，杏眸中水光潋滟，像只受惊的小鹿。
这反应让慕璜眉心微蹙，不自觉地放柔了语气：“今日之事，本王不怪你，你忧心方将军，情有可原。”
方雪鸢耳尖微动，悄悄挺直了腰背。
“本王只是……你腿疾未好，再这般莽撞，若是摔了只怕又得疼了。”慕璜说得很慢，像是边想边说。
他在说什么？
方雪鸢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居然关心自己的腿疾？
“下次若遇到这种事，先与本王说，本王允你出府就是。”慕璜又道，一向冷淡的凤眸里居然有了些许情绪。
方雪鸢的杏眸都睁圆了，粉唇微启，她直直地盯着慕璜，未发一言。
两人对视许久，慕璜见她不说话，又开口道：“至于方将军遇刺之事，那些贼子我会亲自参与审问，王妃放心。”
“……”方雪鸢觉得今日的慕璜有些奇怪，平日也没看出来他关心自己家人啊。
慕璜见方雪鸢还是不说话：“王妃？”
“啊，是，”方雪鸢猛地拉回思绪，昭王殿下难得这么温柔地与自己说话，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开心，紧张的情绪也放松了下来，她对着慕璜甜甜一笑，“妾身多谢王爷体恤。”
方雪鸢本就生得甜美，平日见到慕璜却像老鼠见了猫，难得看她笑，杏眸弯如明月，竟宛若春风拂面。
他的心似被羽毛轻轻扫过，嗯了一声后也转向了窗外，今晚星辰漫天，甚是明亮。
接连数日，方雪鸢都要回将军府去看望父亲和弟弟的伤势，慕璜也如他所说，没有对方雪鸢加以阻拦，只是叮嘱她早些回府。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转了性子，不过方雪鸢觉得是好事，连带着心情都好了不少。
这日在将军府遇到来给爹爹送补药的许乐瑶，听闻此事也笑了起来：“瞧瞧，我说什么来着，你家王爷开始学着疼人啦。”
“别瞎说。”方雪鸢红了脸，可心脏却跟着跳了两下。
许乐瑶看抿唇一笑，忽地眸光一转，换了个话题：“对了，我听我爹爹说，今日圣上提到方将军遇刺的事，很是生气，要严查此事呢。”
“那定是该查的，天子脚下行凶，本就罪不容诛。”方雪鸢正色道，“还好我爹爹和弟弟只是受些皮肉伤。”
“我听闻那日是昭王殿下及时相救？”许乐瑶问道，“可留下活口？”
方雪鸢点点头：“嗯，先是关在了将军府，后来被王爷带到大牢去了。”
许乐瑶有些惊讶：“瑄王殿下亲自审问？”
“嗯。”
“难得，不过为岳丈出力也是应该的。”许乐瑶笑道，接着想起什么，压低嗓音道，“哦对了，方才的事我还没说完，今早后有人弹劾方将军疏忽职守，虎符差点丢失，要求圣上治罪呢。”
“什么？！”方雪鸢一下子站起身来，“简直是荒谬！爹爹把虎符看得比命还重要，就算与那些贼子战斗中虎符也从不离身，这群老东西就会胡说八道。”
“是啊，方将军也没在朝上，那不就任由那些老家伙乱说。”许乐瑶道，“不过瑄王殿下当庭驳斥，说方将军护符有功……”
方雪鸢很是惊讶：“王爷为爹爹说话？”
许乐瑶瞧方雪鸢的反应噗嗤笑出声：“瞧瞧你，女婿为岳丈说话不是应该的吗？”
接着她又凑到方雪鸢耳边低声道：“你说，王爷是为方将军说话呢，还是为你说话呢？”
“瑶瑶！”方雪鸢被闹了个红脸，心绪纷乱，作势要拧人，却被她灵巧避开。
在回府的时候，方雪鸢在轿子上看到街边的“酥香斋”围着许多人，甜香的味道迎面而来。
芝桃道：“王妃，不如买点糕点回去？您许久没有吃甜食了，吃些甜食心情会好上许多。”
“甜食……”方雪鸢犹豫了，虽说这几日慕璜对自己的态度缓和了许多，可他不喜甜食，也不喜自己吃，买不买呢？
“殿下，您这几日和王爷关系好了不少，不如买点给他尝尝？我听厨房的厨子说，王爷其实时不时也会吃点甜食的。”芝杏也在旁边附和道。
于是方雪鸢下轿后缓步到点心铺前，瞧着各色的点心开始思索，桂花糖糕？不行，太甜了，绿豆糕？似乎又太腻。
就在她望着各式各样的点心犹豫不决时，忽然闻到一股很浓的香粉味，顺着香味的来源望去，却见慕璟正站在一旁，手执白玉折扇，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在他身边跟着一名带着面纱的女子，身着轻纱，身材窈窕，怀里抱着青木琵琶。
香味就是从这两人的身上传来的，混在一起过于浓郁了，方雪鸢微微皱了下鼻子，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
“嫂嫂，真巧。”慕璟笑着上前与她打招呼。
方雪鸢福了福身：“昭王殿下。”
慕璟视线扫过旁边的货摊：“嫂嫂来买甜食？”
“嗯。”方雪鸢说，“还不知道买什么。”
“嫂嫂是给自己买？”慕璟看向她，“还是给四哥买？”
方雪鸢睨了他一眼：“有什么区别？”
“若是嫂嫂喜欢，那自然正常，”慕璟摇摇扇子，“可四哥一向不喜甜食，唯一多贪几嘴的，也就是那云片糕了。”
云片糕……方雪鸢视线落在装云片糕的盒子上，店铺老板端起盒子热情地邀请他们试吃：“二位尝尝吧，都是下午刚做好的，又软又甜。”
方雪鸢刚想伸手，却见慕璟先拈起一片，自热地递到方雪鸢面前：“嫂嫂先尝一口？”
他修长的手指与她唇畔只有咫尺，方雪鸢耳尖一红准备伸手去接，却看他将手缩了回去：“怕点心脏了嫂嫂的手，还是就这么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