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久久未动，慕璟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嫂嫂放心，四哥和圣上议事呢，一时半会儿不会发现的。”
“我才不是因为他。”话一出口方雪鸢就后悔了，这辩解太过刻意，反倒显得心虚
“那嫂嫂是怕我？”慕璟歪了下头，“还是嫌我？”
“……”方雪鸢咬了咬下唇，尽管她的心脏已经嚷着让她赶紧上船了，可她还是不敢迈出这一步。
“方才我听宫人说，近日湖心那有百尾锦鲤聚集，甚是壮观”慕璟轻声道，声音温柔而蛊惑。
“那，好吧。”方雪鸢下定决心，慕璟本想指给她围栏旁边有缺口，却见她提起裙摆，左手一撑栏杆，竟然动作利落地翻了过来，轻盈地落在岸边。
没想到他的这个小嫂嫂平日装得温婉受礼的模样，竟然如此灵动，在慕璟微微愣神的当即，方雪鸢已经提裙上了小舟。
随着她的动作，小舟轻轻一晃，方雪鸢站立不稳向前扑去，整个人跌进慕璟的怀里。
少女身上的香气好似初夏的荷花，和方才在宫宴上那些浓妆艳抹的贵女们不同，淡淡的香味令他心尖一颤。
胸前一片柔软，他伸手扶住她瘦小的臂膀，只见她抬起头来时，发间的步摇跟着轻晃，明亮的眸底漾着薄薄的水光，这张精致的小脸早已通红。
四目相对，有人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抱歉。”方雪鸢红着耳尖往后退了半步，绣鞋在小舟上踩出声响，“你刚才应该躲开的。”
慕璟顿了顿才回过神来，嘴角缓缓扬起笑意，“那嫂嫂岂不是要摔了，四哥知道可要心疼了。”
方雪鸢的表情僵了下，慕璟察觉她的异样又道：“就算四哥不心疼，我也是要心疼的。”
“胡说什么……”方雪鸢撇开脸，脸比方才更红。
她忽然想起方才皇后的话，有些疑惑地又转向慕璟：“皇后娘娘不是说给你安排和左相千金的会面吗？你怎的在这里？”
“唉……”慕璟夸张地叹口气：“我慕璟也不是那等随意之人。”
方雪鸢抿唇笑道：“左相千金可是金枝玉叶，才貌双全，小叔竟然瞧不上？”
慕璟扫了她一眼：“我觉得她还没有嫂嫂可人。”
“你又胡说！”方雪鸢的脸瞬间通红，攥紧了粉拳想揍他，举到半空中还是硬生生收住，心里默念这里可是皇宫，自己得注意形象。
慕璟嘴角含笑，却也不再逗她，拿起船桨拨开水面，小舟平稳地朝湖心划去。
方雪鸢坐在船头，看着闪耀着金粼的湖面，忍不住伸出手探进碧绿的湖水里。
沁凉的湖水激得她身子微微一颤，接着那清凉的感觉顺着手腕蔓延上来，驱散了初夏的热一意，她不禁眉眼舒展，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离开水边成片的荷花，阳光直射下来，晃得人睁不开眼，慕璟伸手摘下一片荷叶，随手倒扣在方雪鸢的发髻上。
方雪鸢回眸看他，却见他自然道：“遮阳。”
一滴水珠从荷叶边顺着她鬓角滑到锁骨，带着凉丝丝的痒意。
小舟悠悠荡至湖心，惊散了几条嬉戏的鲤鱼，留下一圈圈涟漪。
“这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多鱼呀。”方雪鸢声音里带着不自知的轿嗔，双手撑在床边，朝着湖面探出头。
慕璟垂眸看向她，从他这个位置能清楚地看到她雪白的脖颈，秀气的锁骨上被鱼儿溅起了一颗水珠，顺着她的胸口滚落进了里衣。
“小叔？”方雪鸢半天没听见慕璟回应，疑惑地回头，慕璟仿佛走神了，听到唤他仓促回眸。
方雪鸢指了指湖水：“没有你说的那么多鱼呀，刚才来的几条，也被我们吓走了。”
慕璟从袖口里掏出几块核桃酥，捏碎后放在方雪鸢的手心里：“嫂嫂用这个，那些鱼儿自会过来。”
方雪鸢眼眸倏然亮起：“你还准备了这个？真有心。”
她笑盈盈地挽起袖子，露出一截藕臂，葱白的指尖拈起些许碎屑往船边撒了一些，然后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浮在水面上的鱼饵。
很快水下游过来一群鱼儿，试探着吃一口又迅速下潜，很快又浮上来吃下一口。
看着锦鲤一伸一缩的嘴巴和咕噜咕噜吐出的泡泡，方雪鸢又往里撒了一些，更多的锦鲤聚了过来。
“小叔你看！”方雪鸢指着湖里的一条金色鲤鱼喊道，“金色的鲤鱼！”
慕璟被她亮晶晶的眼眸感染，也放下船桨凑了过来：“金鳞过处，当有吉兆。”
他看向身边的人儿：“也有人说它们是感知到了贵人才会出现的。”
“真的吗？”方雪鸢回眸一笑，杏眸盛了满湖春水，碧波荡漾，“那我也是有福之人咯。”
慕璟垂眸低笑：“嫂嫂自然是的。”
“这些鱼儿……”方雪鸢数了数，“也不过十来条……”
慕璟示意她伸手过来，将余下的鱼食放在她手心：“嫂嫂你得这样……”
说着牵起她纤细的腕骨，带着她的手朝着湖中一扬，掌心中的鱼食雨滴般落下，滴滴答答地落在湖面上。
“你……”方雪鸢见鱼儿们受到惊吓游走，正要缩回手，却看他竖起一指在唇边：“嘘……”
他指了指湖面轻声道：“嫂嫂你看。”
锦鲤被刚才他们的动作惊得潜了下去，很快，几十条锦鲤挤了过来，鱼儿越来越多，鱼尾拍打水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小叔！”方雪鸢攥住身旁人的衣袖，指着里面七八尾金鳞惊呼道，“你快看！竟然有这么多。”
慕璟见她欢喜得耳坠都在晃，眼底闪过一抹柔色：“嗯。”
百鲤争食的盛景在水面绽开，金红交织宛如一副名画，方雪鸢看得痴了，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下来，生怕扰了这眼前的这幕奇景。
“哗啦！”
忽然一条锦鲤从水中跃起，尾巴带起一片水花，慕璟广袖一展挡在方雪鸢面前，溅起的水花被尽数挡住，小娘子身上未湿分毫，只是慕璟这价值千金的暗金云纹广袖可是被浇了个透。
“噗嗤。”她忽然捂嘴笑出声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声音宛若檐下的清铃，慕璟见她笑靥如花，也不由得低笑出了声。
“小叔用这个吧。”方雪鸢从袖里掏出一方锦帕，慕璟接过时指尖相处，她却丝毫未觉，注意力又被那边飞来的水鸟吸引了。
慕璟摩挲着手里的锦帕，质地轻柔，在帕脚处还绣了一只圆润的白兔。
“这兔儿……”
“是我绣的。”方雪鸢视线略过他手中，有些羞涩，“绣得不好，让小叔见笑了。”
“绣得栩栩如生，”慕璟道，指尖拂过白兔的耳朵，“只是寻常白兔似乎没有这般……丰润？嫂嫂用的是夸张的……”
“有的呢，”方雪鸢道，“我府上养的那只叫云团的兔子，肥得可比猫儿，都快成球了。”
慕璟见她小自豪的模样，眼底笑意更深：“嫂嫂连养只兔子都这么厉害。“
“还好吧，其他兔子也都是寻常大小，就不知道那云团为何会胖成那般。”方雪鸢还有些疑惑，“估计是它抢食最凶。”
慕璟用锦帕擦着袖上滴下来的水，听着她在身边自顾自的软糯细语，似乎觉得这次的“偶遇”当真是意外之喜。
湖中的鱼儿们久久不散，围在船底转着圈游着，夕阳西下，给二人披上了一层柔光。
转眼已到申时三刻，芝桃在湖边望眼欲穿，终于是看到一叶小舟晃晃悠悠地从湖心驶来，舟上立着的水绿罗群的佳人不是她家王妃又是哪个。
“王妃！”还未等小舟靠岸，芝桃就忙快步上去迎，待瞧清方雪鸢身后的男子后脚步猛地一顿，差点踩到裙角。
此刻小舟也已停稳，她忙回神上前将方雪鸢扶下：“殿下您这是去哪了，奴婢可把这周围都找遍了。”
“只是去湖心游了一圈。”方雪鸢心情相当好，伸手拿下头顶的荷叶，叶下眼波流转，回身看向小舟上的慕璜。
慕璜没有上岸的意思，见方雪鸢看着他于是解释道：“我就送嫂嫂到这儿了，若是陪嫂嫂一同上去，只怕……“
方雪鸢立刻明了，于是福了福身：“今日多谢小叔，我告辞了。”
慕璟颔首：“嫂嫂慢走。”
方雪鸢见慕璟撑船离开之后，才和芝桃上了岸，芝桃给她整理着有些凌乱的发髻和衣袖：“殿下这是做什么去了？这般开心？”
方雪鸢抖落袖口里的几颗鱼食，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些锦鲤就兴奋：“刚才我喂鱼去了，芝桃你知道么，那湖里竟然有金鲤，还有数十条呢，你是没看见，我拿着鱼食那么一扔，它们全都挤了过来，一条条肥得……”
丹凤门前，瑄王府的马车已经在这里停了好一会儿了，慕璜一手轻撑在头侧，闭目养神，直到侍卫轻声禀报道：“王爷，王妃出来了。”
闻言他掀起眼皮，用手指挑开车帘往外一望，看到方雪鸢脚步轻快，小嘴不停地说着什么，惹得旁边的芝桃抿唇轻笑，她的手中拿着一片宽大的荷叶，正随意地地把玩着，整个人明艳而灵动。
是他在王府看不到的。
忽然她瞧见了王府马车，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在了唇角。
她脚步微滞，将荷叶递给芝桃，又低头整了整衣袖，方才款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