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紧紧抓着的是一个u盘。
片刻后，她想起了虞黎瑞曾经隐晦地说过，他哥谈了一个对象，她那时说的是什么？
好像是，这样的人也能有人愿意和他在一起？
她千想万想，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料到，这个人竟然是纪梵。
怎么会？
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毫无可能相交的两条平行线。
她用尽毕生的涵养，强迫自己迈出了步伐。她没有惊动静静亲吻的那两个人，一路上到了纪梵的家门前。
门没有关，张嘉文也没注意，就这么走了进去。
她是第一次来纪梵家，一眼就看出来是他自己一个人住。单调的摆设，毫不用心的房间，一切都太过简单。
她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脑海里那无比清晰的场景仍旧没有散去。她手里的u盘是这两天动用了多方手段拿到的证据。
这里面不仅仅是有林非繁和艾诚的把柄，还有夏影和庄亦白的。
张嘉文本来以为纪梵和这四个人仅仅只有单向的关系，没想到如今他已经变得这么复杂。
那她该怎么开口？
如果纪梵不相信怎么办？如果他选择按下不表，那该怎么办？张嘉文内心是想帮助纪梵的，她很想帮他摆脱掉这些人，彻底隔离开来，回归到一切该有的轨道上。
张嘉文内心天人交战，纪梵在她的印象里一直是冷淡的、难以接近的，虽然和其他人一样都是个人，但总有一种高岭之花的难以企及感。
他居然…会和庄亦白在一起吗？
整个房子里灯光并不明亮，张嘉文也不去开多的灯。她的目光渐渐抬起，锁定在一台尚未进入待机状态的电脑。
纪梵没关电脑。
人的好奇心往往会驱使着他们做出一些胆大妄为的事情，甚至这些事情本不应该是这样的人来做。
张嘉文并不是一个喜欢窥探别人隐私的人，她只是无法接受，无法想象：那一天如同天神降临的纪梵，应该是无人能及的，也是永远能被人瞻仰的。高贵的、强大的、冷漠的，让人产生一种想要靠近却不敢靠近的感觉。
她那一天发自内心地感谢他，也实实在在地开始崇拜他。
可是现在这个人，和自己身边一个，看起来就一眼望到头的富二代在一起了？还是大家都一致认可的无可救药。
为什么呢？
怎么会呢？
纪梵的电脑对于现在的张嘉文而言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心脏还在疯狂跳着，张嘉文一边担心着纪梵很有可能会随时回家，一边已经控制不住地握上了鼠标。
蓝色的屏幕荧光打在张嘉文凝重的脸上。
庄亦白凑过来还想亲，纪梵手按在他的肩头，抬起微湿的眼眸：“还不走？”
庄亦白磨了磨牙，说：“下次我亲回来。”
“那看来每次都是你占便宜。”纪梵淡淡道，“快回去吧，雪下大了不好。”
庄亦白只能往外面走去，一步三回头，纪梵就那样双手放在兜里，目送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他不在乎到底那些监视的人有没有记录下来，也并不在乎自己为什么会被监视、被什么人监视。
他不理不睬，足够一些人把自己给折磨疯。
纪梵踩上了台阶。电梯这个时候还没下落到一楼，他选择了爬楼。
空旷的楼梯间里只有他绵长的呼吸声，轻的几乎可以不计。
纪梵把下雪的视频发给纪凌，等到视频完全发送过去时，人也已经到了家门口。只不过即使是在黑暗中，纪梵还是发现了不对劲：门没关。
也许是出门的时候忘了关。
纪梵往外一拉门，站在玄关开了一小部分灯。
等到他走进客厅时，人却停在了那里。他疑惑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人，开口：“你怎么来了？”
张嘉文抬起眼，脸上的表情让纪梵难以形容出来，非要用一个词，那就是差得可怕。
“纪梵。我问你个问题。”
纪梵倒了杯温水，推给她，没有计较张嘉文为什么会突兀地出现在别人家。
“说吧。”
这个时候的他很平静，恢复了如水的平淡，和前不久楼下正在细吻的他不一样。
张嘉文用目光一点点擦过他的脸，哑声开口：“你和庄亦白在一起了吗？”
有点耳熟的问题。纪梵不绕弯子，干脆承认：“是。”
“你过来的时候看到了？”
知道他是指刚刚的事情，但张嘉文此刻并没有心情去深究他的感情问题。但她看见了，或许确实是那么凑巧，但是她看到了。
因为时间的问题，张嘉文只匆匆看完了排在第一位的pdf。她抬起眼对上纪梵的视线，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找我是为了说林非繁和艾诚的事？”
张嘉文摇头。
纪梵：“那你有别的事？”
张嘉文还是摇头。
她又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想想反正他也不可能会做出什么对自己有威胁的事，心里做好了准备。
“纪梵。”
纪梵应声抬头。
张嘉文咬了咬嘴唇，说出了口：“你电脑里的东西，我看到了。首先我和你说声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但是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纪梵没有发火，没有波澜起伏的反应，好像对于张嘉文窥探自己隐私的事并没那么在意。
他还是那样坐着，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手背上的青色血管一路盘沿而上，隐在了黑色袖口里。
“我会帮你的。我帮你解决这些人，我们这些天来收集了很多信息，我想这些东西你应该自己看看。”
“我……”
“我会帮你做你想做的事。”
纪梵在这一刻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无比麻木，他感受不到冷，感受不到暖，一双漆黑的眼睛里一寸寸地凝结了冰霜。
“你在可怜我？”他开口说，纪梵听见了外面狂风呼啸的声音，雪粒开始打在了窗户上。
张嘉文一愣，下意识否认道：“不是。”
“那你为什么想帮我？”
纪梵缓缓道：“我一点也不认为，你们想要这么做是没有目的的。林非繁他们这么对待我是出于那点内心上的不平衡，所以迫切地想看我低头，满足自己的征服欲。
我没有满足他们，所以现在的局面是我推动的。这件事里没有其他的受害人，所以理应由我自己一个人解决。你为什么会觉得，我需要你来帮我？”
他的语调很冷，浑身似乎竖起了高大的刺，他又反问：“是我这样激起了女性的同情心？还是你们都有一种救世主的无妄幻想？”
张嘉文对于他的反应出乎意料，她说：“我看了你的那个……文件，你的整理很好，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会反扑的，你得一招致命，不能让他们喘息。”
“我知道。”
纪梵此时此刻还是坐着说话，但气场已经强大得让人浑身毛骨悚然：“我有打算跟他们耗一辈子，只要他们弄不死我，我会有那么一天看见这帮人……”
张嘉文出声打断：“不可能。”
“纪梵。你不可能看得见的。”
“你知道庄亦白和他们几个的关系，那我现在就告诉你。除了现在和你在一起的这个人，另外三个完全不受任何约束，唯一的控制是他们自己的家庭，除此以外，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想你不会不知道艾诚和庄亦白一样喜欢的是你，他们还是竞争关系。虽然我说了他们很容易翻脸，但现在林非繁和艾诚是站在一边的，他们两个什么都做得出来。林非繁是个神经病，艾诚是个伪君子，这些特性在他们现在就能看得出来，等到十年、二十年后这些只会越来明显。社会地位决定他们什么都能得到，你没有什么能和他们对抗的，这点证据你只要用了一次，要是没用你这辈子也别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纪梵脸色阴沉地看她，他还是不相信这个同样是大小姐的人会如此设身处地地帮忙。
张嘉文深吸了一口气，寒冷让温水迅速凉了下去：“我会帮你，不是因为可怜你。你就当我给自己结婚的时候多攒了个人情，算我善心泛滥，算我自作多情，我不能看一个救过我的人陷进那些人的捕兽笼里。”
她把手里的u盘放在桌上，说：“这是夏金蓓和我们家里的人用最快速度整理好的材料，囊括了他们这几个人在工作上、生活上的所有问题，结合你拥有的东西，我们会帮助你的。”
纪梵没动。
“纪梵。我很担心你，你和庄亦白扯上了关系，还是这层不同寻常的关系。我相信你不会被影响到，本来我也只是想给虞黎瑞看，但是我觉得，你是最应该看这个东西的人。”
张嘉文又拿出了一个u盘。
“这和他有关系？”
张嘉文点头：“你看了以后，不会再想和他继续下去的。”
纪梵冷笑：“我怎么知道你做的东西是不是假的。”
“你大可以找人去问。”
张嘉文知道他现在说话不好听，她能理解，今天发生的一切让她无可自拔地对纪梵上心。
文件里冷静理智的措辞，那天的杀伐果断，隐在人后的脆弱。
“你可以相信我。”她最后坚定道。
“我回去了。你家被很多人监视，我会把这个事情告诉给艾诚他爸，明天以后就没人了。”
张嘉文站起身，路过缄默的纪梵身边，最后说：“你最好还是和庄亦白分开。他和你的感情，如果有一天浓郁到你自己无法控制的境地，那你就不是纪梵了。”
“咔嗒”一声，随后又是“叮”一声。
张嘉文给纪梵发了信息。
张嘉文：你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来找我。
纪梵看完了她的话。
分开？为什么要分开？
只是在冒出这么一个想法时，纪梵浑身如过电般颤了一下：怎么回事？他怎么会这样想？
他不想承认，但是大脑里疯狂抵触“分开”这个词，反倒让纪梵生出了逆反心理。他不是一个会轻易被情感左右的人，张嘉文说他看了就不会再想和庄亦白继续下去。
这是个什么东西？能让她这么信誓旦旦？
窗外的暴雪终于降临了，迅速地，地面上就开始积起了厚雪，放眼望去漆黑的天空，目之所及全是纷纷扬扬的雪花，如此圣洁。
纪梵把u盘插入了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