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才吃到一半,克莱尔·奥平顿就深恶痛绝地骂了八次人。
骂的不是别人,是她自己。
莉莉·伊万斯在一旁担忧地看她,好友糟糕的精神状态让她也吃不下饭。
“今天还有幻觉吗?”
克莱尔点头:“有。”
“还很严重?”
“更严重了。”
她身上的“幻觉”,出现时间是一个月前。她作为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的追球手,在毕业前的最后一场比赛被同队的击球手西里斯·布莱克一球砸中了脑门。
西里斯这球是失手击出的,但力道够狠,直接让她从高空坠落,晕进了医疗翼。
从医疗翼醒来后,克莱尔就开始频繁出现幻觉。
早晨离开休息室,她的眼前总会闪过一个陌生男孩的身影。那男孩的模样简直是詹姆·波特的翻版,头发乌黑杂乱,碧绿的眼睛又像极了莉莉那双。
这道身影经常出现,每次想要细看却又会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除了身影,她还能听到声音。连续一个月,每天都会有不同的声音从她耳边飘过,即便她身边没有一个人。
仿佛她出现在了两个时空的重叠部分,1978年的她能够听见来自其他时空的声音。
那些声音呼喊不同的名字,大概是在互相打招呼。出现频次最多的三个名字是——哈利、赫敏、罗恩。
“哈利”。
“赫敏”。
“罗恩”。
她一边咬馅饼,一边低头把这三个名字写在手边一份报纸上。
莉莉看到后问:“他们是谁?”
克莱尔指着第一个名字回答:“这个应该是詹姆的儿子。”
另外两个不认识,姑且算詹姆儿子的朋友。
莉莉已经愣住了:“哪个詹姆?”
“詹姆·波特。”
莉莉沉默了,一脸“你确实病得不轻”。
克莱尔把这三个名字抄了十几遍,莉莉又开口:“我陪你去医疗翼看看吧,再让庞弗雷夫人检查一遍,好吗?”
克莱尔是这样的人:她骂自己有病没问题,但别人说她有病她会二话不说,直接奋起。
她把羽毛笔往桌上一拍:“我没病。”
莉莉让她不要自欺欺人。
没办法,克莱尔泄了气。她把报纸摊开,翻到了反面,指着其中一篇报道问莉莉:“这篇讲了什么?”
莉莉不解但回答:“约克郡的流星雨。”
克莱尔又翻了一面,这次指的是报纸的第一版:“这个呢?”
内容大概十分严肃、让人揪心,莉莉语气都生硬起来:“圣芒戈魔咒伤害科……遭遇不明袭击。”
好,看来她又出现幻觉了。
一篇是流星雨,一篇是圣芒戈遇袭,但在克莱尔眼里,这份报纸上的所有文字、照片都指向了同一个内容——“布莱克仍然在逃”。
这是一份通缉令,通缉对象是“阿兹卡班有史以来关押过的最为邪恶的囚徒”,西里斯·布莱克。
通缉照片上的西里斯脸颊凹陷、憔悴不堪,皮肤白森,满眼阴郁活像个吸血鬼。
报纸上还说,他罪孽深重,曾用一个咒语屠杀十三个麻瓜。
这都是幻觉,克莱尔告诉自己。
她开始质疑幻觉的真实性,说不定她看到的根本不是未来,而是她自己的臆想,毕竟西里斯怎么会变成通缉犯呢?
但如果是她的臆想……
西里斯虽然刚砸了她一球,可她不至于把他臆想进阿兹卡班吧?
克莱尔琢磨得头疼,连真正的西里斯在面前坐下都没发现。最后她终于回过神,猛地看向他的脸。
很正常、很健康的脸。
脸色红润,两眼有神,没有皮包骨头,也没有满口黄牙。
他正慢条斯理地喝燕麦粥,完全不像通缉令上饿了很久的样子。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头看她:“克——”
克莱尔还陷在“通缉犯西里斯·布莱克”带来的阴影里,抬手挡住他的脸:“你别说话。”
“?”
她需要缓一会儿。
五秒。
十秒。
报纸上的幻象完全消失,所有照片、文字都恢复了正常。克莱尔呼出一口气,放下手,叉起一根培根继续填饱肚子。
西里斯还看着她,眼神复杂。
“你的伤怎么样了?”
“开始漏气了。”
他莫名放了心:“看来没事。”
克莱尔诧异,怎么就没事了?
和西里斯一起进礼堂的,还有詹姆·波特和莱姆斯·卢平。他们三个加上彼得·佩迪鲁,是霍格沃茨出了名的四人组,还取了个挺响亮的名号——“掠夺者”。
掠夺者四个人向来同进同出、形影不离,但直到现在彼得都不见踪影。
“彼得呢?”莉莉问。
莉莉发问,詹姆回答得非常快。
“在盥洗室,”他边说边往面包片上涂果酱,“快考试了,他紧张得一直便秘。”
.考试近在眼前,彼得成绩平平又胆小怯懦,会因此紧张无可厚非。不过,他便秘的频率实在太高了。
“虫尾巴要考的科目比我们少多了,竟然还能这么紧张,再在盥洗室待下去都要沾上下水道味了。”西里斯抱怨。
克莱尔又切了根培根:“排污管爆了才会沾上下水道味。”
詹姆打断他们:“你们能别在吃饭的时候谈排污管吗?”
识趣的沉默后,克莱尔反驳:“不是你先谈盥洗室的吗?”
詹姆无言以对。
“我的错。”
提起.考试,莱姆斯的表情也不见轻松:“后天就考第一场了。”
因为担心,他已经没什么胃口了。
“放心吧,莱姆斯,你肯定可以的。”莉莉鼓励他。
莱姆斯各科成绩都很不错,唯一的弱点就是缺乏自信,莉莉对他很有信心。上场第一门又是他最拿手的黑魔法防御术,肯定没问题。
和莱姆斯相反,西里斯胸有成竹:“一场考试而已,我十分钟就能写完。”
詹姆不甘示弱:“太慢了,大脚板,我只用五分钟。”
一个比一个夸张。
克莱尔吐槽:“你们笔能冒火。”
她率先吃完早饭,准备提包走人。
见她起身,西里斯问道:“去湖边复习吗?山毛榉下面。”
他喜欢去黑湖边复习吗?好有格调。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复习呢。”克莱尔说。
五年级考O.W.L.的时候,他就整天把“我全知道,用不着看这些垃圾”挂在嘴边了。今年当然也是这样。
“随便看点,顺便吹吹风,闲着没事干太无聊了,”西里斯又问了她一遍,“走吗?”
也行吧。
反正她也不喜欢待在图书馆,和西里斯一起复习还能练练实践,比如对打什么的——手抖误伤也不会有心理负担。
克莱尔转头问莉莉:“莉莉你去吗?”
莉莉抿了口南瓜汁:“不了,我待会儿去图书馆。”
詹姆瞅了西里斯一眼,也说:“我也去图书馆。”
莱姆斯附和点头。
“走吧。”西里斯朝克莱尔招手。
他根本没带书包,就这样直接往礼堂门口走了。大概用缩小咒把课本塞口袋里了,总不至于空手复习吧?反正她是不会借书给他的。
克莱尔边想边跟上他。
可恶的西里斯·布莱克,走这么快。
“你慢点。”她喊了一声。
西里斯放慢脚步,直到和她并肩。他一路频频望向她的额头,几次想要开口。
“想问什么?”
“你的伤真的没事了吗?”
她好像没说过自己没事了。
克莱尔随口回了一句:“不疼了,但是有后遗症。”
“什么后遗症?”
她没有马上回答。
出现幻觉的事,她只告诉了莉莉。其他人,包括西里斯都以为她只是单纯因伤头疼。
要告诉他吗?
可.近在眼前,就算西里斯一直声称自己一点也不担心这场考试,知道这件事多少也会受影响吧?
其实也不是很严重的事情,再说告诉了又有什么用呢?克莱尔直觉自己的幻觉并不会轻易消失。
告诉莉莉就够了,莉莉已经足够为她担心了。
要是实在解决不了……
那就再说吧。
他们穿过门厅,克莱尔才迟迟道:“偶尔会头晕。”
她说完就板起脸摆出“别再问了”的表情,也不知道西里斯信没信。
城堡外天气晴朗,明媚的阳光照得湖面波光粼粼。时间还早,大多数人又习惯待在室内看书,草地上只有几个低年级学生在跑来跑去。
他们在山毛榉的树荫下坐下。
这地方十分凉快,树叶在风中摇曳,相互摩擦,不断发出沙沙声。克莱尔摊开书本,呼吸到新鲜空气让她感到浑身轻松。
她以前也总和莉莉来这写作业,她们会在这棵树下待上一个下午,写完就坐在草地上闲聊。
和西里斯一起倒是第一次。
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事情,无论是人,还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莉莉过去很讨厌詹姆,嫌他傲慢又自大,但在詹姆变得成熟以后,他们就开始约会了。
她和西里斯也不止一次吵得不可开交。这些年来他被教授们关过不下五十次禁闭,超过一半都是被她举报的。他也破坏过她人生中的第一次约会,还矢口否认地说只是开个玩笑——她当时哭了一整个晚上。
更别提上个月那一球了。
现在他们竟然能坐在一起复习,真是不可思议,克莱尔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慷慨宽容,可以不计前嫌。
话说,他们最初是怎么结下梁子的来着?
克莱尔还没开始回忆就听到西里斯说:“我还记得一年级乘船过黑湖的时候……”
他正望着湖面。
她想起来了。
“我记得,”克莱尔接话,“我被你撞进了湖里。”
七年前,只有十一岁的她前脚刚上船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扑通一声掉了湖里。那天晚上还下了雨,她到现在都记得湖水有多黑多冷。
撞她的人就是西里斯。
“我当时太兴奋了,急着坐船,去分院,没有看见……”他越说越慢,“就是因为这件事,你后来才会那么讨厌我吧?”
这不是废话吗,他突然变傻了吗?
克莱尔用看笨蛋的眼光看他:“不然呢?”
西里斯回看她。
“对不起。”
“你道歉道得也太晚了吧!”
既然他提起以前的事,那她也要翻旧账了。
克莱尔把书往腿上一拍,声色俱厉地说:“还有四年级。”
“四年级?”
他一脸“四年级我没撞你吧”。
克莱尔质问他:“四年级我和福斯特约会,你干嘛来捣乱?”
“哦,这个……”西里斯一时间张口结舌,像有什么堵在了嗓子眼里。
克莱尔先声制人:“先道歉。”
西里斯犹豫片刻:“……对不起。”
“好了,继续说吧。”
她这么说完,西里斯又缓了好一会儿才像刚才一样回忆起自己从前的心理。
“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他缓缓道,“听莱姆斯说你在和福斯特约会,脑子都不会转了,不对,应该是听彼得说的,反正我听到你和他接……”
最后一个词他绕了半天也没说出口。
克莱尔听不下去了,像要告他造谣一样激动:“没接吻!没亲上呢!我刚和他贴在一块你就来了!”
那本来是她期待已久的一次约会,却因为西里斯闹得不欢而散,她连黄油啤酒都没能喝上一口——因为全撒了,一滴不剩。
至于福斯特,他当时应该挺喜欢她的,但自那以后再也没来找过她,说是“怕被布莱克报复”。
见鬼!
克莱尔骂了半天见鬼才发现西里斯又沉默了。他今天怎么这么奇怪?简直诡异。
她瞥了他一眼,他又说话了:“你真的喜欢他?”
莫名其妙,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和他约会。
“喜欢,至少以前喜欢。”
“为什么喜欢?”
他问个没完了。
时隔三年,要说出个理由也只能靠现编了,克莱尔随便说了个:“因为他长得好看。”
西里斯嘲讽人很有一套:“我怎么看他长得像只猴子。”
“……”
你泼人家一身黄油啤酒还不够,三年过去还要骂他长得像猴!?
克莱尔想反驳但不知道该反驳点什么,算了,还是别把复习的时间花在她不知道在哪的初恋上了。
她投降般继续看书:“够了,我要继续看了。”
但西里斯没有安分,没一会儿就开始拔草,还宣泄情绪一样越拔越狠——这家伙根本没打算复习。
克莱尔受不了一把抓住他的手。
“别拔了,我承认他长得像猴。”
他终于消停了。
克莱尔抓住机会赶紧复习,早知道不来了,下午一定要去图书馆找莉莉。
她一边想念莉莉,一边把书翻得唰唰响。她复习的速度其实很快,西里斯不捣乱的话会更快。
她一口气背完十几道破解咒和防御咒的定义、用法,这时湖面忽然起了阵风,吹得头发直往后飞。
西里斯刚才的话又一次挤进她的脑海。
“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
“听莱姆斯说你在和福斯特约会,脑子都不会转了”。
“西里斯,”她喊了他一声,“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
风还在吹,西里斯看向她,眼里映出她的倒影。
这双眼睛和她幻觉中的那双截然不同,没有阴郁,没有痛苦,是他理所应当、真正该拥有的眼睛。
偶尔烦恼,但大多时候都是放荡不羁、充满自由的,注视她的时候很是灼人。
她就这样看着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