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电铃响了三声,季泽缘拿起手机,看清了屏幕上的显示名后心脏一紧,食指快于大脑点在了挂断键上。

    挂断之后,几乎连一秒的空隙都没有,对方便又打了过来,季泽缘没再管它,静静地等着来电时长用尽,电话自动挂断。

    “小姐,花姐说你回国了,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季泽缘看到这条消息,咋舌点开了花笺九的聊天框,一字一顿地输入:“王八蛋,不是让你别和她说我回国的事吗?”

    对面近乎秒回:“不好意思,酒喝多了,嘴给说漏了。”

    看了这毫无技术含量的解释,季泽缘连气都叹不出来,她索性将手机静音熄屏,扭头看向车窗外即将落下的晚霞。

    一直不断给她打电话的人是章林恩,季家保姆章姨的女儿,季泽缘五岁时,章姨就来到了季家,顺带了一个章林恩也成了季家的常住民。

    章林恩与她五岁相识,青梅青梅一同长大,直到十八岁那年她不辞而别出国。

    季泽缘眉心微拧,心口涌上一股酸涩,这股酸涩时刻提醒着她,她还喜欢着章林恩。

    正心乱如麻,手机又“叮铃一声”响了,是章林恩的消息。

    “能见一面吗?我知道你一定是讨厌我了,我只想知道原因。”

    季泽缘看着这条消息,无奈地苦笑一声,心想:傻瓜,我怎么可能讨厌你,我连不再喜欢你都做不到。

    天边最后一线红霞被黑夜吞噬,繁华都市里霓虹灯亮了起来。

    司机刹住车:“小姐,到了。”

    车窗外是熟悉的宅院,镂空大门立在三层独栋前,黑漆的围栏在路灯的照耀下如暗夜里的影卫,大门后是一条供一辆小车通行的水泥路,水泥路延伸的方向,在大约十米处的右侧是车棚,左侧是小花园的绿植。

    六月天,花园里的玫瑰花开得正盛,朝气蓬勃地散发着香气,这香气与季泽缘的信息素一致,十五年前是她和章林恩在这里一起亲手种了满园的玫瑰,如今玫瑰已经不知换了多少波了,但花园的样子还是没变。

    花圃旁立着的秋千架随风摇曳发出嘎吱的响声,架子已经很旧了,能看出明显的锈迹,与刚粉刷不久的住宅天差地别,这也是从前的旧物,从前章林恩很爱坐在这里读书、学习,季泽缘当时还问她为什么非要在这里学,章林恩说这里全是她的味道,闻着安心。

    季泽缘思绪翻涌,心口倏然一阵抽痛,眼眶一热,差点又滴下泪来。

    她并不想回到这栋宅子,这里全是她与章林恩的回忆,如若不是父亲执意要求,她本打算这辈子都不再踏入这里。

    季泽缘心绪不宁地扭动车把下了车,她输入了宅门密码,密码输入正确后,电动门嘎吱打开,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这许久未见的地方。

    在进入别墅前,季泽缘没忍住又回头多瞧了秋千架一眼,恍惚间她像是看到了章林恩正坐在秋千架上,刚看完了书正抬头向她招手。

    进入家门,大厅里的装修还和以前一样,只是变得陈旧了许多,季泽缘四下望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桌上的双人合照上,合照的主人公是她和章林恩。

    “小缘。”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季泽缘没做防备地回首,却在回头的那一瞬间愣住了。

    父亲身侧,章林恩正深深地注视着她,熟悉的桃花眼半含着水,从前及腰的长发只剩一半,随意地披散在后,姣好的面容褪去了青春期的稚嫩,取而代之的是独属于成年人的知性成熟。

    季泽缘考虑到了可能会在这里与章林恩碰面的可能,她特意嘱咐了父亲千万别让任何人知道这次的会面,父亲也承诺了会把这次会面当作秘密,但很显然他没有遵守承诺。

    毫无预兆的情况下与章林恩重逢,季泽缘的内心是慌乱的,她即刻便想找借口离开:“爸爸,我想起我还有点事情需要处理,我可能现在要走了。”

    此话一出,章林恩嘴唇不似笑不似哭地抽动了一下,她眉梢低垂,眸光黯淡了下来。

    父亲也一脸失望,他语气中带了一丝恳求:“小缘啊,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回来,留下来吃个饭吧。”

    说罢父亲还强调了一句:“吃过饭你该忙什么就去忙。”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季泽缘也没有再拒绝的理由和勇气,只能无奈地妥协了。

    兴许是父亲在场的缘故,章林恩表现得很安静,并没有如她打电话发信息时那样的执着和癫狂,季泽缘暗自松了口气。

    家庭厨师已经把晚餐准备好了,佣人们摆盘的时候,季泽缘特意先等着章林恩坐下后,她才在离章林恩最远的座位落座,在这过程中她一直在低着头回避章林恩的火燎般的目光。

    用餐时父亲提起了季泽缘此次回国要办的事情:“我今天在集团总部召开了董事会,已经宣布了任命你为集团新的CEO,集团那帮老狐狸知道我有意向退休让位,一个个虎视眈眈,你一定要借着回国的机会好好表现。”

    季泽缘微微颔首,她并不意外,父亲已经提前通知过,她此次回国就是为了接手季夏集团。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接手我也能安心退休。”父亲话头顿了顿,目光瞟了一眼章林恩,轻咳一声,道:“我还安排了林恩在你手下工作,林恩从小与你一起长大,也算是我半个女儿,姐妹在一块没有勾心斗角,也能相互扶持。”

    听到这些话季泽缘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父亲能说出如此无耻又堂而皇之的话,让她的胃生理性地翻涌了一下。

    “我离开一下。”季泽缘道,随即便离开了餐桌,就近来到了一楼的盥洗室。

    一楼的盥洗室平时没什么人用,充斥着香精的气味,季泽缘扭动把手,反锁上门后粗暴地打开了水龙头,水流直冲而下,她猛地往脸上捧了好几把水。

    清水的洗涤让她杂乱不宁的心绪平稳了些,她关上了水龙头,手撑在洗手池边缘,看着镜中自己那张挂满水珠,满是倦意的脸,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她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粉红,喉咙热得有些发痛,这是易感期来的前兆。

    方才看到章林恩的一瞬间,她的信息素便蠢蠢欲动,某种最原始最本质的欲望牵扯着她的神经,让她想要不顾一切地去拥抱对方。

    极优的阿尔法是很擅长调控信息素的,这是她第一次险些失控。

    平复了心情也平复了信息素后,季泽缘擦去了满脸的水珠,拧动把手打开了盥洗室的门,门打开的一瞬间撞到了什么东西,滞涩地顿了一下。

    在门前,章林恩站在那,目光幽邃。

    季泽缘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神态,将所有涟漪平复重又归于平静。

    “让开。”季泽缘语气平淡,听不出生气也听不出别的情绪。

    章林恩纹丝不动,完全没有让步的意思,反而把手撑在了门框上挡在了季泽缘的面前,将路拦的更死了。

    这举动引发了季泽缘的恐慌,她没有自信能和章林恩在如此紧密的环境下还“毫发无损”。

    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这次她的语气更冷漠、更坚决:“让开!”

    季泽缘与章林恩有明显的身高差,季泽缘一米七六,章林恩比她矮半个头,季泽缘完全可以蛮力推开章林恩,她的脑中也一闪而过了这样的念头,但当她的目光与章林恩那黝黑澄澈的眼睛对上时,她整个人便如发锈的机器一般僵住了。

    两个人离得很近,章林恩的气息声萦绕在季泽缘的耳畔,清清楚楚。

    季泽缘明白章林恩把她拦在这里一定是有话要问她,比如为什么不辞而别,为什么八年来一点联系都没有。

    季泽缘使用了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回避了章林恩的目光追问——她闭上了眼做定了章林恩问什么她都不回答的打算。

    合眼后的几秒她感受到脸侧有一阵轻风拂过来,熟悉的青草香气的欧米伽信息素扑面而来,季泽缘猛然睁眼,章林恩已经把手抚在了她的脸上。

    章林恩指尖微颤,表情隐忍,那隐忍中夹杂着委屈,以及毫不遮掩的思念。

    “回来就好。”

    说完这句话章林恩便侧身把路让开了,仿佛她锲而不舍寻觅季泽缘的八年,就只是为了这句话。

    季泽缘怔愣在原地,不自觉地斜瞥了章林恩一眼,目光与章林恩那漂亮潮湿的桃花眼对上时,旋即触电般地弹开了。

    章林恩不似她一般僵硬,但也并不游刃有余,只是比季泽缘多了一份坦然,这份坦然让她能毫不克制地注视季泽缘,也能毫不隐藏地表露感情。

    “嗯。”季泽缘简短地回复后便逃也似的欲要离开,行至两步,章林恩忽而出声叫住了她。

    “小姐,我会去找你的。”章林恩道,语气温柔但肯定。

    季泽缘脚步一顿,她无奈地咬牙叹息,头也没回:“你怎么找我,你又不知道我在哪里?”

    章林恩沉默了,不知是表达认同,还是实在无可奈何了。

    “我们约个时间谈一谈吧。”季泽缘短暂挣扎过后机械般地回头,章林恩眸中却没有一丝欢喜,温柔地反问:“你这是终于要给我下达最终判决了?”

    季泽缘微愣,接着不自在地移目:“你不愿意就算了。”

    “我愿意。”章林恩没有丝毫犹豫地接上季泽缘的话,又问:“什么时候?”

    季泽缘:“我短信发你。”顿了几秒又补充道:“地点我也短信发你。”

    章林恩微微颔首:“好。”她向季泽缘靠拢,浑身的信息素直冲季泽缘的鼻腔,季泽缘浑身控制不住地一抖,章林恩深深地看着她:“如果两天内我等不到你的消息,我就会去找你。”

    季泽缘眉目低垂,没再多言,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