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回家，沈玉打车，和金柳并排坐在后座。金柳这次没有执着于用自己的车送她。
刚打开门，手机便振动两下。
一条短信：[风城合安医院：预约成功，请按时前往。]
这家医院是张律师推荐的精神鉴定医院，与司法机构有长期合作。前几天一直约不到号，刚才车上看到下周五有名额，她赶紧点击预约。
沈玉随手把预约截图发到群内，把金柳让进房间，关门。
“坐吧。”沈玉给金柳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把两人的外套挂在门后。
房间里多了个人，感觉怪怪的。
今天屋内的暖气温冷，唇舌有些干燥，沈玉走去厨房倒水。带花纹的透明玻璃杯是买豆浆送的，复购多次，一连送了三个。
“鉴定时，我送你。”金柳接过杯子。
“不用，坐地铁挺方便的。”沈玉坐在床边，热水妥帖熨烫着肠胃。
金柳没再坚持，望向书桌，问：“我能看看吗？”
沈玉点头。书桌上都是些画谱、石头，没什么不能看的。
这是一条简单的长桌，靠墙立着一长排书册，各种花鸟人物神像图谱和和玉石矿物科普书籍。书册前散放着几块石头、笔筒、照片打印机，中间是铺了好几层的摊开的书页和白纸。
速写本下方，垫着一本平摊的厚相簿，A4大小，里面夹着的相片不是人物照，而是各式玉器照片。
金柳翻着相簿：“哪个是你雕的？”
“这里没有，这是参考册，”沈玉解释，“去博物馆或者在网上看到优秀的作品，收集打印出来，画设计稿前翻翻，很有帮助。”
沈玉走到书桌旁，拉开金柳身前的抽屉，翻腾会儿，摸出一串长15厘米左右，钥匙扣样的东西。
“这是我入门那几年做的。”她把这串东西放入金柳手中。
金柳细看，这是多个零碎小件玉雕，用绳结精心编织成一串。
最大的也不超过三厘米，最小的只有指甲盖模样，黄的、绿的、白的、蓝的，十分可爱。
“这个最小的葫芦，初中做的，不是翡翠是水沫玉的，当时在练手。”水沫玉比翡翠软，更容易塑形，冰莹透明，也能更好观察雕出的线条。
“这个胡萝卜，黄翡，算是我第一次真正用翡翠做出来的东西。”
绿飘花的星星、清透的月亮、柔绿的水滴、黄夹绿的叶子……
翡翠雕刻前，要先用油性笔画稿。正式雕刻时，先用压砣切去边线，再换不同的磨头，圆头伞棒啦、尖枣核啦，然后细化。最后抛光，先用油石，后用牛皮砣。
如此细数，那些年静心雕刻的时光，似水流淌。
沈玉停住，她不知不觉间讲了太多，不感兴趣的人可能会觉得无聊，她看向金柳。
金柳正认真听着，一粒粒看着那些石头。她的眉眼真好看，刀裁墨画。
金柳忽而也看向沈玉，对视一会儿。
“送我。”她晃了晃手中的玉石串。
“嗯——啊？不行。”沈玉恢复神智。
“赵管家她们都有你做的平安扣，就我没有。”金柳委屈。
“那些种水一般，送给你，你也戴不出去。”沈玉解释，她自娱自乐的那些小东西，完全达不到金柳能戴的消费水平。
“不行，我就要。”金柳固执看着她，“小玉。”
“这条我留作纪念的，”沈玉稍作思考，“你一定要的话，我出个仿制版。”
“要一模一样。”金柳要求。
“形状可以，料子不行。”怎么可能一模一样。
“行。”金柳微笑，伸出小拇指，“拉钩。”
沈玉无奈，伸手勾住，将玉石串放回抽屉。
她又想起上午答应的，和金柳一起住，她当时大概是被冲昏头脑。
“上午说要一起住，”沈玉试着开口，“但是我暂时不想搬家。”
这个地方再小再简陋，也是完全属于她的空间，她可以在随意在这里做事。如果和金柳住一起，可能会有很多，不方便。
“那我过来？”金柳起身，坐在沈玉旁边。
“不行。”沈玉摇头，“你会不习惯，而且，你在这里住两天我就会被小偷盯上。”她这里倒是没什么值得偷的东西，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那怎么办？”金柳抱住沈玉胳膊，没骨头一样赖在她肩头。
“嗯……”沈玉皱眉思考，“我周末去你那边，平时还在这里。”
“不够。”金柳摸着沈玉下颌，“我们需要每天聊天。”
“那你能不能，”沈玉握住金柳不安分的爪子，“把聊天话术打印好发给我。”
“话术？”金柳笑，“小玉要对我做杀猪盘吗？”
“很多恋综也是有剧本的。”沈玉辩解，“直接按照写好的话术去打字发送，这样不是很简单方便吗？”
“是，”金柳挤出微笑，应着，“小玉真聪明，那我准备下。”
折腾半天，有点饿了。
沈玉打开冰箱，刚好有三颗鸡蛋和两颗发黄的小青菜，回头问：“煮泡面，吃不吃？”金柳点头。
沈玉拿出锅子，开始烧水。
金柳看着她的背影，低头给叶天发信息。
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职业人士，叶天准备提前确认一些重要信息，以免偏离方向，白费心血。
[叶特助：金总，我这边先确认下对话风格。]
[叶特助：假如您发送了“早安”，以下哪种更符合沈小姐的回复风格呢？]
[叶特助：1.早安]
[叶特助：2.晚安]
[叶特助：3.早安，工作顺利。]
[叶特助：4.早安，天天开心~]
[叶特助：5.早啊，宝宝吃饭了吗，宝宝我好想你，昨天做梦梦到你了。]
三分钟过后。
[金柳：5]
[叶特助：OK。]
水很快烧开，面饼、调料包、浓汤包、菜叶、鸡蛋，一一下入锅中，沸腾的水卷起白沫。
沈玉回头一瞥，金柳正对着手机露出不明所以的微笑。
晚餐过后，沈玉收拾碗筷。金柳把书桌收拾干净，书页画册挪回原位。
“对了，”金柳说，“有个志愿者活动正在筹备，参加的话可以获得证书和主办方的推荐信，可以作为你精神状况的辅助证明材料，要去吗？”
“我看看，”沈玉把手用肥皂打干净，“有具体的活动介绍吗？”
“转发你。”金柳拿起手机。
沈玉走回，点开链接。
活动名称是“星星轨迹”，一个孤独症儿童画展，搭配周边商品义卖。线下活动时间在下周四，最近一周是筹备期。
“信息管理员好像可以，”沈玉研究了下，“能线上参与，工作内容是整理画作信息表、制作电子目录，这个我可以做。”还不耽误白天的工作。
“活动当天我也可以去，”沈玉思考，“做现场志愿者，还可以看看那些小孩的画。”
“嗯，”金柳走到床边，“她们活动很缺人，在到处抓人。我把你名片推过去，一会儿有人加你。”
“好，谢谢。”沈玉放下手机。
她看看锁屏时间，又看看金柳，提醒：“七点了。”
“嗯。”金柳和她对视的目光十分坦然。
“天黑了，我一个人回去很不安全。”金柳皱眉。
“叶助理和王叔工作一周已经很劳累。”金柳体恤。
“所以，今晚我要睡在这里。”金柳得出结论，并下达任务，“帮我找件浴袍和睡衣。”
“我这儿没有你要的那些东西。”沈玉顺口回答。
金柳略扫一眼衣柜：“浴巾不是有两条吗，我要洗澡。”
沈玉大脑还在思考怎么回答，眼睛就已经开始将金柳脱衣服、换浴巾的画面处理为电信号传输给大脑。
“教我怎么用。”金柳指着淋浴器，望向沈玉。
沈玉看她一眼，简单演示说明如何旋开、调节冷热，便转身关上卫生间的门。
三十分钟后，金柳出来，沈玉把吹风机递给她，自己去洗。
旋开淋浴器，刚冲湿身体，她就发现了不对——莲蓬头出的水一会儿热一会儿冷。
偏偏这个时候坏了吗？
沈玉随手关掉，擦干身子，裹好头发，换上睡衣。
“热水器好像坏了。”她打开门，说着走出。
金柳坐在床沿，看向她，神色蔫蔫的。她抱着胳膊，穿着沈玉的睡衣，衣服并不厚而且在她身上也有点短。
“刚才你洗澡时就坏了吗？”沈玉问。
金柳点头，看起来懵懵的。
沈玉皱眉，忽然非常生气。为什么不出来告诉她，为什么不直接离开这里？
她走过去，俯身，捧起金柳的脸，用脸颊蹭她耳侧。终于还是说不出那些气话。
她扯过被子，把金柳塞进去，裹成一团，像颗大粽子，她抱住这颗粽子。
“对不起，昨天还好好的，我不知道它坏了。”
“下次不要在这边住了，我这里，对你来说真的很不方便。”
沈玉打开吹风机，吹出热风。一只手放进金柳的头发里轻拨，另一只手拿吹风机，顺着发丝，从上往下吹着暖风。
金柳没有说话，手探进她的睡衣下摆，触到温热的小腹和后脊。
沈玉的身体瑟缩了一下，但没有避开。
金柳就这样轻揽着她。沈玉的体温很暖，气味纯白，眼睛里的歉疚也令她迷醉。是的，她就是想让沈玉心疼她，不舍得赶她走，这怎么了呢？
金柳轻轻靠近，闷在她胸口。
“金柳，”沈玉任由她抱了一会儿，然后扒开她的手，“乖一点，先吹干头发，不要感冒。”
暖风继续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