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柳抱着沈玉进入浴室,浴缸放水。

    沈玉的手还在抖,金柳帮她把大衣扣子解开,脱掉随手扔在地下,又去解她的皮带和拉链,拽掉裤子,也把自己的衣服如数扔在地上。

    整个浴室里变得乱糟糟全是衣物,她踩着这些纠缠的布料,把沈玉放入浴缸,让她扒着浴缸边沿趴着。

    金柳转身往漱口杯里接水,在牙刷上挤出牙膏,蹲在浴缸旁,捏着沈玉下巴:“张嘴。”

    沈玉泡在微烫的热水里,身体渐渐恢复知觉。氤氲的水汽中,金柳的五官柔和温暖,她伸手去捏金柳的脸,肌肉还在紧绷僵硬状态,不自觉用力很重。

    金柳皱眉,但没制止,只握住她的手:“乖一点,来,刷牙。”

    “啊——”沈玉张口,露出牙,上面沾了几处黏糊糊的黑色的污渍。

    金柳盯着那红口白牙看了会儿,找准位置,把牙刷贴在牙龈和龈沟处,轻轻颤动刷毛,而后将刷头从牙根处往牙面转动,让刷毛扫过牙面。

    她的牙面白而洁莹,像最好的珍珠母贝。

    白色的牙膏遇水在摩擦之下变为细腻的泡沫,空气中是清新的薄荷柠檬。

    里里外外刷一遍,又用牙刷轻轻在沈玉舌苔上剐蹭两下,沈玉后缩,幽怨看着她,喝水漱口。

    金柳踩水进入浴缸,贴着沈玉的身子环抱,从上到下检查她的身体。脸上有些干掉的泪痕,脖子没有异常,身体关节处皮肤有几处发青,手腕有被绑的红痕,脚踝因为隔着鞋子,倒是没有受伤。

    “明天去医院做检查。”金柳说着,用水擦揉沈玉的脸。

    “嗯……”沈玉扭头,抬眼看她,“婚前检查吗?前阵子的体检不算吗?”

    “我挺健康的。”沈玉自顾说着。

    “小玉,要和我结婚吗?”金柳语气里游移着一丝不确信。

    沈玉缓缓转向她,伏在胸前。舌尖的温度略高于水温,婉转柔软,小猫般舔舐。

    金柳眼神垂睫,托起她的脸,顺势覆在她湿润的唇,将身体拥在浴缸沿壁。

    “金柳,我很爱你。”沈玉贴在金柳耳侧。这次,她的告白没有伴随着眼泪。

    金柳抬头仔细看着她,那棕褐眼睛裹上越来越浓郁的蜜色,眉头愈加紧蹙,终于闭上眼皮,鼻翼翕动,唇瓣紧闭。在眉心拧成一团时,发出难以忍受的气声。

    “小玉,好宝宝。”

    水花翻涌,泼溅出去,打湿旁侧杂乱纠缠的白色蕾丝、香槟色丝绒、皱成一团的单宁蓝牛仔裤、胡乱摊着的驼绒混丝银灰色风衣。

    沈玉手指在她光洁的背按出红痕。

    折腾到后半夜,两人穿着浴袍,坐在柔软舒适的床上。

    比起浴缸的滑硬,这里更容易让人沉醉沦陷。不知道是谁先吻上谁,皮肤再次温热,敏感的肌肤丝柔相贴,撩得神经阵阵酥麻,吹至半干的头发将软糯馨香的床单被罩揉乱、沾湿。

    整个世界温柔如起伏的层层峰峦。

    *

    不出意料,第二天两人双双蒙头睡到接近下午一点。

    接下来半个月,沈玉没再回去,留在公寓和金柳准备结婚事宜。

    金柳先行出境,安排相应事项,诸事妥当后,沈玉请假,在叶天陪同下前往瑰国,与金柳相聚。

    仪式从简,她们重点是把流程走完。去陌生的地方,宣誓、交换戒指、签字,中间穿插着去了金柳的学校和景点。

    沈玉靠着残存的英语应试经验,加上比划,进行简单的交流,应付不了时,还有金柳和叶天。

    今天是在瑰国的最后一天。

    沈玉和金柳又在房间门口亲个不停。

    “宝宝,按时吃饭,”金柳叮嘱,“我下午四点左右回来。”金柳需要去嘉缘在美国的分部处理一些工作。

    “嗯。”沈玉树袋熊一样抱着金柳不放。

    “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叶天,知道吧?”金柳低头轻吸沈玉的唇。

    “嗯,”沈玉点头,“我会想你的。”

    电梯到了,她放开金柳。电梯门缓缓关闭,两人拉着的手分开。

    手机振动。

    [叶特助:夫人,吃早餐吗?]

    自从预订美国行程后,叶天对她的称呼就变为“夫人”。沈玉被这个词搞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但制止无效,叶天说这个称呼事关她的绩效奖金,请沈玉体谅。

    [沈玉:嗯,15分钟后,不用来接我。]

    [叶特助:好,楼下见。]

    早餐是酒店自助。沈玉照例取了生菜水果沙拉、煎蛋、黄油烤面包和烤肠。

    “全脂牛奶?”叶天问。

    沈玉点头。

    叶天对沈玉这满满一大盘的食物已经见怪不怪,起身取饮品。

    起初,金柳也惊讶于沈玉的食量,她记忆中的周蘅完全是小鸟胃。

    实际上是因为,玉雕师需要手稳,手臂和手指的控制很重要,需要一定的肌肉支撑。

    沈玉学玉雕时,精神和身体都很羸弱,力道根本不够,而且经常手抖导致线条不稳定、走歪。后来强迫自己多吃东西、规律三餐,不再缺勤学校早操和体育课,身体变得健康一些,手下的力道才变得游刃有余。

    一张白色的卡片飘落到脚下。

    沈玉目光被吸引,下意识抬头想要喊住落东西的人,却只见一个深褐色长卷发的背影匆匆远离。

    她弯腰捡起,想着一会儿交给酒店工作人员。仔细一看,卡片上有行小字:

    [给:沈玉]——是的,使用的是中文汉字,笔迹流畅利落。

    沈玉环顾周围占多数的白人面孔和空气中浮动的英语闲谈:这张卡片的目标指向很明确。

    转到卡片正面,这是一张泛黄照片的翻印。照片里,昏暗凌乱的光线,拥挤的人群围绕在吧台边,两个人在亲吻,右侧黑色直发女性与左侧长卷发女性,目光交叠,灼烈如火。

    黑发女性是金柳,左侧陌生女人的长卷发——恰似方才沈玉在餐桌旁看到的,那个远离的身影。

    照片带着的日期水印是几年前,右下角一串打印的英文,是店名地址。

    沈玉抬头扫视着餐厅,目光在各色眼睛和头发间飘忽不定。游移间,看到叶天正端着饮品走来。

    沈玉把照片塞回信封,拢进大衣口袋。

    “怎么了吗?在看什么?”叶天问,将牛奶推给她。

    “好奇,随便看看。”沈玉微笑,低下头嚼食物。

    有点可笑。

    才来瑰国不到一周,就收到金柳的这种花边照片,还看到一个疑似情敌的背影。和金柳结婚,还会给她带来哪些惊喜?

    同居时,她从来没有和金柳出现在她的社交场合。

    一方面是因为她觉得两人的关系只是纯粹契约,没必要出现在各自的生活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让金柳周围潜在的复杂社会关系网留意到她,给她平静的生活引来不必要的波澜。

    潜意识里她觉得,未来某一天,她和金柳会分手。

    或者更深一点讲,沈玉觉得自己无法全身心信赖感情,她更相信一切都处于变化之中。她担心自己无法应对,变化之中感情可能产生的各种问题。

    但现在,她愿意给自己一个面对的机会。

    当她重新面对周启宏,向他提起那件事,她也在重新面对最黑暗的记忆。

    她确认那晚不是她的幻听,多年来一直囚禁她的牢笼,便被突然打开。那辆开往精神病院的车被拦下时,阴霾也在渐渐消散。

    她从笼中走出。

    她已经长出翅膀,不必像弱小的雏鸟那样,受伤时只能被动的愤怒、困住、流离失所。现在,即使承认父母的悲剧,她也还有爱人、工作、不错朋友、同事,她可以选择离开,选择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她好像可以接受一段段悲剧的结尾了。她为那些事情悲伤,但也有了走出悲伤的勇气。

    她长大了,金柳也回到她身边。

    以后,如果有一天,她和金柳分开……

    虽然很难过,但她觉得她好像也拥有离开金柳的勇气了。

    她想全身心投入地去爱,不再分心去为未来的别离难过,如果那一天到来,她相信自己也会有办法挺过去……应该有吧,虽然还没试过,但现在的她有一点信心。

    回到房间,沈玉手摸着口袋,卡片棱角尖尖硬硬。

    要不要去那个地址看看?这样捕风捉影会不会很幼稚?

    下午,沈玉检查行李,收到信息。

    [金柳:临时有个商务行程,要晚点回]

    [金柳:宝宝先吃晚餐,不用等我。]

    沈玉心又往下沉了一点。

    [沈玉:好。]

    她的手却自动打字。

    [沈玉:小柳,我很想你。]

    [金柳:吻.jpg]

    晚餐时,沈玉独自前往,没和叶天一起,坐在了早晨的位置。

    前几天,她身边一直有金柳或叶天陪同,这可能是对方拖到今天才把照片交给她的原因。

    果不其然,一个白色信封再次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