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刮在人的脸上生疼,到处都是一片洁白的雪花,天气冷到让人正常出行都非常困难。
夜晚七点左右,两个一高一低的男孩,走在坑坑洼洼布满雪花的土路上,高的看起来有十四五岁左右,而低的只有八九岁左右。
天寒地冻,又加上雪路易滑,每一步走的都非常困难,但那位年纪很小的男孩却没有一点抱怨,很听话的走在年纪稍大的那位男孩身旁。
他的脸上戴着御寒用的口罩,但笑意还是从眼睛中显露出来,“哥哥,我这次考了第一名。”温迟栖拉住江远鹤的手,轻轻的晃了晃,音线拉长,下意识的对着身边的人撒娇。
“有什么奖励吗?”
“你想要什么?”
江远鹤低头看他,眉眼凌厉,五官英俊,身上有一股与生俱来的气质和与破旧、贫瘠的这里格格不入的感觉。
温迟栖下意识的用脸庞蹭了蹭他的手臂,“想要哥哥今晚陪我睡觉,好不好?”
他哥哥江远鹤不仅长得好,人也很好,会风雨无阻的接他上下学,也会在他被同龄人以及叔叔婶婶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更会打黑工给他买很多吃的和用的。
温迟栖觉得自从江远鹤出现后,他的世界就不在下雨,他变得和书本中的小孩一样,有了可以保护自己的大人和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家。
这就足够了,温迟栖要的并不多。
他的眼睛长得很漂亮,像是会说话一般,手指因为天气的原因很冰冷,但摸起来却很软,“哥哥,我喜欢你,想要在今晚和你睡觉。”
温迟栖见江远鹤迟迟不说话,仰着头看着江远鹤的脸,把话小心翼翼的又说了一遍。
正如他在江远鹤出现前,连吃饭都不敢多吃一样,一双眼睛仔细的观察着饭桌上的每一个人,生怕他夹了哪道菜叔叔婶婶会不开心一样。
“……可以。”
江远鹤沉默了几秒后,摸了摸温迟栖柔软的头发,包裹住他冰凉的手,牵着他一步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路上温迟栖都显得异常兴奋,喋喋不休的说着学校内发生的事情。
他们居住的地方很小也很破,房间内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江远鹤刚来到这个家时穿的那套衣服,以及身上佩戴着的那枚胸针。
温迟栖记得叔叔婶婶曾多次用曾经看他的目光来看江远鹤的胸针,为此,温迟栖不止一次的提醒江远鹤让他把胸针给叔叔婶婶。
不然叔婶得不到的话,他就会像自己一样被打的,温迟栖不想让江远鹤被打。
但这么久过去了,江远鹤从来没有被打过,胸针也一直在他的身上,只是叔叔婶婶偶尔会冷嘲热讽几句。
至于温迟栖,他从江远鹤出现的那天开始,他也没有在被打过。
除了江远鹤刚被叔婶捡来时,叔婶破天荒的做了一大桌子菜,温迟栖当时早饭和午饭都没有吃过。
于是在他照常站在厨房的凳子上给他们盛饭时,多给自己盛了一点米,甚至连其他人碗里的一半都没有到。
结果被来厨房拿东西的叔叔看见后,一脚踹在了凳子上,导致他没站稳从凳子上摔了下来,流了很多的血,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他的哭无声无息,只是默默的流着眼泪,温迟栖蜷缩着身体,强忍着泪水对着叔叔认错,但叔叔仍然在用脚踹他,骂他“赔钱货。”
吵闹和殴打声很快吸引了婶婶的注意力,但她来到厨房后也只是厌恶的说着,“小点声打,那个孩子还在呢。”
被他称为那个孩子的江远鹤当时就站在离婶婶几米远的地方,他穿了一套看起来就跟这个“家”完全不搭的衣服,打着领结,胸前还佩戴着一枚闪闪发光的胸针。
他站在原地,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厨房的位置,好像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温迟栖偏了偏头,和江远鹤对视,眼泪打湿了他整张脸。
或许是当时他的目光太过于无助和可怜,又或者是江远鹤本身就是一个面冷但“心善”的人。
温迟栖居然被他救下了,从此他开启“跟屁虫”模式,每天都跟在江远鹤身边“哥哥长,哥哥短”的叫。
对于温迟栖来讲,江远鹤就像一缕光一样出现在他的身边,让他的人生从他出现的那刻开始充满阳光。
他一向依赖江远鹤,也一向喜欢江远鹤,温迟栖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可以像今天一样,但他的美梦却在回到家时被人“打碎”,哥哥的家人好像来接他了……
破旧的房屋门口停了一辆跟这里格格不入的豪车,温迟栖拉着江远鹤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眼神警惕的看了看豪车,又看了看周围。
他的话还没说出来,江远鹤突然掰开了他的手,温迟栖慌张的喊了两声“哥哥”,收回目光着急的跟着江远鹤进入了房间。
狭小昏暗的房间中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的面前放着一杯水,椅子边还有一个黑色的公文包,一向嚣张的叔婶局促又兴奋的站在他的两侧。
坏人!
是来抢他哥哥的。
温迟栖怕生似得缩在了江远鹤身后,手指紧紧的攥住他的衣角,在江远鹤看不到的地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西装男人。
察觉到他目光的男人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他从座椅站起来,来到江远鹤身边,毕恭毕敬的喊了句。
“少爷。”
婶婶也连忙来到江远鹤身边,用着不太熟练的普通话说道。
“这位就是小鹤少爷了,小鹤少爷很听话的,我们自从捡来他都不用太过于操心,跟小栖的关系也很好,看,这就是小栖。”
说着,婶婶就越过江远鹤半蹲在温迟栖身边,摘下他脸上的口罩,用一种温迟栖从来没有听过的温和语气说道。
“小栖,哥哥对你好不好?”
脸上没了遮挡,而面前又是“恶魔”,温迟栖害怕往旁边躲去,手指关节因为用力导致泛白,声音怯懦。
“哥哥。”
江远鹤抬起头冷淡的目光看向婶婶,言语毫不客气,“……离我远点。”
他好像天生就不知道客气这个词是怎么用的一样,婶婶的笑僵硬在脸上,叔叔立刻打圆场。
“小鹤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不太爱跟人接触。”
江远鹤的目光冷冷的看着他,明明他的年龄并不大,但浑身的压迫感却让人无法的喘气,“是吗?”
“哈哈,小鹤真会开玩笑。”
叔婶被他吓的脸上的冷汗一直向下流,连忙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看看,他哥哥就是这么威风,哥哥会像童话书中的勇者那样打败恶魔,保护他的,温迟栖没忍住在江远鹤身后捂着嘴偷偷的笑了两声,但他的笑在下一秒立刻戛然而止。
“许助理,我父母派你来的吗?”
“是的,少爷,请跟我回去吧,车就在外边,这些年您父母也一直很想您,他们说当初是他们不对。”
许助理的脸上带着标准的微笑,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折射出精明的光,他对江远鹤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而江远鹤也就真的毫无犹豫的朝着门口转身。
温迟栖立刻愣在了原地,反应过来后用手臂紧紧的抱住了江远鹤的腰,被抛弃的恐慌让他的声音颤抖。
“哥哥……”
江远鹤的脚步顿住,他迟疑了几秒后,拉开温迟栖的手扭头看向他,目光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温迟栖突然残忍的意识到一个他早该明白的问题,江远鹤跟他真的没有任何关系,他也不是自己的亲生哥哥,一切都如婶婶说的那样。
“你认清自己的身份,你天天跟着他哥哥、哥哥的叫,他就能真的当你哥哥吗?做什么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呢?”
温迟栖下意识把头低下,克制住自己即将流出的不争气眼泪,随后又仰起头看着他,唇瓣被他咬的发白,泪水在眼眶中摇摇欲坠。
“哥哥,你要走了吗?”
“嗯。”
江远鹤没什么情绪的应了声,甚至都没有像以往一样抚摸他的头发,只是说着,“你乖一点。”
温迟栖的眼睛暗淡下来,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又开始下雨了,他突然开始没理由怨恨江远鹤,开始觉得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说什么,“你乖一点。”他都这么乖了,怎么还要抛弃他!
江远鹤!骗子!说好今天陪他一起睡觉的。
温迟栖纵然心里埋怨,但他只是呆呆站在门口目送着江远鹤的背影,看着他高高在上的站在那辆车前,等待着许助理给他开门,好像他本来就应该享受这一切一样。
温迟栖的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一张脸被泪水浸湿,他想,算了,他哥哥幸福就行了,哥哥也不应该被困在这里,他也不属于这里。
这里的地方太小了,哥哥没有办法发光,至于他,他就一朵生长在阴暗地带的蘑菇而已,他能去哪里呢?他哪里都不能去。
不然他会死掉的。
正当温迟栖准备转身的时候,江远鹤突然回过了头,他此时的表情温迟栖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虽然他看上去跟以往一样冷冷的。
但温迟栖却觉得他此时心里好像很烦,在烦什么呢,温迟栖不懂……
年幼的他只看到了江远鹤冲他招了招手,声音还有些压抑着的烦躁,“还站在那里做什么,不是说今晚要我陪你睡觉?”
?
温迟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朝着江远鹤飞扑了过去,他抱着江远鹤的腰,眼中一片迷茫,他的鼻尖很红,泪水被风吹的干在脸上,一张脸看上去楚楚可怜。
“什么意思啊?你要带我走吗?”
“嗯,从今天开始,你跟我一起生活。”
一旁的许助理在江远鹤说完这句话后,脸上的表情顿了顿,随后他试验性的开口,但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江远鹤的打断。
“你去处理这边的事情。”
“……是的,少爷。“
许助理朝着院中贪婪且对温迟栖毫无爱意的叔婶走去,而温迟栖被江远鹤抱着上了车,车内的空间很大,温度舒适,跟外边的严寒完全不同,司机坐在驾驶座上,毕恭毕敬的叫了声。
“江少爷。”
“嗯。”
江远鹤眉眼冷淡,看起来兴致不高的样子,温迟栖趴在他的腿上,用手描绘着他的脸,“我们要去哪里呀,哥哥。”
“去我生活的地方。”
江远鹤握住温迟栖冰冷的手,垂眸用手指碾了碾他湿润的睫毛,想了想又补充道,“一个让你不会在忍受痛苦和饥饿的地方,你愿意吗?”
“即使让继续忍受痛苦和饥饿,我也愿意啊。”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哥哥。”
温迟栖突然凑近江远鹤,亲了亲他的脸颊,“你是对我最好的人,我以后也会对你的好的,我会赚钱养你。
会让你每天都很开心,也会听话、懂事,会做一个好孩子,我会像老师说的那样孝顺你的,哥哥,我爱你。”
听着温迟栖真挚的“表白”,江远鹤愣在原地,他的手不自觉的碰了碰被亲过的脸颊,随后又揉了揉温迟栖的头发。
“你乖一点就行了。”
“我会很乖的。”
温迟栖趴在江远鹤的身上,无聊的把玩着他的衣服,眉眼间全是依赖和喜欢,完全看不出他在多年后会说出那句。
“江远鹤,算了 ,你放过我吧,我也想放过我自己了,从十八岁到二十五岁,可以了,我们从今往后就做一对普通的兄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