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黄昏来得慢，像宣纸上晕开的淡墨。
任睿站在平江路的石桥上，望着河水里摇晃的灯笼倒影。游船从桥洞下穿过，船娘哼着评弹小调，尾音散在潮湿的空气里。
“任睿！”
苏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贯的雀跃。任睿回头，看见他举着两串糖葫芦，小跑着穿过人群。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掠过他的发梢，把那头乱糟糟的金发染成琥珀色。
“尝尝，刚买的。”苏畅把糖葫芦塞到他手里，指尖沾着一点融化的糖浆，黏黏的，像某种无法忽视的温度。
任睿接过，糖衣在齿间碎裂，甜得发腻。
“供应商那边怎么说？”他问，目光落在远处的白墙上，避开苏畅亮得过分的眼睛。
“场地没问题，但灯光得重新调。”苏畅咬着山楂，含混不清地补充，“明天再去确认一次。”
任睿点点头，没说话。河对岸的茶馆里，传来三弦琴的轻响，像一声叹息。
第二天清晨，苏州落了雨。
他们约在留园碰面，任睿撑着一把黑伞，站在回廊下等苏畅。雨丝斜斜地飘进来，打湿了他的袖口。
苏畅迟到了十分钟，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像只落水的金毛犬。他没带伞，笑嘻嘻地挤到任睿的伞下，肩膀紧贴着肩膀。
“你故意的？”任睿微微皱眉，却没躲开。
“伞忘在酒店了。”苏畅眨眨眼，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借我躲躲。”
雨越下越大，敲打在青瓦上，像无数细碎的私语。他们沿着回廊慢慢走，苏畅的指尖偶尔蹭到任睿的手背，又很快缩回去，像触碰某种禁忌。
园子里没什么游客，只有几株老梅树在雨中静默。苏畅忽然停下，指着假山旁的一处亭子：“像不像我们上次设计的那个展厅？”
任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飞檐翘角，木格花窗，的确和他们半年前的项目有几分相似。
“你记得真清楚。”他轻声说。
苏畅笑了笑，没回答。雨声里，他的呼吸声很近，近到任睿能听见每一次轻微的起伏。
晚上，供应商请他们去山塘街吃饭。
酒过三巡，话题从工作转到生活，再转到婚姻。供应商的陈总喝得满脸通红，拍着苏畅的肩膀问：“小苏总这么帅，女朋友一定很漂亮吧？”
苏畅的笑容僵了一瞬，余光瞥向任睿。
“还没呢。”他打了个哈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任睿坐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酒馆外的河道上，游船缓缓驶过，灯笼的光映在水面，像散落的星辰。
回酒店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苏畅喝得有点多，走路不太稳，偶尔撞到任睿的肩膀。夜风吹散酒气，只剩下淡淡的柑橘香。
“任睿。”苏畅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如果……”
“到了。”任睿打断他，停在酒店电梯前。
苏畅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笑了笑：“晚安。”
离开苏州的那天，任睿独自去了趟拙政园。
清晨的园子空无一人，晨雾笼着水面，白墙黛瓦像一幅未干的水墨画。他在礼品店买了一张明信片，坐在回廊下写了很久，最终却只是放进了口袋。
回程的高铁上，苏畅歪着头睡着了，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任睿肩上靠。任睿没有躲，只是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
明信片在他的口袋里，字迹被体温捂得模糊：“苏州的雨和我想象中一样。如果你问出口，我会回答‘好’。但我们都清楚，有些事不必说破。”